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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天阙府记(六) ...

  •   御剑飞上云台山,头顶依旧金芒万丈。进入蛊窑时,天上的明媚太阳被忽起的雾霭遮得一点光也透不进来,参天高树低矮灌木皆是被笼罩得一派朦胧。
      不知哪飘来一阵香风,迷得人头有些晕。再看那葱翠林木间赫然多了一幢雕花楼阁,楼上一溜串的薄衫美人倚栏轻笑,头上别的步摇发出清脆声响。
      东方既白以为是自己出现幻觉,揉揉眼睛想过去瞧个仔细,却给蓝暮山一把拉住:“别看。”
      廖昨非看随行有几个纨绔公子哥禁不住诱惑已走过去,立马掏出随身的帕子给廖星野把眼睛蒙上,叮嘱道:“揪着我衣裳不要松手。”
      廖星野点点头,嗅着好闻的香风已有些迷糊。又听见几声鬼嚎,忙道:“师父,出什么事了?”
      那几个被楼阁上美人吸引过去的公子哥跟魔怔了似的走过去,结果连楼阁边还没摸到就脚底一滑,掉进一个长满藤蔓的洞穴里。
      廖昨非一面安抚着小徒弟,一面扫视着周围已落入惊慌的众人,问廖思衍道:“子虚先生呢?”
      廖思衍想到子虚先生还在欲雪阁,朝师父比了个手势::“既白身边那个不是幽冥司的人么?他应该晓得是什么情况。”
      “他晓得可不代表他会管。”
      掉进去的是上弦司偏门家的几个小公子,急得几个长辈提了剑就冲过去要救人。迷雾中刀剑声连连,又很快趋于平静。洞穴里呼救的几人也没了动静。
      苏折耳沉不住气了,咬牙道:“幽冥司就是这么招待客人的嘛!”
      雕花楼阁在雾霭笼罩下又不见踪迹,有刀剑划空的声音,在寂静山林里清晰无比。一时众人心里都悬了一根弦。
      随着雾霭散去,半空现出一个御剑身影,身上一件宝蓝衫子随风浮起来,从袖口里钻出斑驳蓝光,像是夏日萤火。端得好一个仙风道骨的调调。
      男人飞身从祈霖剑上跃下,束起的黑发宛如自白玉羽冠中垂下的一匹黑绸缎子,衬得面色雪白。跟着下来的还有个穿同色衫子的,一头鸦羽墨发只在发尾用发带松松绑住。
      祈霖剑破开那一圈迷雾,斑驳蓝光也跟着碎裂,像是一方碧水里漾出的阵阵涟漪。
      男人收了剑微微行了个礼:“多有得罪,在下慕子钦。”
      苏折耳约摸是搞不清楚眼下是个什么状况,直提起剑喝道:“这迷阵可是你捣的鬼?快将人放出来!”见边上小厮扯自己袖子,心里火气更大:“幽冥司的地盘,又岂由得你猖狂!”
      一时在场众人同情有之,看好戏亦有之。同情的当属上弦司偏门几个心仪苏折耳的女眷为首,看好戏的当属上弦司的死对头逍遥司为首。
      慕子钦略略挑眉:“在下虽已退位,但在幽冥司的地盘,还是能猖一猖狂的。”
      苏折耳脸色顿时发白,这才想起慕子钦就是幽冥司性德君的名讳,又瞅见边上小厮哭丧着脸看自己,吞了吞口水干巴巴笑道:“晚辈不识性德君真身,多有得罪,还望……”
      “罢了。”慕子钦这会没心思同他计较,摆摆手道:“蛊窑乃幽冥司圣地,心有杂念者不得入内。”扫了一眼手都在抖的苏折耳:“你手下那些人,年纪轻轻歪心思倒不少,我已吩咐人送他们下山了。”
      苏折耳此番在玄门百家众人面前可谓是丢脸丢大发了,但于情于理都奈何不得,只好暗自把这口气吞回肚子里,赔笑道:“性德君教训得是。”
      廖思衍有些幸灾乐祸:“上弦司都这么不景气了,还摊上这么一个败家的。”虽讲得小声,还是遭了廖昨非一个眼刀子,立马闭上嘴不敢乐呵了。
      廖星野此时还给蒙着眼睛:“师父,你为什么要将我眼睛蒙起来啊?”
