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七宗罪》上校的黄玫瑰

4、第 4 章

　　她手边没带任何武器。
　　身体几乎绷成了一把开到极致的弯弓，为了躲避还差分毫就要贯穿她头部的子弹。

　　子弹仿佛是无限的，一颗接着一颗。

　　遥原雾在躲避与保护安倍岭中消耗了太多体力，她深知再这样被动下去只会更凶险，索性只能赌一把——

　　她对安倍岭耳语几句让她找个安全的地方躲着，也不管后者听没听进去，说完就甩手把人扔进了人群里。

　　之后的死活，都得看她自己的命运了。

　　矮胖男人似乎对近身格斗不太在行，一直远远跟她保持着距离。不同于第一发被她弹开的子弹，之后的似乎都是包含了念力，能破开她裹在身上的缠伤到她，但不会爆炸。

　　她不再一味的闪躲，脚下发力朝男人冲上去。

　　子弹破开念力擦过皮肤的感觉十分恐怖，但她不可能在进攻的同时完美的躲开所有子弹，只能报着伤敌一百自损三千的觉悟。

　　随着两人之间距离的拉近，矮胖男人脸上露出了惊恐，念弹铺天盖地朝她压过来。

　　她怕疼，但对受伤是非常习以为常了，挨打也是能累积经验的，至少能舍弃不致命的地方来减少损伤。

　　她浑身浴血，踏着满地狼藉血泊一跃而上。

　　念力凝聚在拳上，腰肩带动手臂发力。那一拳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突破男人的念砸在他脸上。

　　血液、扭曲的面部肌肉，迸飞的牙齿。

　　让人浑身的血液都躁动了起来。

　　他飞出去几十米远，撞翻了一堆甲板上的零件，在地上抽搐了几下，昏死过去。

　　遥原雾看着自己视线范围内伤痕累累的躯体，却丝毫没感觉到痛。

　　“不错呢♥是个青涩的小苹果。”

　　这愉快的声音在爆炸尖叫的背景下响起，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她根本不想再去探究声音的来源是谁，转身就往人群里跑——

　　方才受到突袭的人群已经逐渐稳定下来——逃生的逃生，被无辜牵连的继续死亡，安保队也逐渐汇成了一股力量，十分有秩序地在往海面上投放救生艇，一波又一波人的性命被两根升降绳挂着，缓缓往下放。

　　她也想早早登上救生艇，不过在沉船之前，她想尽量找到安倍岭和平远凉衫。

　　拨给安倍岭的电话在她提心吊胆的期待中通了。

　　“你在哪？”她直接道。

　　对面只能听到压抑的抽泣和呼吸声，遥原雾耐心地等她整理情绪，才听道对面说：“我..我不知道，外面有人在打架、怪物、他、他是那个银发的少年，跟你一起的——”

　　她说话语无伦次，整句话里没有任何可以让遥原雾定位的有用信息，于是遥原雾便打断了她，语气强硬几乎是命令道：“别说没用的，仔细看看你周围有没有标牌、房间号、电梯之类的，我去找你。”

　　对面抽泣着，手机里传来一阵窸窣的声音，听着像她在探身观望。

　　“我、知道了，雾，这是贵宾层的大厅，我们之前看开场节目的地方。”

　　“在原地等我。”她说，然后挂了电话。

　　奇犽觉得自己的运气今天背到了家。

　　他的五感被剥夺了三个，听不到看不到也不能说话。只能靠感觉来判断敌人的动作，但对方又是极强的高手，他在身体机能完好的运作下都不一定能从对方手中全身而退，此时带着身体素质与普通孩子无异的亚路嘉，更是无能为力。

　　遥原雾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面——

　　银发少年冲向亚路嘉，用身体护住他，被如影随形的长棍狠狠重击在脊椎上。在那可怖的力道下，他抱着亚路嘉飞出去，撞断了大厅里的几颗环抱粗的柱子后砸在地上。

　　尘土烟雾四溅。

　　遥原雾紧紧握着手中从敌人身上抢来的一把匕首，一动也不敢动——

　　打飞奇犽的人发现了她。

　　男人瘦高身材，细长脸，颧骨凹陷，手臂上有月亮与星星的纹身，过于细长的四肢以及灵活舞动长棍的姿态让他看上去像个猴子。

　　被男人眼神扫到的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见到了死神。

　　“帮手？”

　　他的速度跟声音一样快，甚至快过了短短的两个字，“手”的话音未落，他人就到了遥原雾面前。

　　“啧啧，”他没有直接攻击，摸着下巴点评道，“太弱了，一边呆着吧。”

　　她浑身僵硬，思维空白。
　　就像原始草原上被天敌咬住了脖子似的猎物，已经进入了假死的状态。

　　他动了动手。

　　遥原雾觉得自己像株即将连根被拔起的渺小野草，生死全凭对方的心情。

　　得活着，她想。

　　那雷霆万钧之势的棍棒朝她砸下来时，她用双臂挡了一下。
　　她躺在地上，身后的地面都呈放射状凹陷下去。

　　五脏六腑都在疯狂叫嚣着疼痛，她满嘴鲜血，浑身多处骨折，连动一下都是天方夜谭。

　　“遥原雾？！”

