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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再相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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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梅长苏转醒的时候已经过了子时,他睁开迷蒙的双眼便见飞流头一点一点,似是困极。等他转头看到甄平和黎纲直直地跪坐在自己床前的时候,这才倏地想起他昏迷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
“咳咳……”梅长苏环顾四周,都未看到瑾瑜的身影,心忍不住地往下沉,但还是心存一丝希望,问道:“瑾瑜呢?”
甄平和黎纲小心翼翼地对视了一眼后,忐忑地抬起头,回道:“被夏江带走了。”
“混账!谁让你们不拦着她的?”
这位自从十二年前脱胎换骨之后便沉稳内敛,不惊于色,仿佛任何事情都无法使他慌乱的麒麟才子的脸上终于染上了惊慌之色,甚至都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理智平静淡然统统都离他而去。
黎纲等人垂着头,任凭他责罚,当梅长苏将手边的茶盏扔下来的时候也不躲不避。就连懵懂天真的飞流都被他一直温和有礼的苏哥哥此番姿态吓得不敢说话。
半盏茶后,梅长苏才颓然地靠在床上,冷静了下来。其实他何尝不知道呢,瑾瑜想要做的事,谁又能拦得住呢?她如今是代自己进的悬镜司,无非是想要保全自己。怪只怪在自己将全部心神都投在营救卫峥与保全靖王的身上,没有察觉到她的心思打算。
他自从踏入金陵之后,步步为营,筹谋算计,一心想要将景琰扶上那个至尊之位,为赤焰平反正名,在他的心中,景琰的安危占据了他大部分的心思。
而在瑾瑜的内心,除了霓凰之外,只剩下了自己这个兄长,自己想要做的事,她尽心尽力地辅佐,还要耗费心思照顾自己的身体,保障自己的安全。
终究是自己这个兄长,做的不够称职。
十几年前没有护好她,如今又是如此。
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之后,梅长苏勉强自己平复心态,冷静下来,寒声道:“告诉豫津,接下来的事,加快速度。”
“是!”
夏江踏进地牢的时候,四名悬镜司的手下正用力地拉着夹在梅瑾瑜手指上的夹棍。明明是寒冬腊月,更何况是悬镜司阴寒的地牢之中,梅瑾瑜的额头上疼得却冒出了冷汗,不过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倔强坚毅。
“师父!”夏秋最先发现了夏江的到来。
夏江看着对方这幅凄惨的模样,唇边露出得意的笑容,随即摆了摆手,让他们几个人都下去。等刑室中只还剩下自己与梅瑾瑜的时候,他这才走上前两步,一把取出了她嘴中塞着的圆囊。
“咳咳……”
“怎么样,梅二公子可还受得住。”夏江对他们恨之入骨,对方越是凄惨,他心中便越是愉悦,“不知道若是梅长苏看到自己的同胞兄弟此番模样,心中是否会痛惜?”
“兄长怎样我不知晓,但我只知道夏首尊得意的日子不多了。”梅瑾瑜的唇边露出嘲讽的笑容。
夏江被她那嘲讽的笑容,看得怒从心起,一把掐住了她的咽喉,问道:“说,卫峥现在到底在哪里?”
“已经出京了。”
“不可能!”夏江冷笑一声,松开了手,“我昨天入宫前就命人守了四门查看过往行人,巡防营再放水也放不出去。接着靖王便被夺了节制权,这京城像铁桶一般,卫峥除非有遁地之能,否则他绝对出不去。”
“自然是通过你们悬镜司的车出去的。”
夏江的瞳孔猛然一收,“夏冬我已命人监看,她昨天根本没有……”
“不是夏冬,是夏春……”
“胡说。”夏江显然对夏春十分信得过,立即嗤之以鼻。
“听我说完,是夏春的夫人,她昨天不是接到父亲病重的消息紧急出城回娘家去了吗?”
夏江的脸色顿时一凝。
“夏春夫人是武当派出身,她有个师侄叫李逍对吧?江左盟曾经凑巧帮过他,他也算对我有一点感激之情,常来问候。这次就是李逍陪同夏春夫人一起走的,走时我托他捎一箱京城土货道廊州,他会拒绝吗?等这箱土货出了城再被土匪劫去,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吧。夏首尊,卫峥已经不在城里,你抓不到他了,死心吧。”
“看来你的骨头是真硬,你觉得我奈何不了你?”夏江的视线慢慢凝成一股严厉,隐而不发。
“是,你无论如何对我用刑,但是绝不会真的让我死在悬镜司,甚至怕我死在这里。”梅瑾瑜苍白狼狈的脸色露出素淡的笑容,瞥了一眼他手中的圆囊,“因为你不敢承受我死在这里的后果,一旦我出了事,先不说靖王与兄长会如何记恨你,江左盟便都不会放过你,这些年受过我恩惠的江湖人士还是有些的,夏首尊没有那个胆量去迎接整个江湖人士的追杀。不过你放心,我这个人惜命得紧,不会做傻事。”
夏江绷紧了脸,没有说话。
“让我活着,夏首尊的目的不就是以我逼迫兄长就范吗,想要兄长亲自到陛下面前去自首。但是夏首尊却要失望了,无论你怎么对我用刑,兄长都不会对你妥协。”
“你倒是不怕死,”夏江冷哼一声,“但是不知道梅长苏怕不怕你死。”说着便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瓶,倒了一粒黑亮的小丸出来,“知道这是什么吗?”