      “因为你是小孩子啊,万一给诱拐走了怎么办?”
      “……”
      搞了这么一出来,各司更是将手下的人看得更紧了,生怕像苏折耳那一般在众人面前败了家里颜面。
      廖昨非目光则一直停留在慕子钦身后那个男人身上,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个男人就是他在沧海明珠里看到的余岚生。若余岚生还活着的话,如今也该是而立之年左右,只是看那个男人还是很年轻。
      一路走到山谷深处,山林里现出一座气派古庙。只是先前有人吃了亏,这回走前面先的几人都在庙前隔着老远一段距离踌躇不决。
      庙里走出几位幽冥司的先生,穿着稀奇古怪的衫子守在庙门口,说是猎会就设在此处,猎物别名“鬼上身”,限时十二个时辰。
      廖星野心想这会总该没有事了,摘了缚眼的帕子收到袖口里,四处打量着。原先跟着走一起的些许人已四下散开,不知道做甚么去了。
      “师父,那个长胡子爷爷说的猎会是什么啊?”
      “猎会就是专门捕猎一些妖魔鬼怪的,设这个猎会的人会事先在猎会场把猎物藏起来。猎者要找到猎物并驯服,才算一个圆满。”
      “那要是拔得头筹能如何?”
      廖昨非没听今日这个猎会的悬赏是什么,点了站在后头廖思衍的名,廖思衍很懂他师父心思,忙小步跑过来:“幽冥司没仔细说究竟是赏个甚么东西,但说了是新君藏的一件小玩意。”看着庙前愈少的人不免有些急道:“既是新君赏的,自然不会差。师父,我们快些动手罢!”
      还是个小孩子的廖星野对猎会的兴趣也不比廖思衍少,且还有点小孩子的好强,当即拉着他师父就要往边上的林子里走。
      说来廖昨非实在对这个没什么兴趣,但看两徒弟兴致勃勃,他也不好扫了他们的兴,想了想下了个套:“这山谷这么大,我们这一路找别说是猎物,就是一只小鬼也难找得到。”
      “那师父说要如何?”
      廖昨非见俩徒弟上当,笑眯眯道:“我们分几路去找,寻到猎物的就先回这等着,没寻到的明日午时也务必要回来。”
      东方既白晓得廖昨非意思,拉起边上拨弄花草的蓝暮山:“我和他一路。”又看了看一大一小站着的廖昨非的俩徒弟:“你们俩一路,云醒和你们师父一路,刚刚好。”
      廖星野本以为是自己和师父一路的,但小孩子的兴趣上来,也就没顾那么多,拉着廖思衍钻进山林里,很快就跑没了影。
      廖昨非叹了一句:“真是捡来的云醒流水的徒弟啊。”见云醒对自己眨巴眨巴眼睛,又和蔼道:“我看你上午看册封礼也看累了,不如我带你找个好地方歇歇?”
      “……公子,您开心就好。”
      廖昨非拉着云醒往林子里走:“你莫要以为我是不想带你去啊,毕竟我看你没什么精神,我折腾到现在也是腰酸背痛的。”兀地又叹息一声:“岁月不饶人啊!”
      云醒抹了抹额上的汗,有些哭笑不得:“公子,您是要好好睡一觉,我再给您捶捶背?”
      廖昨非眼睛亮了亮:“懂事!”
      两人找了个僻静地方搭了两个吊卧,廖昨非躺上去在云醒的捏肩捶背下直睡到天黑,醒来时还没缓过来,把旁边吊卧上的云醒踹醒:“这是哪?”