　　在耳边一片沉重的轰鸣声中，她恍惚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是安倍岭么？
　　她睁开眼睛。

　　明明他刚才受到了与她同样，甚至更重的攻击，为什么他还能看上去游刃有余？
　　这就是猎人的实力吗？

　　她看着奇犽垂下来注视着她的猫眼。

　　他看不到，他的眼睛里没有焦距。

　　“奇犽？”

　　亚路嘉乌黑的眼睛里满是泪水：“哥哥听不到了，他看不到，也说不了话。”

　　遥原雾勉强笑了笑，以做最后无用的安慰。

　　“摸摸我的头。”他忽然这样说。

　　长棍横扫过来，奇犽抓住它，为了不波及两人，牵制着对方远离了他们。

　　遥原雾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

　　向他许愿。

　　可这个最简单的请求，此刻实现起来却难如登天。
　　她的双臂因为刚才的抵挡骨折了，动都困难，更别提抬起来了。

　　可这是她最后的生机了。

　　她抬起颤抖的手，放在他头上。

　　“笑一下。”

　　她满脸是血，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亲我一下。”

　　她把自己撑起来，听到浑身骨骼作响的声音，恍惚觉得自己像具被人提线的傀儡，关节四肢都扭曲到了骇人的地步。

　　嘴唇间的血沾到了亚路嘉白白净净的脸上，她瞳孔一缩，用唯一一条受伤较浅的腿把亚路嘉踹开了。

　　男人的手与亚路嘉被踹飞出去的身体擦肩而过，他一把掐住了遥原雾的喉咙。

　　许愿。

　　要许愿才行。

　　让这男人消失吧，她满是恐惧的想，可是说不出话来。

　　在他扭断遥原雾的脖子前，奇犽浑身带着闪电，瞬移到男人身后。

　　掐着她脖子的手有一瞬间的松懈。

　　她说：“让他消失。”

　　男人眼睛里的不甘以及恶意映刻在她瞳孔里。她的身体没了支撑，又重新倒回自己的血泊里。

　　轰鸣的世界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她仿佛看到了大厅房顶华丽吊灯上的圣光，有些刺眼。

　　她闭上眼睛，鼻间被铁锈味充斥。
　　临死之前的缓慢时刻大概是有走马灯吧。直到此刻，她才极其震惊并且不甘地发现，她这十七年短短的一生里，除了美娜惠子之外，竟然再没有任何让她能想起的人和事。
　　那些刻骨铭心的疼痛，恨意，悲伤。留在人们脑海里记忆最深刻，时间最长的负面感受都是来自美娜惠子的。

　　只有一个片段，让她终于哭了起来。
　　她记得很小的时候一次在训练中伤了手臂，足足打了两周石膏，但训练还是照旧。有一个晚上，她迷迷糊糊发着低烧蒙在被子里，美娜惠子走进来，静静坐在她床边。她记不得坐了多久，也不敢睁开眼睛去看对方脸上究竟带着什么表情，只记得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气，和一双力道跟羽毛一样，生怕被人知道似的触碰。
　　在脸颊上。

　　不甘心。
　　凭什么美娜惠子这样伤害了她，到最后她唯一能记起来的人还是她。

　　念兽对奇犽感官的剥夺此时恢复了正常，他抱起摔倒在一旁的亚路嘉，走到了遥原雾身边。

　　奇犽看着她。
　　他从小到大见过太多惨状了，平心而论，遥原雾的样子在他眼里根本不能带来什么冲击。

　　只是他心里莫名有些不甘心。
　　他觉得遥原雾不应该受到这样的伤害，她太无辜了，但却又那么尽力地帮他们摆脱了困境。

　　他看着她，听到她用微弱地声音极为压抑地叫了一声妈妈。血泡从她嘴里涌出来，她似乎察觉到了自己生命尽头的到来，睁开了眼睛准备迎接它。

　　银灰色的眼睛，桃花瓣似的形状。
　　一个人临死之前的眼睛怎么能如此充满光亮？是因为充满了泪水的缘故吗？

　　他不想让那些光熄灭。

　　“拿尼加，拜托了，让她恢复原样吧。”

　　“好啊。”

　　所有的痛楚一瞬间灰飞烟灭。

　　她怔怔地看着奇犽低头俯视她的脸，银发猫眼，上扬的嘴角，像只高傲却又柔软的猫。

　　他伸出手：“起来吗？”

　　吊灯的光在他头发上落下一层光圈，遥原雾觉得自己又开始相信老套童话里会拯救人类的天使真的存在了。

　　她借着奇犽的手站起来。

　　“刚才多谢了。”奇犽指的是她保护了亚路嘉的事。

　　亚路嘉气鼓鼓地涨圆了脸：“你踢的我好痛。”

　　遥原雾感觉到脸上从心底蔓延出来的笑意，也许是死而复生的喜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