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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第五十四章 ...

  •   婚礼简单朴实,并不铺张。之前我经营小店也攒了不少钱,还了若水借的,还结余很多,足够我们之后的生活。
      若水和皓真都很美丽,反倒衬得年纪最小的我最不起眼,不过我从来都不在乎这些,大家要的只是幸福。
      崔希逸给我们主持了婚礼,他的声音厚重,十分慈祥。这一刻我突然想到了母亲在家里供奉的一尊佛,从不说话,但他知道我们在想什么。
      佛是过来人,人是未来佛,我也曾如你们这般天真。
      我真替他们高兴,若水和沈泽苦熬多年,今天终于修成正果,他们可以永无顾忌地牵手奔向幸福,没有阻滞,没有病魔,没有他们心心念念的过去,澄澈地像流水,若水,若水,老子说,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洛苼和皓真相处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人生路途漫漫,谁能保证下一刻一定找到幸福?皓真说,她的名字,意思是明媚,她是高原上盛开的灿烂的花朵,但只为洛苼一人开放。
      我们相约,今日谁都不能掉下眼泪,可当崔希逸宣布“礼成”之时,我们三人相拥而泣。红色的衣裳,红色的房子,红色的人们,从此难分难解。
      “世苏。”我想多叫他的名字,“世苏。”
      世苏。世苏。
      怎么会来得这么快?
      晚上,我和世苏躺在他的床上说着没边没迹的话。青春似乎从来都是没边没迹,我们行走二十年,终于在这一刻看到了未来的界限,就在眼前。
      他的手十分温暖,与我十指紧握,我的腮边都是泪水,“世苏……你是不是,从来没有想过我们会有今天?”
      他俯身起来吻干泪水,我把双手搭在他脖子上与他接吻,激烈地、没完没了的,但眼泪却越流越多。
      “我们可以去西域更远的地方,这里的一切都可以扔开,我只要你。”月光下的轮廓十分完美,不过更完美的还是他的话语,“你得信我。”
      “我不信你怎么会嫁给你?”我半开玩笑地说,抓住他并不安分的手,迎着他火一样的目光,“世苏,我有了你的孩子。”
      那是在一个不知名的夜晚,我终于成为世苏的女人。
      若水和沈泽并没有和我们一起走,他们选择留下来。这些年来,他们的心里都是漂泊,如今可以过安宁的日子,他们也想落地生根。不过,若水不会再回摘星楼,沈泽的病好之后,可以做一个教书先生,若水也可以学我一样做一些小的营生,他们留下了火儿,我没说什么。
      洛苼和皓真虽然也走,但方向并不与我们相同。皓真说她始终要回吐蕃,那里时她生活了二十年的家。皓真好歹也是吐蕃的公主,我想,豁然说什么也不会让她一人在外的。想到豁然,我的心里又打起了一个结,我似乎辜负了他的一片好心。
      罢了,人活了一辈子,始终是有一些人要注定辜负的。
      “洛芸,这一别,不知何时再见。”若水一身清爽,拥抱时我再次嗅到那熟悉的兰花香味,正是这兰花,陪我走过了最艰难的日子。我会一直记得她,就像记得长眠在这里的潞妍。
      “这都是命,”我咬了咬嘴唇,眼泪依然流下来,并不烦人,“我们在一起的这段日子,也算是给翠姨在天之灵的一个交代,她,也能安息了。”想起那么多人离我而去,我就情不自禁悲伤难过,这是人之常情。
      “只要大家活得开心,是否在一起并不重要。”洛苼的话棱角分明,不那么动听,但是如今的他似乎不是当年的他了。“过去的那些日子,我一定铭记在心。说到底,我们还是亲戚不是?”怪不得那么亲厚。
      “我们也一样。”沈泽开了口,现在他身体十分健爽,在吐蕃军营里受的苦难大概已经过去,“好了,时间也不早了,你们还要赶路。”
      洛苼把皓真扶上马后自己也上了马,他的手拉着两个人的缰绳。
      “洛苼,洛芸,老夫没用,不能帮你们洗去冤屈。”一直默默看着我们的崔希逸开了口,他还要在这里继续坚守。
      “不,崔将军,还是那句话,这都是命。其实您能为我们做主这桩婚事,我们已经十分高兴了,您为家父的事情尽了力,已经足够,至于是否见效,我们真的不在乎。”我一步跨上了马,看得到遥远的大漠,“我们会一生一世感谢您。其实,您也可以一走了之的,这大唐江山如何,怎么会是您一个人就能说了算呢?”