      云醒揉着眼睛想了一下:“公子我们在蛊窑啊,您不记得了?”听见廖昨非又含糊应了一声,没了动静。
      林子里这时黑灯瞎火的,云醒躺在吊卧上四处瞅着总觉得有东西在看着他,看得他毛骨悚然不禁吓出一身冷汗。他一看廖昨非在边上睡得正香,也没好意思把人喊醒。
      这个坚持不过半刻钟,云醒觉得自己简直要给那道目光给看哭了,又听见忽起的风声,直吓得从吊卧上滚下来。
      廖昨非听到声音给闹醒了,翻身从吊卧上下来,就瞧见云醒伏在地上。他喊了一声:“云醒?”
      云醒还是伏在地上,头发挡住了脸,不搭理他。
      廖昨非意识到不对劲,掏出白日里把玩的暖玉珠子,亮着柔和暖光溢满整个漆黑林子。
      云醒给暖光照着退缩了好几步,头也微微抬起。
      廖昨非想起午时幽冥司里的先生说猎物别名叫“鬼上身”,心道一句不好,拿着暖玉珠子快步走到云醒边上,就见云醒忽的抬起头,露出一张青白面容,原先黑漆漆的眸子如今只剩眼白,嘴里嗫喏着不知道在说什么。
      刹那间碧落现身,溢满暖光的林子里扬起一抹亮青色。廖昨非借剑在拇指上割出一个口子,在半空画了道符咒,一时周身血光四起,与其手里珠子散发的暖光交融在一起。
      可谓是诡异至极。
      廖昨非执剑切开悬在半空的符咒血影,裂出一道刺眼白光,落在云醒蜷缩成一团的身上。
      云醒这会觉得全身跟火烧似的,疼得他直在地上打滚,又有密密麻麻的细语钻进耳里,吵得他头疼欲裂。
      混乱中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摸着他额头,似是在安抚。他像是看到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抓住那冰凉的东西,待清醒时才看清那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他看见一张模糊的脸,像是在对他笑:“好点了吗?”
      廖昨非一把把躺地上的云醒给拉起来,替他理了理身上沾的尘土,看他一脸茫然,示意他去瞧地上一团模糊血肉,仔细瞧还能注意到它在蠕动。
      云醒直觉得胃里一阵泛酸,忙蹿到廖昨非身后,苍白面容有了一点血色:“这,这是什么东西?”
      “你刚才给这个东西附了身,幸亏你闹出动静把我搞醒了,不然没准我就给你弄死在睡梦里了。”廖昨非这么玩味说着,想着要不要吓一吓云醒,跟他坦白说这东西是从他嘴里吐出来的,但看他已是这么一副被吓得哆嗦的模样,还是不说的好。
      云醒吞吞口水,尽量不去看那东西:“难怪我醒来一直觉得有东西在盯着我呢!”看廖昨非收拾完东西原路返回,一面跑一面怂道:“公子你等等我!”
      廖昨非以为这次猎会不过是跟以往一样都是耍着玩的,万万没想到幽冥司会动真格。一面担心是否有人会出事,一面又隐隐觉得刺激。
      云醒小跑跟上廖昨非,喘着气道:“公子,刚刚那东西是不是就是要我们找的猎物啊?”见廖昨非点头,又不解道:“那公子你跑什么啊?我们回去把那东西抓来不就能去领赏了嘛!”言罢又担心起那东西会不会溜了。
      “那东西只能算是个小傀儡,不是我们要找的猎物,抓它没用。”
      云醒“哦”了一声,又道:“那那猎物如今在哪啊?”
