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血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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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梓涵不想死了。
林落说：“给我一个足够的理由。”
“我没办法说服你不杀我，但你确实没有杀我的理由。如果我是奸细，杀了我只能引起赵国的警觉；如果我不是奸细，违抗圣旨杀一个废人有多大意义？如果你在想的是三日之后的林家大祭，我有办法保你完满。如果你只是为了报私仇，那更加不必脏了你的手。要我的命，我随时等你来拿。”
准确的说，是明寐不想死了，就这么死了，欠下的债还没还。
“留你一命，你助七爷复国！”话一出口，林落就开始后悔。
这句话就好像在嘴边，一直转啊转啊，日夜想着，念着，无数次试图开口，又无数次收回来。不经意间，最不该说出口的话，就这样溜了出去。
像一个敌我未明的人提出这样的要求，太荒唐了。
但冥冥之中，林落又肯定应该提出这样荒谬的要求，据他手中掌握的信息，他赌顾梓涵会帮燕国。
如果不是为了帮燕国，以顾梓涵的身份凭什么冒死回来，即使要安插奸细，也不该派一个身份已经完全暴露的人。
“你凭什么信我？”
“我不信你，但七爷信你，我只能选择相信，那么你呢？”
顾梓涵沉默，没有承诺也没有拒绝。
多年以前很多人问过他“我凭什么信你？”
这次换他问别人“你凭什么信我”。
储云殿中，也曾灯火通明，众谋臣交头接耳，拿不出一个良策。谁说顾梓涵未曾献策，他曾经开口，但没有人愿意听，韩昌问他，“我杀了你父亲，我凭什么信你”。
逃亡路上，顾梓涵带着韩诺投奔众人眼中的“叛将”，死士要杀了他，韩诺说“我信他”。
最信他的其实是慕容，举国都骂他是个祸国妖人的时候，慕容俊为明寐的所作所为找了很多很多的借口，有的理由甚至荒唐可笑，但七爷就是一直相信，信任的结果是他出卖了燕国。
林落又问，“我能不能信你？”
明寐没办法回答。甚至他自己也不敢肯定，在七爷的复国之路上，顾梓涵会不会再次在背后插上一刀。顾梓涵早该死了，活下来的明寐能作出什么样的承诺。
林落觉得自己疯了，竟会要一个奸细相助。
但或许是他眼底一刹那的迟疑打动了他。既然有迟疑有挣扎，那么至少有一半的希望，甚至比一半还更多。
他不敢肯定，如果杀了顾梓涵，对七爷会产生怎样的影响，情况会变得更好还是更坏。不顾七爷的命令，私自杀了顾梓涵，对燕国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
他可以肯定，顾梓涵对七爷的影响一定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大得多，反正情况已经糟到不能再糟了。
既然是赌，那就豪赌。
即使顾梓涵是奸细，留着他，燕国也不可能比现在的状况更坏。
关于顾梓涵的谍报纷纷传来，如果上面说的都是真的，如果顾梓涵因为某种原因跟韩诺反目，如果顾梓涵愿意顾念七爷的情谊，如果顾梓涵在韩诺心中还有分量，那么，留他一命就有别的用处。
而且只是暂时留他一命，等到燕国三军齐聚，真正有能力与赵一争的时候，随意可以拿他的命祭旗。
押就押大一点，不豪赌，又怎么能赢？
林落忽然笑了，找了这么多理由，竟然只是为了留那妖人一命。
与仇人惺惺相惜？越了解反而越不愿杀他，如果我是赵国人，会不会也跟他做同样的选择。
林子期的灵堂，顾梓涵站在那里的时候想到的是自己的父亲。
顾峋峨死了，即使翻了案，也没人敢公然祭奠。谁敢指着皇帝的鼻子骂，你杀错了人。
顾梓涵微一鞠躬，“林将军，恕在下重伤在身，不能行全礼。”站在林子期的牌位前，不是不佩服这位戎马一生的将军，但顾梓涵的膝盖弯不下去，想到自己的父亲，尤其跪不下去。
跪在灵堂上，一身重孝的林落敛了颜色，眼神无意间飘过顾梓涵的双腿，神色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
副将张猛走了过来，用剑柄轻敲顾梓涵的膝盖，“怎么？膝盖不会打弯啊？要不要老子帮你？”
