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离子》药师

8、变故

　　对付翔池显然是当前最棘手的事情，不但现在边境没有战事，国君病危，再加上处理朝政翔池显然比翔洛更有业绩。对于翔池三番四次的进宫，翔洛并不担心，因为宫中有王后和禁卫统领。

　　翔洛回到太子府的时候，天色已晚，麟正在院中练剑。
　　翔洛着管家送了点点心在院子里，边看边吃。
　　不一会麟就停下来了，笑：“好看么？”
　　翔洛点头：“当然。”
　　麟来到他身边，歪着头，用一如既往的纯净眼睛盯着他：“双月说，你每晚都去看我？”
　　翔洛愕然，尴尬地点点头：“看见你才觉得安心。”
　　麟的脸微微红了红：“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我每天睡前都喝一点药，所以睡得很熟。”
　　翔洛讶异地问：“为什么要喝药？”你不也有没告诉我的事吗？
　　麟笑着：“你也知道，二哥他很恨我，所以他从小故意不教我武功。”那是因为他恨你的父亲——你的父亲毁了他的清白。
　　翔洛忍不住怜惜地搂住麟：但是，这些苦不该你吃。
　　麟低声道：“但是他又害怕不小心杀了我，所以从小喂我一种草药。”那是因为他爱你的母亲，或者说是内疚兼感激——你的母亲拼命救了他的亲弟弟。
　　麟波光粼粼的眼睛赧然看着翔洛：“可是师父竟误以为我慢性中毒，还给我喝了他亲手调制的解药。”
　　翔洛问：“结果呢？”
　　麟笑道：“结果，我就真的中毒了。”师父啊！不知你的在天之灵会否觉得异常讽刺呢？一生中唯一替亲子做的事，竟是让他真的中毒！
　　翔洛心疼地问：“那该怎么解？”
　　麟不好意思地笑了：“我以前也不明白，直到我快要来这里时，斯衷告诉我，我才知道，二哥他一直在研制我的解药。所以，他才那么讨厌我生病，那么讨厌我吃药。”因为是药三分毒，吃了药，会使麟体内毒药的成分有所改变。
　　翔洛的手臂收紧。
　　心，痛得无法感知。

　　麟喝完药便睡下了，翔洛却寥无睡意，站在庭院中看着月亮。
　　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
　　以为最惨的是自己，然而最痛的，又是谁？
　　翔洛轻声呼唤：“双月！”
　　双月应声出来，不远不近的，像一条淡淡的影子。
　　翔洛吩咐道：“你回到巽的身边吧，告诉他‘我都不恨了，他还恨什么？’。”
　　双月稍一迟疑，问道：“殿下，你要说的只有这么多吗？”
　　翔洛淡淡地道：“虽然，我很看好舞鹤，但是你也要防着他！那个人，有种蛊惑人心的魅力。呵，好像还会点幻术。”但是月智王族的人有谁不会点幻术？
　　双月冷然道：“如果他真的是个人物，而不是浪得虚名的话，他就应该很清楚现在的大势所趋。何况我们故意透漏月憧憬的死给他，他要是敢通知襄寰宇，我们就立即杀了他，不过殿下放心，即便他不联络襄寰宇，我们也会注意他！”留在巽身边的人，暗夜神教自然会万分注意。翔洛想自己可能太过担心了。
　　翔洛挥挥手：“你去吧。”
　　双月咬唇，抬头：“也许麟又没能说出口！那么我替他说，大哥你，有事请不要总藏在心里！如果我们不值得信任，那么请您至少告诉你最爱的人！”
　　翔洛冷淡地道：“你去吧！我等襄寰宇的好消息。”双月退去。
　　翔洛心中苦叹：正是因为最爱，所以才最不能让他知道啊！如果，我已真的不能忍受，又将如何自处？
　　今夜，又是无眠。

　　三弟翔池求见。
　　翔洛笑着对翔池道：“这倒奇了，今天大殿之中还有什么没讨论完吗？”
　　翔池有一批老臣支持。因为是老臣，所以他们很有可能见过刑帝，或者，这一切根本就是翔夜一手安排的！自少时就不明白，宫中为何没有母妃的寝宫，也不明白自己背后无权无势，资质又非最出众的一个，何以得到翔夜的百般爱护！随着翔冰翔虹的失踪，翔燕的出走，于是老臣的统一战线便集中到了翔池的阵地。翔夜突然生病时，翔洛却“很不凑巧”地正在宫中，而事后还逗留了一阵子。这让一些老臣更加诚惶诚恐。
　　翔池笑道：“大哥说的什么话？你我兄弟，难道连一起喝茶吃饭都不能吗？”翔池没有翔燕的真性情，亦没有翔冰的冷静睿智，他有的是奸狡圆滑。
　　翔洛微笑：“怎么会呢？只是刚才在大殿上太紧张了，一时还不能适应突然间针锋相对和亲密无间的转换。”翔洛恰好也有奸狡圆滑的一面。
　　翔池叹息：“大哥不过大我几个月，怎都不会像那群老头子似的难以沟通！所以小弟有事还是喜欢找大哥你商量的。”
　　终于说到正题了吗？翔洛含笑：“什么事？说来听听。”
　　翔池如鹰鹫般犀利的眼神突然凝视翔洛：“六弟为何至今不归？”
　　翔池的境界已经达到这般地步了吗？翔洛难掩心中的震惊：这几年，自己真的退步得厉害。看样子，快到极限了吧？
　　翔洛感伤地叹道：“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了。他，现在跟冬醒少司命斯衷在一起。”正想着是否反咬一口，定翔虹个叛国罪，却突然发现翔池连退数步，猛然抬头，看见翔池难以置信的眼神——竟然失态到这种地步？——是否是装的？
　　翔池脸色发青：“不会的！他怎么会知道斯衷的下落？不……”
　　翔洛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四弟，你怎么了？”
　　翔池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已一片清明：“大哥，你确定吗？”
　　翔洛无奈地叹道：“也都是我不好，如果早点拒绝六弟，他就不会为我冒险到冬醒去了，更不会遇见斯衷！”看你能忍多久！
　　翔池怨毒地瞪着翔洛，似笑非笑地道：“大哥，你终于肯承认六弟对你的感情了？谢过大哥！小弟还有事，先行告辞！”翔洛本也没想过会骗到他，临时起意的话语，才没有谎言的痕迹。
　　看着翔池出门，管家叹道：“何必闹得这么不可收拾？”
　　翔洛耸耸肩，淡然笑道：“既然是迟早的事，早点解决不早点好吗？”