      廖昨非耸耸肩:“不知道啊。”又补了一句:“我这不正在找嘛……”
      云醒闻言晓得廖昨非是肯带他参与这场猎会了,顿时眉开眼笑:“不急不急,公子你慢慢找啊。”说着自己也四处张望起来。
      两人沿原路走回那座庙时,高大林木都被抛在身后,头顶露出一方墨蓝夜幕,中空悬着的一枚弯钩月给这座神秘山谷镀上一层莹莹冷光。
      是个天也高阔,月也明朗的好景。
      庙前几位幽冥司先生还就跟门神似的杵在那,走时什么样回来时还是什么样。
      有人瞧见南面的林子里多出两个人影,以为也是遭了“鬼上身”回来求救的,隔着老远还招呼了一声:“你们是不是也有人……”话说一半看见是扶桑君走过来,又把后半句憋回去了。
      因回来的人中没人会解这个“鬼上身”,只好先设个法阵把中招的人圈起来,免得他们乱跑。廖昨非乍一看到法阵圈的地上伏了那么多人,也是没反应过来,扫了一圈没看见他俩徒弟又稍稍松口气,
      边上走过来一个穿月白锦服的,对着廖昨非矮身行了个礼:“扶桑君,我家主子请您过去。”
      廖昨非看他这身打扮,认出他是逍遥司的人,那请他过去的除了逍遥司的风止君秦擒估计也没旁的人了。他少与逍遥司打过交道,不晓得其中意图,本想找个借口开溜,在北面歇息的秦擒倒是径直走过来了。
      秦擒算是五司君上里年纪最大的,廖昨非又跟他无怨无仇,何况人家都亲自过来,他也不好意思拂了他的面子,抬手作了作揖道:“晚辈不知是风止君来请,多有怠慢。”
      虽说的是句客套话,却也看不出丝毫歉意。
      秦擒和蔼笑笑,无心顾念这句客套话究竟几分真几分假,亦抬手作了作揖道:“是本君冒昧来请在先,也不晓得叨扰了扶桑君没有?”
      廖昨非心想这些糊弄人的客套话说两句也就够了,要真这么一直说下去他不得愁得头都秃了,遂直言道:“明人不说暗话,风止君有事您直说。”
      秦擒皱眉叹了口气:“实不相瞒,家妹玩心重,非要闹着跟本君来这蛊窑参加猎会,不想途中遭猎物暗算,这会正困在法阵里难受得紧。本君这才过来问问,扶桑君可有法子能救她一救?”
      廖昨非掩嘴咳了咳,为难道:“救是能救,只是……”
      “扶桑君放心,若扶桑君能解救家妹,本君必当重谢。”
      其实廖昨非这为难还真不是装出来的,也不是想借机敲诈他的意思:“……啊你误会了,我意思是这个救的法子比较麻烦,且还只能一个一个救。”
      “所以?”
      “你看这在场中招的人也不少,我若救了你妹妹,必得挨个救在场中招的每一个人。”廖昨非算了一下:“就算是我想,我也救不过来啊。”
      秦擒连连点头:“本君看家妹那么痛苦,也晓得这不是个轻松差事。”又不死心道:“那扶桑君可还有别的好的法子?”
      “其实这就是小鬼上身的把戏。那些小鬼都是傀儡,靠附在人身上吸食人的生气来供养背后的本体。只要抓住本体灭了它,这些小鬼自然也就不起作用了。”
      秦擒听着直皱眉:“果然像是幽冥司搞出来的把戏!”又谦逊道:“本君才疏学浅,无能帮扶桑君一把,还请扶桑君多多费心。”
      “好说好说。”廖昨非好不容易送走秦擒,刚喘了口气就瞧见东方既白和蓝暮山两人御剑而来,看样子也是遇到了“鬼上身”:“看见廖思衍他们了吗?”
      “我们在半路上看到有人出事就去找他们去了,寻了半个山谷也没见到人影,才想着回来看看的。他们没回来?”
      廖昨非突然后悔为什么让俩徒弟往深谷里跑。
      东方既白见他不说话也晓得那俩人没回来,心里虽急得慌,但还是佯装轻松安慰道:“好歹廖思衍也在你手下受教十几年了,他俩肯定没事的。”
      廖昨非点点头,把眼下情况又说了一遍。
      “还真有‘鬼上身’啊?”东方既白听完有些惊诧,他以为“鬼上身”不过是那帮老家伙说的噱头罢了:“两只蓝,你还知道些什么?”
      然而蓝暮山只是摇摇头:“猎会是性德君负责的,我并没有插手,所以我也不清楚。”
      “那性德君人呢?”
