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燕然》月鹤

6、第六章

　　暗风吹雨，不知多久的事情了。这样想起来真有些萧条，在这个诺大的房间里只有我这里一张床空空地摆着，床上的人还捂着被子瑟瑟发抖。

　　头有些疼，这让我开始回想起一些事情。

　　比如开始，又比如不久前的结局。

　　那个时候长安还不算太热，清晨也不失凉爽，我有些破旧的衣服并不显得十分凄凉。从破牛车里钻出来时我闻到身上难以摆脱的臭味，想作呕，却什么也呕不出来。

　　这几天都在这牛车里，身上盖着稻草。像我这样一无所有的人，只能选择这种出逃的方式。也幸好没有被发现。

　　我竟然是出奇地镇定，这不符合我一贯的性格。长安的大街小巷已经开始了一天的生活，到处生机勃勃的。我歪头环视一周，在一辆马车即将撞上我的前一刻闪到了一边，却意外踩到了另一个人的脚。

　　她皱了皱眉头，不知是因为脚下的痛楚还是我身上难闻的味道。我低下头道歉，看到被我踩脏的绣花鞋，图案花样是洛阳独有的。

　　不由愣了愣。她却开口说了话，“姑娘怎么了？”声音是很好听的。

　　抬头看到她美丽的眼，黑得像一潭湖水，又不是深邃而空灵。于是我就此笃定，这是一个值得我信赖之人。

　　“每个人都有一段无奈吧。”我说了这么长一句话，挺直了腰板，咧开嘴巴像是在自嘲。

　　“我想知道你的。”

　　那一晚我便睡在了尹潞妍那里，以黎耦画的身份。为了圆这一个谎，我又不得不再编造一个逼婚逃婚的谎言出来，我知道我有些心虚。

　　她倒是很关心我，连同她那个表哥，尹世苏。这是对奇怪的兄妹，哥哥帅气，妹妹漂亮，可他们的心里永远隔着一层。

　　我不该去关心这些，这些无谓的无聊的闲事。我自己都自身难保呢。

　　“姐姐以后打算怎么办？”潞妍的嘴角沾了点渣子，不知是早饭的哪样糕点的。

　　我放下筷子，却看了尹世苏一眼，他不说话，仿佛没有听到潞妍的话。我轻轻咳嗽了一声，算是渲染一种气氛，“我只有一双巧手。”

　　巧手？我自己都没有把握。

　　尹世苏却插了话，“没想过回去？”

　　低下头时眼珠子转了转，我知道我不能那么犹豫，“不。这不可能。”

　　“好。”潞妍的声音伴着筷子落在桌上的声音，清脆却不清新。她这么果断的样子，让我突然觉得，我的未来，就攥在了他们的手里。

　　我猜得果然没错。那一天尹世苏陪我去了长安街上有名的绣房，那里正在招绣工，我必须去试一试。

　　一枚金剑，就此断送了我的前程。我被抓了，然后关在了金剑山庄。他们告诉我，那枚我绣在白绢上的金剑，是长安的某个帮派金剑帮的帮徽，他们怀疑我是别的地方的奸细，于是抓了我。

　　连同被抓的还有尹世苏，说起来他还算是个无辜的人。只不过是看到我被抓，只不过是跟着我来到了金剑山庄，只不过是潜伏在了外面。看到他的时候，我们有同样的莫名其妙，而我却多了几分愧疚。

　　这是一种缘分。

　　我哽咽着掀开被子坐了起来，下床，没有鞋子穿，我只好光着脚。地板冰凉，外面应该是晚上。在房间里走了一下，从脚心升起的寒意让我觉得我触到了地府，这是个不好的念头。

　　房间竟然没有窗子，我怀疑我是在被关禁闭。想到这里我便有些不自然了，调整了呼吸继续向前走去，却看到脚下的一点亮光。

　　光明，哈，光明。我笑着，蹲下来，膝盖碰到地板时我被凉得颤抖了一下。这是一块可以活动的砖。费了一些力气搬开它，下面是一条光明的坦途。

　　稍微迟疑一下便走了下去，也顾不了脚板的冷了，我知道我这是在走下陷阱，可是身体不受控制。

　　楼梯一直向下，直直地没有一点弯曲，像是女人的纤长的手指。我扶着墙壁，双腿有些颤抖，停下来，调整呼吸。墙壁过于光滑，应该被打磨过很多次。这么长的暗道，究竟会通向哪里呢？

　　容不得我多想，就已经踩到了底。太冷了，我打了个喷嚏，声音在这个空荡荡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不，这还不是个空荡荡的房间，因为我看到了墙边摆放的无数口大箱子。

　　箱子没有上锁，我轻而易举地打开它们。黑漆漆的一团，箱子里到底是什么我看不大真切。我取下墙上的火把，凑近了仔细看，倒吸了一口凉气——兵器，兵器！全部都是！

　　人总是会这样，遇到一件特别震撼的事情，脑子里先是空白，然后就会胡思乱想。我被幻想冲得头晕目眩，眼前尽是一群面露凶光全副武装的人的样子，磨刀霍霍。喘着粗气，瘫坐下来，我的双手还伏在那箱口钉着镀金的金子的箱子上面。

　　金剑帮不是一个简单的地方，我初初下了个定论。这里的兵器数量之多，种类之繁，绝不是一般的江湖人士拥有的。

　　造反？我突然想到了这个词，吓得我自己都哆嗦了一下。如果是这样，那么我所在的地方、我经历的事情，就绝非我所能够控制的了。至于洛苼所讲的“出去”，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被吓到了？”身后有声音，我浑身猛震了一下，才回过神来，转头，却是沈渊，“我是被你吓到了。”我故作镇定。

　　他走过来伸手拉我，我却自己站了起来。在那一瞬间，我才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囚犯，面前的人趾高气昂，一脸得意还想得了便宜卖乖，我不会成全他。

　　“你什么意思？”我咽了咽喉咙。

　　“告诉你金剑帮的事情。”这话说得很自然很得体，但始终是欠妥。“说吧，到底要我怎么样？”我双手抱胸。

　　他走到我面前，火把的光亮不足以把他的嚣张气焰照得清清楚楚。拍了拍我衣服上的灰，他轻言细语，“你是叶萧松的女儿？”

作者有话说

　　哎，最近太忙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