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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2、第152章、无妄 ...

  •   饺子煮好了,一个个圆鼓鼓,像元宝一样,漂到水面上。
      樱娘用漏勺捞起来,盛到盘子里。
      卫元膺接过来,一手一个,径直送到屋里。
      等樱娘捞完饺子,又拍了一头蒜,倒了醋,端上桌,和卫元膺对面而坐。

      卫元膺还摆了两个酒盅,是这边特产的烧刀子,樱娘光闻酒味就觉得辛辣不已。
      她咳嗽了两声,把酒盅推过去:“你自己喝吧,我闻都闻不了,这酒味儿也太冲了。”
      卫元膺又推了过去,道:“过年嘛,又不多喝,就陪我喝这一盅。”
      樱娘低头笑笑,道:“好,我就陪你喝一盅。”

      这一年不容易。
      卫元膺感慨的道:“年夜饭着实简单了些,是我吃过最简陋的一餐,不过,却是我吃过最幸福的一餐。”
      他望着樱娘,从桌的一侧,握住了她的手,低头看着道:“这一年,你是最辛苦的,看,手都长茧子了。
      有时候我也后悔,如果不带你来,是不是会更好一点儿?”

      樱娘要把手抽回去,这是不满意了。
      卫元膺稍微使了些力气,更紧的攥住她的手,道:“不过……有你和砚哥儿在身边,我才觉得像个家。不管我在外头多累,流血丢命我都不怕,只要一想着你和儿子在家,我心里就是热腾腾的。”

      樱娘道:“我没什么辛苦的,如果不是……这样的生活才是我应该过的生活。
      我不怕吃苦,也从来不在乎吃苦,我只想遇到个能对我有真心的人。
      不管他想要什么,我能不能帮得上,最起码不能骗我、不能算计我。”
      她低头,反握住卫元膺的手。

      实际上,他的手比她的手还要惨,手心里都是茧子不说,每个手指还都有伤,甚至左手尾指被砸得黑青,到现在还有半个指甲没长出来。
      她笑了笑道:“我这算什么苦?算了,不提这些事,今年总算有桩喜事。”

      卫元膺一直觉得樱娘是个略微悲观的人,没想到最先脱出这种沉闷情绪的人居然是她。
      他微笑着道:“不,是两桩。一桩是你我终于破镜重圆,二桩是添了砚哥儿。”
      樱娘失笑,抽出手道:“谁跟你是重圆?”
      卫元膺大笑:“不是破镜是真的,重圆确实是。”

      他举起酒盅,视线一直停留在樱娘精致的脸上,一口饮尽这盅酒。
      樱娘也端起酒盅,不过只浅尝辄止的尝了一小口。
      太辣了。

      一筷子猪头肉送到她嘴边。
      她忙张嘴,那种微凉,又带着点微酸的肉香立刻充斥了整个口腔。
      她望着卫元膺,略带感激的笑了笑。

      生活就是这样,有苦才能更显甜。

      转眼又是四月,卫元膺扛枷服役一年,终于可以卸下枷锁了。
      虽然他没说,但终究比从前轻松了些。虽说每日照旧听凭官差调谴,出去干活,但早出晚归,来去自由,他和街面上的寻常百姓已经没什么太大的差别。
      但身为寻常百姓的各种苦处,他尝到的不足十分之一。

      生活是公平的,就在他和樱娘都以为日子像现在这么平顺也还不错之际,造物嘛给她二人一个不小的教训。

      樱娘支了个面摊,常来常往,来吃面的人便渐渐多了起来。
      如今谁都知道在顺宁街有个漂亮的女人抛头露面,开了个面摊,临州府的地痞流氓们便循迹寻了过来。
      先还装模作样的坐下来要碗面,规规矩矩的给钱,只是吃面的过程中一双双贼眼就没离开过樱娘。

      这女人是真漂亮。
      倒不是这些贼人们见识短浅,实是寻常百姓当中的漂亮的姑娘在少数。
      至于那些富贵之家的千金,又少有出门的时候,他们无缘得见。
      此时见了樱娘,那相貌,那气度,纵然只是个面摊西施,可说成是天仙下凡也不框外。

      他们很快打听到樱娘的名姓,知道她有个男人,年纪不大,身份却糟糕,听说是个流放的犯人。
      家中有个幼小的孩子,再剩下便是几个帮忙做饭洗衣的婆子。
      这简直就是“软弱可欺”的标配,要是不欺负欺负,他们着实枉担了临州一霸的虚名。

      这天徐老大领着四五个兄弟到了樱娘的面摊,他们身带煞气,又一脸凶恶,本来正在低头吃饭的百姓当即就吓得四散逃开。
      徐老大站在锅灶前。
      此时天已大亮,可炉下灶火仍旧轰轰作响,离得近了,能感觉到那炽热的温度。

      当然,离得近了,也才发现这小娘子皮肤白晰,和那面的颜色差不多,瞧着就细腻,不知摸起来是什么感觉。
      五官也精致,眉不描而翠,眼波含情,樱桃小口一样的唇并未施脂,却仍旧红艳艳的,可以媲美于盛夏的玫瑰花瓣。