　　朝中突然之间的安静让翔洛感到意外地震惊，好像什么地方出错了。
　　双月传来的消息更令人不安：襄寰宇不在醒都，不但不在醒都，也不再其他任何地方，仿佛一夜之间消失了踪影。
　　月智王在舞都被刺客袭击，虽未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是月智国对此极为愤怒，正在彻查凶手，据说有些证据还直指星冷。肖行等心腹不得已被派去月智边境筹划将来有可能出现的战事。
　　麟轻揉翔洛的太阳穴：“还头疼吗？”
　　翔洛苦笑：“很头疼！”
　　“啊？”麟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我会好好学的。”
　　翔洛轻笑，抓住他的手：“我头疼的是最近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还有翔池和那些老臣的态度。麟，谁教你？”
　　麟开心地笑着：“管家啊！管家好像什么都会的样子。”
　　翔洛摇头笑道：“他啊，是什么都学，倒不是真的什么都会。麟，无论出什么事，你都听他的好不好？”
　　麟讶然，抿抿嘴：“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难道我真的那么没用吗？”
　　翔洛搂着他安抚：“你不是没用。你要明白，你是我的死穴，所以你保护好自己是最重要的。”
　　麟轻啄翔洛的嘴唇：“你也是我的死穴。”
　　翔洛点头：“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会保全自己。相信我！”
　　麟回答：“我相信。”心中却万分懊恼：我是否应该不那么相信你呢？什么都相信你，乃至我都没有机会为你做一点事。
　　翔洛拉着麟的手，把头埋在麟的怀中好久，突然抬头，讨好地笑着：“麟，今晚，可不可以……”麟大嗔。

　　福兮，祸之所依。
　　当翔洛看见暗夜倒在血泊里的时候，他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可惜，太迟了。
　　抬头看见威风凛凛的翔夜和一脸胜券在握笑容的襄寰宇，翔洛心中竟只有昨夜满是的春光旖旎——麟，是否已经安全逃出去了。
　　太子府已成血海，翔洛是被困在血海中的最后一个人。
　　猎物不动，猎人也不动。
　　翔洛只是怔怔地看着暗夜。暗夜没有死，他只是受了伤，也不是什么致命的伤。暗夜此刻，正躺在翔冰的怀里。暗夜眼中没有忧伤，没有痛苦，只是紧紧地盯着翔冰，仿佛一眨眼，那冰做的人儿就会消失不见。
　　暗夜轻声叫：“冰！”全院寂静无声，只有他的声音，显得单调而空洞。
　　翔冰冷冷地道：“我不会杀你！”
　　暗夜叹气，眼中已有雾气：“我知道。”
　　翔冰冷冷地道：“你不知道！”
　　暗夜别过头去，看着翔洛苦笑：“三哥，你看，我说了我不合格呢，你和二哥还都不信！唉，对不起……”
　　翔冰冷冷地道：“我知道他不是暗夜神教的主人！说：暗夜神教背后的主人是谁？”
　　暗夜咬牙切齿，怒视着翔冰：“我真是瞎了眼，当你是清高冷傲的仙子！没想到你，竟为了查我们暗夜神教的秘密，竟然不惜牺牲色相，带着你的爱人闯龙潭虎穴，你……”
　　翔冰冷笑，打断他：“牺牲色相？呵，你似乎说反了吧？”看见暗夜涨红了脸，翔冰嘲弄地笑道：“还有，月憧憬从来都不是我的爱人！而且他，根本没有死！他只是服了‘千里香沉’，只要被冰冻着，就会一直呈现活死人状态，只要他吃了父王的解药，明天就又可以活蹦乱跳地站在你面前。”
　　暗夜自嘲地笑了：“我还真是色迷心窍！你说什么，我居然都信！”
　　翔冰冷然道：“以前说的，全是假的，今天说的，全是真的。”
　　暗夜突然深情地注视着翔冰：“冰，我爱你！”轻轻咬牙。
　　翔冰冷淡地道：“我也是。”
　　暗夜愕然：“什么？”
　　翔冰依旧冷冷地：“我有爱人，不是月憧憬，是你。”
　　黑色的血从暗夜口中溢出，暗夜的脸也变成难看的青紫色，暗夜咆哮：“为什么不早说！”气息微弱，显然中毒已深。
　　翔冰这座冰山终于崩塌：“暗夜！暗夜！你怎么了？……”暗夜伸出手，没有碰到翔冰的脸颊便垂了下来。千年不化的寒冰泪流满面：“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