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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 50 章 ...

  •   五十

      屋子里只亮着一盏吊灯,照得小小的餐桌像个孤独的舞台。
      我坐在舞台中央,沉默地听孙维禹讲述美国之行的原委。
      他说得很慢,字斟句酌,像是哪个字上稍有不慎,就会有利刃飞出,血溅当下。

      2014年,孙维禹向他的前妻孟安仪提出离婚,并遭到对方反对。
      此后,他们历经了一场旷日持久的离婚官司,最后用一纸判决书结束了那段的婚姻。
      那场判决的结果,除了解除婚姻关系,还重新分配了他们曾共有的财产,其中就包括济苍药业的部分股权,孟安仪不肯售让她分得的股份,坚持留在自己手中,因此她在公司董事会里始终有着一席之地。
      可是,整个上市公司却因此陷入了股权动荡的风波之中。
      所幸后来陆湘主动提出放弃她持有的那部分股份,由孙维禹兄弟分别收购,并由朱安娜出任新董事长,才解了孙家甚至是整个济苍药业的股权危机。
      孙维禹为离婚付出了相应的代价,这是他应得的。

      孟安仪不肯让出手里的股份,并不仅仅是因为离婚而负气报复,更是她背后的家族利益的必然选择。
      她外祖父是封疆大吏,家中数位长辈身居显位,她和孙维禹的婚姻原本就只是那张利益巨网中的一个绳结而已,哪能由得他或她的一点孤勇就挣破?

      关系结束了,却仍然被共同利益捆绑在一起,多可笑?

      一年前,在一场重要的侵权官司开庭的前夕,子公司那边突然爆出一场丑闻,由于媒体的干预,事件被发酵得越来越大,都还没开庭,济苍的股价已经出现连跌。孙维禹焦头烂额,四处奔走公关。
      彼时我和他已经在一起了,最后救他和公司于水火的,却是孟安仪和她的家庭。
      ……
      孙维禹再三向我强调,那只是她为了维系共同利益的一种必然选择,不带个人感情因素。
      可是有没有感情,除了当事人自己,余人又有什么立场评说呢?

      “共同利益”倒是事实,因为济苍的那场公关危机并不是偶然事件,尤其是在事件发酵的过程中,不断出现新的公关阻力,让一贯游刃有余的孙维禹竟至于四处碰壁……
      他并没有向我详述个中利害曲折,却暗示了这背后有“党争去翼”之类的权力牵扯……
      所以这也是孟家面对政治风雨,不得不出的一拳。

      自此以后,孙维禹正面加入了这个利益阵营,他开始大张旗鼓地参与各种社会活动,以各式各样的社会头衔和慈善捐助来经营企业形象,巩固他背后的权力集团的隐性利益……我曾笑他沽名钓誉迷恋名利,却不知这背后的复杂的利害关系。

      总而言之,他与孟安仪,再次被一双无形的手,紧紧绑在一起。

      几个月前,周甘宁离职出走,孟安仪提出要参与公司具体的运营工作,充实管理层力量。
      无独有偶,我在同一时间被孙维禹空降到了分公司,完美错过了与他的前妻山水相逢的机会……
      想来方辛对我的严苛,程辰对我莫名的殷勤与怨怼,甚至是袁易的谄媚……大概都事出有因吧。

      至于去美国,他的确约了研发机构谈合作,不算欺骗,可我不知道的是——这个项目本身就是孟安仪的关系拿下的,他们是一起出差。
      外界对他们的出双入对习以为常,更多人根本就不知道他们已离异经年,只把他们看作珠联璧合的一对夫妇。

      刚巧孟令仪家中一位长辈在加州举办生日宴会,那位长辈是知名侨商,年事高,社会影响力大,近年来更乐于见到儿孙绕膝天伦叙乐的场景……
      两人此番赴美谈判的诸多事宜都得他老协助,于是索性扮作恩爱夫妻前去贺寿,讨老人一个糊涂欢喜。
      于情于理,谁能说这是恶行丑状呢?

      貌似什么都解释得通,貌似他们也身不由己……
      独独是我这个人,我的这一颗心,被晾在了这里,晾成了夏日的棉被,冬天里的蒲扇,晾成了满目的“可笑与多余”。

      我听完他全部的解释,一言不发,动都没动一下。
      “芸生?”他轻轻喊我。
      “嗯?”我像是刚从一场幻梦里惊醒过来,恍惚,又惊心。
      “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孙维禹脸色有些难看,仿佛内心比我还要煎熬,仿佛他才是被欺瞒的受害者一般。

      “维禹,这道题我其实没得选,对吗?”
      他垂下眼,手掌覆压着额头,颓然静默,再不是那个器宇轩昂不可一世的孙维禹。

      “所以,我不为难你,也不想为难我自己。你和她,做你们应该做的事情去吧……我也有我的路要走。”
      “不要这样说话,芸生,你明知道我不可能……”
      “不可能放弃我?”
      他点头。
      “但更不可能放弃济苍……和她,对吗?”
      他再次陷入艰难的沉默中,我的问题究竟有多难,只有他的心知道。

      “孙维禹,人不可以太贪。我先休息了,麻烦你走的时候替我关好门。”

      我起身,向房间走去。
      站漆黑的屋子里,我觉得四下空空荡荡,呼啸的风,从八面来,穿身而过,无休无止。
      我只能用把被子裹得紧紧的,再屈身把自己抱住,天会亮的,天亮了就没事了。

      我不知道孙维禹是几点离开的,天光微露的时候,我昏昏沉沉睡着了。
      几个小时后,再被焦虑的敲门声叫醒——叶皎同学再次出现在我家门口。
      经过了一整晚,她脸上的神情却与前一晚离开时毫无变化,一模一样的愤懑。
      叶皎推门而入,在沙发上找到我的手机,气急败坏地对我说:“你知不知道,这种时候打不通你的电话,我急得只想报警?!”
      “对不起,皎皎,我只是在房间里睡觉……”
      “孙维禹呢?”她环顾四周。
      “走了。”
      “走去哪了?”

      我不再出声,沉默地低下头。
      叶皎突然明白过来我话里的意思,愤怒的气焰顿时消失殆尽。
      她向我走过来,向我伸出双臂,缓缓地抱住我。
      “没事的,没事的,还有我呢。”
      她拍着我的后背,声音轻柔,像在安抚一个可怜的孩子。
      本来我想好了,不再哭哭啼啼,可叶皎一来,又似乎快要忍不住了……可见脆弱都是惯出来的。
      算了,失恋而已,也没多丢人,我又放纵自己流了一场悲情的眼泪。

      叶皎听完事件原委,长叹了一口气。
      “理性地说,孙维禹的离开,于他于你,都是件好事,那漩涡太深了……”

      我沉默地点点头,也应下了该有的一切苦楚。

      是啊,得理性点,才能捱得过去这阵痛,这也是我应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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