      “这是身为臣子的责任,也是我身为崔家人的责任,你们放心,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崔希逸神色淡定,让我对他的敬佩又增了几分,“善恶到头终有报,要看来的是不是时候。”

      出了兰州一直向西北方向走,要经过履州、凉州、甘州、肃州、沙州、伊州、西州、龟兹镇,才能出大唐过界。这趟路途十分遥远,时近入冬,而我亦有身孕,我们心中都清楚,这一趟必定险阻无比。
      “或许我们可以先去沙州或者伊州,你先在那里把孩子生下来,我们再做打算。”世苏把水递给我,又转身去包袱里找披风。
      “我听你的。”我喝着水,没有作过多的回答。
      他的怀抱十分温暖,我又向里靠了靠,甚至能听到他急促的心跳渐渐平缓。这里的风不大,但能把头发吹起来,而我亦抓不住。
      “要你受苦,这样跟着我。”他神色缓和,是被微风吹拂过的样子。
      “我希望自由,我信命不认命。过去的事情无法掌控,而未来,就在你我眼前。”我拍了拍他的黝黑的脸,有点粗糙,“现在,总比在尹府的日子自在。我们应该满足了。”
      他没有说话了,四周安静地只有风声,不知两个人的身影看起来是不是过分萧条。有些事情必须放下,然而有些事情放不下。“你……”我支起身子轻轻吻他的下巴,却被他猛地抓住双手,“没事,我只是突然有点想念潞妍了。她一个人,始终是太孤独。”
      “她毕竟为我们牺牲了这么多。”我长长地叹了口气,又开始笑了,“你放心,若水和沈泽会经常去看她的。我们不能对不起她啊!”
      “是啊,”他一脸坏笑把我扑倒,地上的沙子十分柔软,像母亲的怀抱,他舔了舔我的嘴唇,又亲了一下,一点都不温柔,“我们的孩子叫什么名字好呢?”

      戈壁滩十分能给人绝望的感觉,但明明知道自己走的路不是通向死亡。一片接一片,黄色,土黄色,被偶尔的墨绿色点缀,让我夜晚闭上眼也是黄色的世界。这里的夜晚十分冷,白昼时阳光很刺眼,像那些生命中飘忽不定的人们。
      当年的叶洛苼,如今的豁然。
      无意中想起了从兴州城到兰州的那几天,我独自坐在马车里,望着外面稍纵即逝的景物,不知前程几何,心中油然升起时过境迁的慨叹。
      也不过几个月的时间,身边的人也竟然换了几拨,兜兜转转,还是尹世苏,现在也不止我们两人,还有一个新生的生命正在悄悄成长。
      而我也终于摆脱了这家族阴影下无谓的羁绊,可以重新开始一段或许完满的生活。怀中尚有母亲留下的玉佩,向我昭示过去的种种只不过一段回忆而已。
      回忆而已,回忆而已。
      一路上还算平安,这让我们多少有些欣慰。走了数日,天气也渐渐寒冷起来,有时候我都会和世苏骑同一匹马。缩在他怀里看外面的景色,纵使千年不变,也别有一番风味。
      还未到沙州时天色已晚,夜风吹拂下的戈壁滩十分清冷,一切俱是黑色,黑色的天,黑色的地,还有眼前不时出现的黑色的植物,沿着这蜿蜒前行的管道向我们伸出狰狞的爪牙。我心下惶然,不自觉抓紧了世苏的披风,而他亦心跳加速。
