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第四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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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张这天，竟然又下起了毛毛雨。雨不大，可就是让我心里感觉毛毛的，有点寒意，明明是个夏天。是啊，这个夏天，兰州城里，不知又要经历怎样的变故吧。
若水是按着点到的，但只是说了几句恭喜便走了，脸上还有一丝担忧。大概是沈泽的病情有了新的变化吧。看着她转身离去的身影，我居然有了一种长者的欣慰：这个孩子，从来都是那么要强，又那么优秀，可是天为什么要赐一个百病缠身的沈泽给她呢？还要考验她？
不出我所料，尹世苏也来了。这次他穿着官服，官帽上系了两条垂下的带子，有种温婉的感觉，这个父亲的官帽上也有，但以前从未注意过。人就是这样，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洛芸，开张大吉。”他叫手下送上了礼物，火儿在一旁招呼着收下了。红色的包裹，也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听到他喊我的名字，心中泛起一丝不快，“尹大人，草民现在的名字叫叶落，不是你说的什么‘洛芸’。”
“哦？你怎么可能叫这个名字，那你哥怎么办？”他的脸上有些戏谑。面对他的这样表情，我更不舒服了，立马沉下脸，“我哥死了。两年前我就知道他死了。”
他挡在我面前，不让我进店里，还满脸堆笑地说，“他倒真没那么容易死，你信不信？”我是真的有些不耐烦了，“信又怎么样，不信又怎么样？！你这个样子，会影响我生意的。再说，有哪一位‘大人’，像您这样的？”
听到这话，他马上收拾了笑容，正色道，“我这么做自有我的道理，以后你就明了。今天来看你，主要是要让你见一个人。”
一个人？谁？这世上还有哪一位是值得我留恋的吗？难道是——潞妍？
看到我的表情，世苏又笑了，“你已经猜到是谁了，就不用我引见了。”说罢，从街的那一边款款走过来一个相貌堂堂的公子，不用说，正是潞妍。“两年不见，兄弟，还好吗？”她的一声问候，我仿佛很久没有听到过了。
“一切都好。”我如实回答。没想到，世苏竟然给我带来这么贵重的“礼物”！
雨渐渐停了，天空呈现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蓝色，特别清澈，或许这就叫“晴朗如洗”吧。这么好的天气，怎能不找一个知心的朋友，叙一叙旧情呢？
桌上的茶换了两盏，潞妍才彻底平复下心情，原来刚才她是装的。自从她出嫁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这两年，她也一定过的不好吧。
她抬起头，眼睛还是和从前一样美丽，黑得，像一汪潭水。可是眼周却有一些黑色的轮廓，大概是觉没睡好。脸色也不好看，有些蜡黄，透着惨白。嘴角更是无神地向下耷拉，欲言又止。这姑娘，比我小一些啊，怎么就变老了十岁呢？
“你应该有很多话要问吧？”她又伸手拿过杯子，端在手中，像是抱了一根救命稻草。“姐姐如此聪明的人，也看得出我过得并不好。我从来就没指望过过得好，从小开始。”
我一时都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安慰她，只看着她不断搓着手中的杯子，发呆。我原本以为她那样待人，自己也会有一个好的心态，可没想到，她同当初在长安一样，那么悲观，又天生想逃避，甚至是自己的家。
“说要过得好，又能好到哪儿去呢？”我淡淡地说，想把这两年来经历的一切全部告诉她，但又不知从何说起。沈渊？澜儿？豁然？若水？世苏？竟然有这么多人了。
突然发现最近总是和人叙旧，先是若水，现在又是潞妍。两年足够长了，也是时候静一静，淘一淘过去生活中的沙子？“原来生活的都是那些小圈子，刚刚离开洛阳那会儿，我，碰到沈渊了。是他告诉我，我哥哥，坠崖而死的。”
她的眼里闪过一丝浑浊，似乎在隐忍泪水，但忽而又笑了，“遇到老熟人，好啊，至少生活上有了着落。我知道，最后竟然是我姐姐帮了你，可就是她，害你在婚礼的时候出尽洋相……你应该原谅她，她也是迫于大娘的威慑。这个家，只有大娘和爹说话的份。”
