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七宗罪》上校的黄玫瑰

13、第 13 章

　　不想再醒来了。

　　这是她从小到大，入睡之前有过的最多的想法。

　　小孩子没有那么强大坚韧的心性，她想要的只是电视里那样，正常的、幸福的家庭。能撒娇，能无理取闹。而不是时时刻刻都要压抑自己，克制自己，小心翼翼地讨好美娜惠子，还要忍受着剧痛日复一日的为了一个虚无缥缈、她也远不能理解的目标训练。

　　可她反抗不了美娜惠子。
　　除了美娜惠子身边，她无处可去，她全部的世界都是对方给的。

　　嫉妒与愤怒点燃了第一道烽烟。
　　战争自那之后便打响了——她与七宗罪的争夺战。

　　美娜惠子为了让她应对这磅礴的力量，用特殊制作的铁链封住了她的念力，只有在需要之时才能摘下片刻。所以她一直都觉得自己是控制不了这些蛰伏在体内的凶兽，才要时刻给自己拴上锁链，锁住自己，也锁住它们。

　　她至今忘不了年幼时第一次进入了念能力的海洋，被这些极恶的原罪包围在其中的感觉——
　　弱小的像只误入狼群的羊，被它们虎视眈眈地盯着，不知何时会被撕扯下一块肉来。

　　那时她只有一个想法，她永远也不可能驾驭得了它们。

　　继那次以后，十年后的她又踏入了其中。

　　“为什么要去承担不属于你的责任？睡吧，你现在可以听从自己的内心了，睡吧。”
　　懒惰还是一副她幼时的模样，睁着一双倦怠的眼睛，对这个世界毫无留恋。

　　愤怒在耳边不停的吵闹，要杀了美娜惠子，要杀了揍敌客，要杀了切利多尼希...
　　她的怒火永无止境，受憎恨、暴躁驱动，一心要复仇。

　　暴食与贪婪有异曲同工之处，失控的欲望，不知满足的索取。
　　是两头连话也不会说的凶兽。

　　嫉妒最喜欢煽动愤怒，不择手段也要得到她想要的东西。

　　色｜欲还在沉睡，她从来没见色｜欲睁开过眼睛。

　　而傲慢，傲慢一心想取代她，成为这具身体的主导。

　　她仍然惧怕这些原罪，但人是会成长的——曾经美娜惠子是她不可攀登的高山，而如今她已经能与其比肩了。

　　她望着它们，语气里有愤怒也有傲慢：“闭嘴。”

　　人生来带着原罪，那又如何呢。
　　避免不了，只能正视它们。

　　“闭嘴。”
　　她重复了一遍。

　　水滴落在眼皮上。
　　她睁开眼睛，光是要完成这个动作，都像用光了全部力气似的。

　　边缘墙体都剥落了的天花板映入眼帘，遥原雾一点一点找回着力气，强撑着身体坐了起来。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有些不合身的衣服，也不知这两天照顾她的人是怎么想的，给她穿了件男人的黑色体恤，领口处还有点暗红的血迹。

　　遥原雾便猜测这是术可不知道从谁那里抢来的。
　　也没有条裤子，怪冷的。

　　好破的旅馆。
　　她环视一周，扶着吱扭作响的床头柜站了起来，看着自己暴露在空气中的两条腿陷入了沉思。

　　术可人呢？

　　从桌上还有余温的茶杯里能判断术可刚开不久。

　　她坐在木漆斑驳的桌子边，感到极度的口渴与饥饿——
　　从昏迷到现在多久了？

　　门被粗暴的推开，来人正是去而复返的术可。
　　她顶着一头毛躁的金发，裙摆满是破洞衣服穿的皱皱巴巴，怀里抱着一个牛皮纸袋，里面装了些食物和水。

　　见遥原雾已经醒了过来，她面色不善地把牛皮纸袋扔过来：“吃。”

　　看来这几天她过的很不开心。
　　遥原雾对恩人不敢有异议，拿出粗麦面包与纯净水狼吞虎咽起来。

　　“我睡了多久？”她含糊不清地问。

　　“四天。”她不知又想起了什么，一头金毛都要炸了起来，脸色更黑了。

　　“谢谢你照顾我。”遥原雾试图顺毛。

　　术可抿着唇并不领取：“吃完我们就出发。”

　　“去哪？”

　　“早女。”

　　“...”早女可不是一个地方。

　　遥原雾咽下最后一口，空荡的胃终于感觉到了东西。
　　“等我洗漱完，”她站起来，“我们就去找个电话亭联系她。”

　　虽然手机丢了，但好在她还记得早女的联系方式。

　　经过收银台时，前台的服务人员缩着脖子恨不得把自己藏到洞里。遥原雾脚步一停，转头朝他走了过去。

　　前台小哥此刻只恨自己没再生的矮瘦一点，那样就能把自己窝进桌下的空档里了。他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几乎要失声大喊饶命时，听到了一个清冷的声音——

　　“这几天麻烦你了，不好意思。”

　　那声音的主人十分有耐心地等他露面，他扶着桌子勉强站直了腿，不料直接与她身后的金发恶魔对上了目光，差点又腿软趴回去。

　　那道声音的主人有张让人过目不忘的漂亮面孔，银灰色眼睛，比常人尖一些的耳朵，看上去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精灵。