“看夏首尊的脸色,应该是毒药吧。”
“你倒是聪慧。”夏江的声音听起来既残酷又无情,“这乌金丸服下七天后才会发作,如果七天之内有解药的话,就不会死。”
梅瑾瑜是聪明人,当然不需要说的更明白,“你想要以此来威胁兄长,如果他表现的满意,你就给我解药,否则我便是死路一条,对吗?”
“非常正确。”
“我凭什么相信你一定会给我解药呢,万一你事后不认了呢?”
“你在我手里,你只能相信我。”
“可惜我并不想相信你,兄长更不会相信你。”
夏江此时反应冷静了下来,不再理会他的挑衅,冷冷地迈前一步,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将手中的乌金丸塞到了她的嘴中,再一推一拍,强行逼她咽了下去。
“咳咳……夏首尊的这般狠辣模样,落在你的自小养大的徒儿眼中,不知是何种模样”
夏江猛然脸色一变,回过脸去,厉声喝道:“是谁?”
话音未落,刑室的入口旁,慢慢现出一条修长的身影,在全黑衣服的衬托下,夏冬的脸色更加苍白,发红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她的师父,面无表情。
“冬儿,”夏江怔了一下,“你怎么过来的?”
“因为是在悬镜司里面,所以春兄稍稍有些大意,我想了点办法把他甩开了。”夏冬缓步上前,眸色迷离,“承蒙师父调教多年,如果这点本事都没有,我还当什么掌镜使呢?”
“为师在审问犯人,你先下去吧。”夏江冷冷地道。
“就算她是人犯,刑讯审问也便罢了,但我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悬镜司可以把毒药塞进人犯的嘴里?”
梅瑾瑜嗤笑了一声,插嘴道:“早就开始了,这乌金丸也是世代相传,并非你师父自创,可别冤枉了他,只不过现在还没传给你罢了。”
夏江面色发黑地双指点了她的哑穴,对夏冬道:“对付非常之人,必须要有非常手段,很多事情你不知道,就不要多问。”
“师父,徒儿最后一次求您……把解药给她,不要再用刑了,回头吧……”夏冬的声音变得零落又颤抖。
夏江的脸仍如冰封的江面,毫无融化的迹象,眼睛中闪过杀机,大声喝了一声:“夏秋!”
当绵长高越的声音在地牢中回荡的时候,夏秋便飞快地奔了进来,“把夏冬带回她自己房中,严加看守,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她出去,也不许任何人与她接触。”
“师父,冬儿犯了什么错,您为什么这样重罚她?”
“算了,秋兄,”夏冬凄然一笑,胸口翻搅着与过去所信奉的一切完全割裂的痛楚,“不用再说了,师父想教一些新的东西给我,可是我学不会,也不想学,所以他生气了……”
夏秋只好上前拉了拉她的胳膊,示意她跟自己来。夏冬被拉走前,看了梅瑾瑜一眼。后者嘴中塞着东西不能说话,身上血迹斑斑凄惨不已,只是眼中露出流转的光芒,温润柔和,似是在提醒她聂锋的存在,让她莫要心灰意冷。
夏冬想起那个正在慢慢痊愈的丈夫,只好打起精神,但是眼泪还是忍不住滚下了面颊,无声无息地落入了冷硬冰凉的地板上。
“把这个人犯给我看好。”夏江冷冷地看了梅瑾瑜一眼之后便走了出去。刚才随夏秋进来的几个人立刻领命将她放了下来,将她又拖进了那个幽暗狭窄的黑牢中。
“咳咳……”
梅瑾瑜如今根本站不起来,只好撑着双臂艰难地翻了个身,使得自己仰面躺在了硬邦邦的地板上,目光凝在那扇小小的狭窄的天窗上,喃喃道:“时间快到了,快了……”
她从踏进悬镜司大门的那一刻便知晓,兄长定会救她出去,她也并不会丧命,只不过会受些皮肉之苦罢了,她只需咬牙撑过两日便够了,如今看天色,快了。身上被鞭打地皮开肉绽,膝盖处也根本痛得丝毫用不上力,更何况十指连心,十指被夹得肿胀麻木,她只能放轻呼吸尽量减轻自己的动作。
就算夏江顾忌兄长体弱,不会对他用刑,但是她却不敢赌,她怎么舍得兄长大病初愈便被关进这个魑魅魍魉的地狱之所。她从死亡线上踏回人间的那一刻,早已认定对她而言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只要能护得身边人的安好,付出什么都在所不惜。
视线越来越模糊,她仿佛在朦朦迷雾的光亮中看到了一个修长的身影,缓缓走进,然后朝着自己伸出了白皙纤长的手指,风姿卓越的面庞上漾出一抹灿烂春华的温和笑容,眸中潋滟着层层的碧色水波。
“母亲……”
没过一会,蒙挚便亲率禁军干净利落地查封了悬镜司。夏江原本不是束手就擒的人,但一道圣旨当头压下,又有蒙大统领坐镇现场,明显软的硬着都讨不了好,所以没有丝毫的反抗,只是再三请求面圣,蒙挚冷冷淡淡地听着,既不答应也不拒绝,先盯着人给他上好精铁镣铐,然后便直奔悬镜司的地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