      徐老大嘿嘿嘿笑起来,身子往前一伏,凑近了道:“小娘子,下碗面啊。”
      樱娘手里还举着漏勺,抬头瞥了他一眼。
      他身后几个兄弟喝呼着给徐老大助威,错落有致的喊:“小娘子,给我家大哥下碗面。”
      樱娘淡淡的道:“要辣子吗?”
      “要啊,越辣越好,我就喜欢有滋味的……”他一脸垂涎之相。

      樱娘利落的把面条从锅里挑出来,直接倒入右手边的大碗里,漏勺扬起,水滴飞溅,徐老大不可避免的被沾上几滴。
      如今天气渐暖,人人都换了厚棉衣,换了夹衫,徐老大这种人为了显示自己的枭勇和凶狠,还刻意挽起袖子,露出的手臂上的刺青。
      锅里水是开的,这一溅,烫得徐老大尖叫一声:“好你个小娘们,你想烫死我啊?”

      樱娘把卤汁浇到面碗里,示意身边帮忙的媳妇把面端到桌上去,道:“烫死?我要真想烫死你,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她用漏勺磕了磕锅沿,道:“这一锅开水浇到身上,定然会皮开肉绽,不死也得脱层皮吧?可人就那么一层皮,真要脱下来,人还能活吗?”
      徐老大骂道:“你个臭娘们,敢吓唬老子?兄弟们,把她这摊子给老子砸了。”

      这些人平日里欺男霸女惯了,听了徐老大这一声吩咐,当即冲上去,把桌子推倒,板凳砸折,和恶犬似的,就差汪汪叫几声,威胁旁边看热闹的人别多管闲事。
      樱娘退后一步,倒是笑了笑,道:“我和你无冤无仇,好端端的,你砸了我的面摊,到底图什么?”
      徐老大嘿嘿笑道:“小娘子,听说你所嫁非人,你看看,人生短短这么几十年,你又生得如花似玉,何必跟着这么个男人凑合着混在一起?不如跟了我徐老大,我保你过上锦衣玉食,婢仆成群的日子了,不比抛头露面,辛苦过活强?”

      换成别的小娘子,早吓得涕泪横流了。
      樱娘却不怕,她哦了一声道:“未必这么简单吧?我看你也有三四十岁的模样,想必家里早有几房娘子,儿女也有几个,会贪图美貌,看上我这么个妇人?”
      徐老大哽了一声。
      还真让她猜对了。

      他啪一下把面板掀飞,狞笑道:“废话少说,你要敬酒不吃,那可就得吃罚酒了?”
      樱娘十分震怒,道:“光天化日之下,你强抢民女,就不怕官府抓你吃官司吗?”
      徐老大遇到这样的情况太多了,不禁哈哈大笑,他道:“官府?官府又如何?我姐夫是临州知府,他一跺脚,整个临州都动颤三颤,谁敢抓我?”
      樱娘蹙眉:“临州知府是你姐夫?我怎么听说他的夫人姓……孙?”
      徐老大一副“你真孤陋寡闻”的神态,道:“我姐姐是知府大人的宠妾朱氏,我是她的义弟。”

      敢情是升天鸡犬那拨的。
      一个宠妾的,还是义弟,竟敢如此嚣张了?真是天高皇帝远,这些猴子都敢自称大王了。
      可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
      樱娘孤力无援,不想和他逞强斗狠,她垂眸不语。

      落在徐老大眼中,自然是害怕了,他越发洋洋得意:“小娘子,识时务者为俊杰,跟了我,自然没有你的亏吃,可你要不识时务,不要说你,就连你男人也活不了。一个流放犯,想让他还不是太简单的事吗?”

      樱娘问他:“你想把我送到哪儿呢?”
      “自然是送到……”话说到半截,徐老大醒悟过来,忙住了嘴,哄她道:“自然是好去处。”
      樱娘笑了下,道:“你所图不过是财,不如我给你啊。”
      徐老大不信。
      这女人也太诡异些了吧,这么多人把她团团围住,她压根跑不掉,且生死不卜……她怎么不害怕呢?还敢跟自己讲条件?

      徐老大不由得给他的兄弟们使眼色:别废话了,抓了就走吧,再让她耽搁下去,没准就搬来救兵了呢。
      他虽然仗势欺人惯了,谁都不怕,可也轻易不愿意惹上官府衙役。
      徐老大带头朝樱娘扑过去。

      樱娘抬手就把漏勺扔了出去。
      徐老大伸臂一挡,漏勺咣当落地。
      眼看他还往前扑,试图抓自己,樱娘又一脚踢翻了用石头搭的灶。
      那锅不小,锅里又满是热水,她腿劲没那么大,只将将把锅踢翻。
      可热水已经全洒到了徐老大的脚面和小腿上,他发出杀猪一般的号叫声:“烫死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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