　　遥原雾看着前台小哥还未消肿的脸以及与她身上如出一辙的黑色T恤，便知道了那个被术可抢了衣服的倒霉鬼是谁了。

　　他不由地放松了戒备，只听精灵张了张口，跟那个金发恶魔一样是个讨债鬼——

　　“能再麻烦你给我点现金吗？”

　　上帝啊，你怎么给了这些披着人皮的恶魔如此惑人的外表呢？

　　“不用太多，”披着人皮的恶魔稍显腼腆地笑了笑，“152戒尼就好。”

　　他长吁一口，颤颤巍巍把钱递给她。

　　“为什么不多拿点？”术可从来没为钱发愁过，直到她沦落于此发现没有钱处处都不方便时。

　　“不能忘恩负义。”遥原雾试图讲点道理，虽然她自己也没能做到。

　　“忘恩负义？”术可不解，“他是恩人？”

　　“不管出于任何原因，帮助过你的人都能统称恩人。”

　　“我大可直接杀了他抢下那栋旅馆。”术可抬杠，似乎不喜欢多了个恩人的感觉。

　　此时正值夕阳漫天晚霞，小镇街道正中有辆动车缓缓停下，不远处一个旅游团模样的团体动了起来，导游拿着喇叭喊道：“去往枯枯戮山揍敌客家的动车即将启程，请各位确认亲友有没有到齐——”

　　“杀人是——”她讲到一半的道理卡在嘴边咽了回去，再说出来的话就截然不同了，“毫无底线的杀戮连野兽都不如，你难道不懂么？”

　　“我就是野兽。”

　　遥原雾低头看她，她金色的眼睛在夕阳下仿佛燃了一把火焰。
　　“那你装成人干什么？”

　　术可沉默了。

　　“上车。”
　　遥原雾钻进人群里，动车一停，便混上了车。

　　术可只得跟上。
　　她对人类世界的正常生活几乎一窍不通，嗅觉再灵敏也不可能定位到早女的位置。

　　遥原雾清楚自己的实力现在去寻仇也只是送死，只是这毫不犹豫就跳上驶向揍敌客家动车的冲动实在无法抵抗。就算报不了仇，至少也能见到仇人一面，那样她这17年缥缈的仇恨才算有了实体的依托。

　　术可看着一个个往后倒退的电话亭，问道：“不是要找电话亭么？”

　　“先去一趟揍敌客家。”
　　她语气平淡，仿佛像在说去个朋友家一样。

　　术可不明所以，也不知道揍敌客家族是谁，百无聊赖地拉扯起了自己垂落下来的金发——
　　她不喜欢散着头发，可自己又不会辫。

　　一只手握住了她的一束发尾。
　　遥原雾看着她，银灰色眼睛被夕阳映出不可思议的色彩。

　　“我帮你。”

　　术可生平第一次自愿老老实实任人摆弄，即使对方不是她哥哥，也没有像早女那样威胁强迫她。

　　“那天晚上多谢了，”遥原雾指的是术可去而复返救了她的事情，“但没能帮你带走你...哥哥。”

　　术可蹂｜躏着裙摆：“那不是我哥哥，只是他的容器，他的灵魂不在那里。”
　　她表情是不同以往的郑重。

　　灵魂。
　　遥原雾十分是否怀疑人死后灵魂还会存在。

　　提到哥哥这个话题，术可意外的话多了起来。

　　“哥哥说让我在天空竞技场等着他，替他好好守住199层。他说如果我乖乖的听话遵守规则，他的灵魂就能找到我。”

　　这种一听就是谎言的承诺如今连3岁小孩儿都不会信了。

　　术可好像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起来。这是遥原雾第一次见她笑，夕阳落在她金发上的模样，让她看上去像个不谙世事的天使。

　　“可是早女他们找到了我哥哥，我不用等他了，我要去找他，给他一个惊喜。”

　　早女到底对她说了什么？
　　遥原雾张不开口，说不出来真相也许只是早女他们为了达到要捕捉她的目的，才编出了一个谎言来骗她。

　　动车驶进山野间的漫长隧道，夕阳在此时终于落了下去，再驶出隧道时，迎接他们的便是漫天遍野的星辰了。

　　去往揍敌客家族观光的路线不会在晚上进行，旅游团要在靠近枯枯戮山的小镇里停留一晚。但遥原雾不是去观光的，她与术可在小镇不做停留，搭乘最后一班大巴到了揍敌客家的正门。

　　夜班巴士意外的人多，坐满了单凭长相就让人觉得凶恶的彪形大汉，身上还带着武器，明显来者不善。

　　巴士到达目的地时，那群人便直冲正门旁的安保室，逼迫里面唯一一名安保人员打开门。

　　遥原雾站在正门下，抬头望着这道大名鼎鼎名不虚传的黄泉之门——
　　据说一扇门就有两吨重，每多一扇门，重量就加一倍。

　　她很想试试自己能开几扇。

　　网络上有许多关于揍敌客家的情报，有消息称，只要来者能堂堂正正推开黄泉之门，一步步走进揍敌客宅邸，那么不论是客人抑或是来寻仇的敌人，他们都会以礼相待。

　　遥原雾两手放在门上，念力在手掌下聚集。

　　在安保室与看门人纠缠的一众大汉都愣住了，伴随着一声沉重的轰鸣，那扇连炮弹都打不开的大门被推开了。

　　推开重达32吨的第四扇门的少女活动了一下纤细的手腕，神色不变，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推开了一扇木门那样轻松。她带着身后洋娃娃般的金发女孩儿走了进去，在他们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消失在沉重的大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