      蓝暮山眸子暗了暗:“他现在应该在山下。”
      “你知道他在什么地方?那不就好办了,我们下山去找他!”
      廖昨非说了一句:“蛊窑这一块给封了,你找人的时候没感应到吗?”
      “你的意思是我们给人困在这了?”东方既白找人的时候还真没注意到这个,一时有些懊恼:“那现在怎么办?我们如果一直抓不到猎物,等到明日午时,这些遭鬼附身的人肯定都死一半了。”
      一时都沉默不语。
      东方既白看到庙门口站的那几个老头,忽然灵机一动:“庙门口那几个老头肯定晓得其中玄机,我们去找他们问问看!”
      蓝暮山给心中好不容易又燃起希望的东方既白泼了盆冷水:“他们不会开口的。”
      不等东方既白问原因,廖昨非就道:“你忘了猎会的规矩了吗?我们都是自愿进蛊窑的,生死全凭各自本事。”
      东方既白给堵得没话说。以往的猎会怕出人命,搞得就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一点意思也没有。所以这么多年过去,他都忘了猎会还有这规矩一说。
      蓝暮山看他这么颓废,似是安慰道:“他们心里有数,不会闹出人命的,不然也不会派人在这守着。只是要受点苦。”
      “那你们在山谷里有没有发现什么?”
      “我们看见有好些人在山谷里撒猎网,还有不少设法阵的,只不过小鬼没抓到,倒是抓了好几只野兔子,我还找他们讨了一只呢!”
      “……”
      廖昨非刚才光顾着担心他俩徒弟,都没看到蓝暮山怀里还抱了只兔子,缩成一团还挺安分。
      “你和云醒呢?有没有什么收获?”东方既白扫了周围一眼:“咦,云醒人呢?”
      四下一看,确是没了云醒人影。
      这回廖昨非万不敢再大意,正想四处好好找找,就看见云醒从不远处的灌木丛蹿出来。
      云醒见几人都在找他,跑过来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刚才内急,看你们又说得入神,就没好意思打扰。”
      廖昨非沉声道:“下不为例。”
      云醒平声“啊”了一声,又扬声“啊”了一声。
      廖昨非知道云醒是误会他意思了,忙解释道:“我是说下回这个要紧场合走人先说一声,不是教你日后内急都要先报备我一声。”
      “啊等等……”东方既白挠了挠脑袋:“我刚才要问什么来着?”
      廖昨非怕给东方既白想起,问出他花了一下午就带云醒去睡了个觉,到时候还不晓得他要怎么笑话他。偏头看见刚从御剑上下来的顾再临,转移话题道:“我去问问顾再临,看他有没有什么收获。”
      东方既白一听“收获”这个词顿时就想起来自己要问什么,但这会廖昨非人已经走了,只好作罢。
      廖昨非暗自庆幸着跑过去和顾再临打了个招呼:“怎么样?伏明君可有把握拿下此番猎会?”
      顾再临神色有些疲倦,揉着眉心道:“我把山谷转了个遍,猎物没遇到,小鬼倒是有不少,你要不要?”
      “我要那玩意做甚么?”廖昨非拉着顾再临倚树坐下,正经道:“不止你一个没发现,你这还算好点,遇到小鬼能应付,你看那边。”说着指了指庙前的法阵。
      “这么多人中招?”
      廖昨非笑笑:“这可就是平常不用功的后果了,算是个教训罢。”
      顾再临端出语重心长的调子道:“你家不就是设教学的,这也有你家一份过啊。”
      廖昨非捶了他一拳:“行了,嘴上不跟你皮了。赶紧想想怎么办罢!”
      顾再临倚树闭眸假寐:“幽冥司这东西我玩不来,得靠你。”
      廖昨非叹了口气:“我这不也没头绪呢嘛,不然还问你啊?我早抓猎物领赏去了。”
      “我看见廖繁吟了。”顾再临仍旧闭着眸子,神色淡然:“准确来说,是傅玄。”
      “……你看见他就看见他了呗,跟我说做甚么?”
      “你不知道做甚么?”