      在这样的天,这样的地下,这样的人显得这样的渺小,前后是望不尽的黑暗,还有收藏在我们心底最隐秘的惊惶,没有月的路上,谁都不得安宁。
      “停下来。”我拉着缰绳,却又被世苏反抓住,“不,不能停,停下来我们就再也不能走了。”世苏喘着粗气,话语里竟透着微汗。
      “我们必须休息,”我挣开他的怀抱,“我害怕我们继续走下去的结果是死亡。”我说得十分宿命,眼泪已经涌了上来。
      他将我圈紧,夜风吹走了我们呼吸的声音。
      天地苍茫,而我们无处容身。

      马蹄声甚是清脆,是它替我们留下了人生的脚步。然而又有些事情必须亲力亲为,比如生儿育女,养家糊口。
      有遥远的疾蹄声,远比我们的马儿更加健壮,数量庞大,我回头看着世苏黑色的眼睛,我想从他的眼里找到些许安慰。
      告诉我,是我听错了。这里只有我们。
      “世苏……”眼泪一直流一直流,而我却说不上一个字。世苏已经挥动马鞭,因为他也听到了仿佛千军万马的声音,他脖子上的青筋突起。
      那声音却越来越近,被夜风呼呼地吹在耳边,逼仄感使人喘不过气来,世苏握着缰绳的手已经开始颤抖。我停下来,自己坐上另一匹马,再度驰骋。
      这样多少会快一些,世苏也少了点牵绊。我跟在他后面。
      脑海里不断飞过一些人的名字,尹雷,沈七七,或者崔希逸,崔希远,甚至豁然,一切与马有关的人我都想过一遍。心绪也如万马驰骋,不知不觉竟回到了我生活十七年的洛阳。我家的后院里有一口井,深不见底,旁边种了一株桃花。春天的时候,井的周围会落满花瓣,而元池喜欢把那些花瓣收集起来,缝进我的和她自己的枕头里。
      乔姬死后,母亲将她生前的一切用品烧掉,扔在了井里。
      从此,井边的桃花的花瓣只会落在井里。
      已经有箭从耳边擦过,我收敛心神,只能快马加鞭。然而箭声混杂风声充斥耳膜,再一闪神,手上已经开始流血。
      追杀?我不是已经抛开一切了吗?
      不容我多想,那马蹄声已然在我后面,回头一看时,世苏却不见身影。我伸手想要擦掉额头上的汗,却让缰绳离开右手,我一不留神,落下马去。
      一瞬间的事情,已经天旋地转,眼前白光一片,闪过无数人的身影,却没有一个让我看清。四周的箭声马蹄声还在继续,仿佛我是隔离于尘世之外静静地睥睨这一切。
      腹中已经剧痛,我蜷起双腿,让所有的苦楚只剩下这一个。
      人,不可能忘记,不可能干干净净。就像曾经站立于雪中的那个少年,现在确乎已经不在了。
      脸上十分冰凉,而我已无暇顾及。似乎开始下雪,身体越来越冷。外面的世界一片惨白,而我的脑海里,也已一片惨白。
      直到我听到一声悠长的马嘶,在我头顶上轰然降临,身边的黄沙被卷了起来,我眯缝着眼睛看清楚了马上的那个人。
      是豁然。我知道我们跑不掉的。

      当我猛然睁开眼,看到白花花的帐子时,我还以为自己回到了当年的金剑山庄。下一刻在戈壁滩上发生的事情浮现在眼前,一片黑暗,和又一片黑暗。
      世苏在哪里?莫非他已经中箭身亡?