饶是顾梓涵早已经习惯了各种刑囚，还是不由自主紧咬嘴唇，弯下腰去。
“很痛吗？”陈桥笑问。
“还成，多谢陈将军关心。”顾梓涵压下剧痛，站直了身子，微笑着回答。
“很好，你骨头很硬嘛，要不要试试我的手段？保证你每根骨头都变得软软的。”陈桥笑眯眯的，险些笑出眼泪来。他跟着林子期戎马一生，十几岁就被林老将军扔在马背上磨砺，从没想过，在他眼中，像山一样坚如磐石遮风挡雨，战场上能阻挡一切风霜剑戟的威武将军，像信仰一样存在着的上司、恩师、慈父会静悄悄毁在一个男宠的手上。
慕容俊身披重孝，以对死者最大的尊重出现在灵堂上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明寐背对着他，站着。倨傲，狂妄，而周边的臣子们，眼神极度不善良。
要闹事？你也太不识时务，太不会挑地方了。
慕容俊怒火上窜，我尽力保你一命，你也不该一味嚣张，自寻死路。是我太纵容你了。
慕容抬脚，猛踹在明寐的后膝盖弯处，“来人，先打四十军棍。”
明寐一双膝盖重重砸跪在地上，剧痛让他连惨叫都来不及，整个身子都跌在地上起不来，眼前一黑。
本想出手略施惩罚，不伤筋动骨难以给堂上众将交待。却忽然发现明寐一双膝盖上被人钉了两枚铁蒺藜。
4根伸出来的铁刺，长数寸，有三根没入了明寐的膝盖，死死地扣在膝盖骨上，一根露在外面戳在地面上，全身力量的着力点全压在铁蒺藜的尖刺上，殷红的鲜血不停滴落。
慕容心头一紧，终于明白明寐不是不跪，真的是膝盖没法打弯，但金口已开反悔不得，那边厢四名军士已经持着军棍上来了。
“拖下打吧，别污了林将军的地方。”
没有再看明寐一眼，眼睛死死盯住林子期的牌位，不敢去看明寐的眼睛。
四名军士把明寐拖出庭院，捆在刑凳上，但膝盖上的一枚尖刺总搁着刑凳，压不平。几人也不敢管了，使劲往下按了按，只管把手脚往死里捆。
行刑之人最为讲究。一种打法叫“梅花艳”，板子压下去的时候往后拖，表皮很容易被拖破，皮开肉绽血流不止。但实际上，这种打法受力面积大，效果看起来可怖，但伤全在表皮，好起来快。
另一种打法则是“葫芦闷”，板板打在筋骨处，力透骨肉但表面完好无损，最高境界则是拿豆腐练刑杖，表面完好无损，内力皮肉全烂。
四名军士打明寐，采用的就是“葫芦闷”，表面上看上去没啥，实际上每一板子都压在实处，四十军棍若是打完，人即使能熬过刑杖，也熬不过之后的杖毒发作，皮肉全部从里面开始腐烂化脓。
明寐只觉腰部背部臀部，每一棍下去，疼痛都剌剌地钻入骨头，已经分不清是膝盖上的伤更痛，还是这种打法更折磨人。偏偏背上的皮肤还一点儿未破，仅仅只是微微红肿，但里面早已是细细的碎肉。
林落出来监刑，看了明寐涣散的眼神也是一惊。左手轻叩右手三下，那意思是要见血。
军士看到了这个手势，略一迟疑，改了梅花艳，把里面的碎肉都打出来，但下手却并未容情。主要是摸不准林将军的意思，林将军要见血，但也没说要放过仇人，那就见血实打吧。
一棍子下去，皮开肉绽，里面的细碎血肉飞溅出来，之前十几棍的效果一下子全展现出来，场面可观。
四十杖下来，明寐吃足了苦头，虽没吃什么闷亏，但也没讨到什么便宜。灵堂上的将士们都是见过世面的，但明寐严重的伤势仍然让他们抽了一口气。
被拖进灵堂，鲜血蜿蜒一路。
慕容俊当庭宣布，今日暂且寄下明寐头颅，他日燕国复国之时，用明寐的头颅为三军祭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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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词解释：
铁蒺藜俗称四角钉，中国古代一种军用的铁质尖刺的撒布障碍物。又称蒺藜。有4根伸出的铁刺，长数寸，凡着地均有一刺朝上，刺尖如草木植物“蒺藜”，故名。在古代战争中，将铁蒺藜撒布在地，用以迟滞敌军行动。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血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