“我知，”我点了点头，“这也是我为什么一定要那么做的原因。”太多无奈，太多悲哀，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清算的。也轮不到我俩清算。
“沈渊娶了夫人，姓李，叫澜儿。”我轻声说，试图在制造一种静谧。
潞妍又呷了口茶，盯着杯子里飘飞的茶叶说，“你不必谈这么多的，这个男人，早就与我无关。”停顿了一下，“况且，我们也没发生过什么。”
“一直都是我在自作多情是吗？”我有点窘迫，勉强笑了笑，“可是这个澜儿，和你长得一模一样。就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她额上沁出了一些汗珠，也许是真的热了，她终于放下茶杯，有点欣慰的说，“竟然有人，这么为了我。我也该高兴一下。”
她到底是体会到我这么说的意图了，稍稍舒了口气。“你呢？”
“嫁人了。这个你是知道的。”她一直盯着茶杯。
“就这么简单？”我质疑，“夫家对你不好？”
潞妍没有很快回答我的问题，只是拆下了头上的发髻，长发顺着肩膀一路垂到胸口以下，美丽的瀑布。“我只是想逃。到今天我才发现，活了十多年，我只在做一件事，就是逃。”
“小的时候，因为母亲的关系，父亲经常把气撒在我头上，追着我打，我只有逃；长大些了，不打了，改成骂，我还是逃，逃开他的责骂；后来送我到道观，我想方设法逃脱，未果；再后来，你也是知道的，我好不容易跑出来，找你，怎么可能轻易回去？嫁人了，夫家人百般折磨，我除了逃还能怎么办？现在，终于出来了，可是，我又想逃，逃离这个世界。”她的脸上写着无尽的悲哀，怎么看，怎么像一个受伤的小孩，可是这个时候，无论是谁的怎样温柔的呼唤，她都不会回家了吧？回家，原来我说过她，我现在都还记得，除了家，还有什么地方更安全呢？
黄泉吗？
死真的那么容易吗？
我哽咽着，不敢再想下去，只得用一句昨日若水安慰我的话说道，“一切，都会好的。”
“哥也是这么说的，他也不容易。”潞妍不说话了，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来，有种暴风雨来临时雨点的味道，我感到一种由衷的无助。为什么谁也劝说不了她？
曾经，我笃定我是个坚定地无可救药的人，认准了的事，绝不松口，可是如今世道变了，我也不得不低头……潞妍，难道你不知道，这样子会吃很多亏吗？
我不忍讲出口，她也只是在一旁抽嗒着，两人又陷入了沉寂。
良久，我走到一边的立柜边，拉开一个抽屉，拿出一把木梳，走到她身后，轻轻地帮她刮着头发。她的头发柔柔的，乖巧又听话，不像它的主人那么倔。人和人是不同的，我的头发，若水还嘲笑过，硬硬的，不像是个女子的。
突然，一个想法使我呆立在那里——现在的我和潞妍，不是像当初的若水和我吗？同样是姐妹，又同样是叙旧。
帮她梳好了髻，插上发簪，她也不哭了，只是紧紧地抓着我的手说，“姐姐，谢谢你。到底是你了解我。”
“不，我们谁都不了解。”这是一句多么宿命的话。
店里的首日营业状况令我比较满意，可能是看到世苏在那里的缘故，客人进了店都要买点什么。罢了，这个时候，我也不怕别人的闲言闲语了。
火儿在客栈里收拾着今天收到的礼物，源头只有两个——一个是街坊四邻的来贺个喜，希望大家以后好好相处；另一个便是世苏的一些关系了，我也不大认识，也不怎么想了解。虽说我这店是小店，但光是收到的礼物就已经令我咂舌了：邻里送的还好，可世苏的关系人拿来的礼物就显得过于贵重了，金银倒是少的，还有什么翡翠玛瑙，珍珠玉器，甚至还有一些从西域那边来我的从未见过的玩意。我一边看一边摇着头，心想这下子又要多不少或明或暗的关系网出来，以后生意上的事情，也有些难办了。还好我做过沈渊的绣庄的“账房先生”，人事上多少是知道一点，应该讨好哪些人、办哪些事，也清楚。
暗叹，世苏为了我，也只能做这些了。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还是捉摸不透。
那个红色的包裹，我一直没动，它静静地躺在那里。火儿倒是按捺不住，抢先帮我开了它。看似大套的包裹，里面竟只包了个小盒，还有一封信。
打开盒子，一抹绿色映入眼帘——是玉，是那块玉。
“洛芸，你不用再牵念它了。它和我一样，回到你的身边了。”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第四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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