      “你醒了就好。”可惜豁然这个人并不像他的声音这样敦厚老实。他并不是那种没了谁就不能活、等人醒等到胡子拉碴、面色憔悴的人,所以见他一脸清爽的坐在我面前,我就径直躺了下去。
      “我找人帮你请了大夫,这是药,才热好,你喝了。”他的殷勤已经到了嘴边,我第一反应是拒绝。想到大夫,想到药,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小腹,还好,孩子还在,那个生命还在。
      我没有看他,房间里一下子变得很安静。
      豁然十分聪明,他的每一句话都猜准了我的心事。“你想知道尹世苏怎么样了?先把药喝了我就告诉你。”他还在笑,但是是赤裸裸的要挟。
      我从被子中拿出双手,上面还缠着纱布,端起药一饮而尽,不苦,我将碗放回碟子里,直勾勾地看着他,也不知这样有没有用。
      “沈七七他们要追杀你们,是我拦住了他们的人。”豁然站了起来,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人,他的声音像是悠长的短笛,吹奏出骇人的音符,“大唐已经和我们议和了,这次我们得到的不仅仅是土地,还有更多的马匹、货物;当然,最重要的,是你已经无路可走。
      尹世苏他被沈七七他们的箭射中腹部,暂时没有大碍,这点你可以放心。不过,崔希逸因为这次战争的关系,即将被朝廷问斩,如果没有人出手帮他,那他真的只有到地下去和你的父亲老友重聚了。”
      “你什么意思?”我的心里已经没底,连说话都有些有气无力,我死死地抓着被子,连指骨都发了白。
      “我不仅可以保住崔希逸平安无事,我还可以让崔希远、沈七七他们的阴谋暴露于世;当然,我也自有办法令叶家、陈家沉冤得雪——一切都要看你叶洛芸肯不肯合作了。”窗外漆黑一片,不知过去了多少个日夜,而高床软枕的我,却感到背脊发凉。
      这个男人,无论是温柔的,粗暴的,高贵的,平凡的,安静的,激动的,都那么使人脊背发凉,而我已经流出了眼泪,预感到一切的无法挽回。
      叶洛芸,你怎么和他斗?
      “我一个区区小女子,何必使你如此劳力劳心。”我一字一句地说,生生把眼泪咽了下去,“我已经失去利用价值,留我何用?你的妹妹他们,也正在回吐蕃的路上。”
      “不用挣扎,我就是知道你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我不会把尹世苏怎么样,只要你跟我回吐蕃。如果不是,死的可就不是你一个人。”说狠话的时候,谁都可以不眨眼,但是他的眼睛里却可以挤出水来,我明白无路可走。
      我的双手渐渐松开,低下头,“我已经是有夫之妇,你身为堂堂吐蕃的赞普,这话传出去,吐蕃皇室的声誉,可怎么保得住?”
      他再度坐在床边,一副探病的样子,但明明盛气凌人,我不自觉向后缩了缩。“声誉?你们汉人之间争权夺利而骨肉相残的事情太多,你们哪里顾得上什么声誉?强权面前,什么事情都可以屈服,今天你可以叫叶洛芸,明天你就是崔希逸的女儿崔落云;今天你可以是尹世苏的妻子,明天你就是我豁然的王妃,都是这么简单。况且,”他靠得很近,我可以看到他墨色的眼睛里闪着我说不出的光晕,他的右手抚上我的脸颊,我躲不开,“你服了我的堕胎药,你和尹世苏的情缘,从这一刻起已经了断。”
      堕胎药?那一碗竟然是堕胎药!怪不得他那么紧张。我趁他猝不及防用我缠着纱布的右手扇他耳光,却没有听到意料之中的脆响。他的脸红红的,左手却抓着我的右手,握得我生疼。下一刻他已经吻了过来,大舌头在我的唇齿间攻城略地,极其霸道,而我想要伸出的左手也被他抓住,我动弹不得。
      眼泪此时只能证明我的软弱,而他却意犹未尽地咂咂嘴,又在我的额上印上一吻,“这就叫卑鄙,这就叫手段。记住,女人,永远都是强权的附属品。尹世苏太傻,他只是不懂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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