      廖昨非还想着怎么搪塞过去,见走过来几个人,心道正好。起身不动神色踹了一脚还在假寐的顾再临,面上却是端的一副道貌岸然。
      顾再临抬眼看了来人,也没想着起来:“你应付就好。”
      无非就是来请他俩去商讨商讨应对的法子的,廖昨非拿出方才应付秦擒的那套说辞顺利打发走几人。又一屁股挨着顾再临坐下,就着这个角度看面前古庙,忽然想起什么:“你说,你寻遍了蛊窑也没发现?”
      “你觉得我遗漏掉了什么?你说猎鬼凭的就是一个直觉,虽然我已许多年不干这档子事,但这感觉还是不会错的。”
      “我的意思不是你遗漏掉了猎物。”
      顾再临闻言也不假寐了,直直看着廖昨非,他抬手指了一个方向,道:“我的意思是,你漏掉了一个地方。”
      顾再临顺着方向看过去,正是古庙,想也不想就否定道:“这庙专门修来供奉幽冥司的神女石像的,怎么可能会放猎物进去。”
      “倘若这古庙里头并没有神女石像呢?”
      顾再临回忆了一下,仍是否定道:“不可能。幽冥司那几位先生从古庙里头走出来时,我明明看见了里头有神女石像的。”
      他一贯记性好,绝不会记错。
      廖昨非拍拍袖子站起身,无暇月光落在他穿的衣袍上映出泠泠清晖,在地上拉扯出颀长影子:“倘若,这古庙里头并没有真的神女石像呢?”
      话点到为止,却一语道破其中玄机。
      白日里的新君册封礼上,幽冥司负邪百族拜的那尊神女石像,就是古庙里供奉的那一尊。只不过为了册封礼,临时将石像请到了祭祀台。请石像这事就好比佛家里的佛像搬家,是万万不可懈怠的一件圣事,其中诸多琐事规矩,最要紧的一条就是时辰。
      务必是要选在万里无云的一天,挑一个天将破晓的时辰,彼时神女石像给请出古庙,就能沐浴着清晨熹微阳光。是个极好的兆头。
      将神女石像请出去是这般,将神女石像请回去更是这般。
      然这册封礼过后第二天还没到,神女石像又怎么可能会好端端出现在古庙里呢。
      东方既白听完廖昨非这一番叙述,诚恳地问了个问题:“你怎么就能断定这古庙里的神女石像是假的呢?祭祀台上那一尊没准是假的也说不定啊!”结果给廖昨非毫不客气地赏了个爆栗。
      “你家这么重要的场合拜假像?给你家祖宗十八代晓得不扒了你们的皮!”
      东方既白顿时觉得云开雾散:“有道理有道理!”
      “……”廖昨非突然有点心疼蓝暮山,整天和这不着调的呆瓜捆一块该是多么让人难过的一件事,然蓝暮山他扛住了!安然无恙地扛住了!
      果然是奇葩对奇葩,就好比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廖昨非思及此忍俊不禁,就差没捧腹大笑。
      东方既白捣了他一下:“笑什么呢这会还有心思笑!”
      廖昨非顿时冷漠地“哦”了一声,然没憋住三秒就哈哈哈起来,笑了好一会才停下,发现周围人看他的眼神都有些惶恐。
      廖昨非一行人走过古庙前站的几位幽冥司的先生,发现他们也不拦着,就更加肯定其中有鬼。临到东方既白推开庙门时,倒是给廖昨非拦住了:“你们说,万一这庙里是个厉害角色,我们这么贸然开门会不会中伤?”
      话音刚落东方既白就把搭在门环上的手给缩回来:“那……你开?”
      “……”廖昨非暗自在心里将东方既白一阵数落,又想找个妥帖说辞好婉拒他这个甚不稳重的提议。结果还没找好就听见背后议论纷纷,转头过去看,白日里册封礼上的红衣少年正收剑落地。
      东方既白看廖昨非愣住了,忙悄咪咪拧了一下他胳膊,疼得廖昨非捂着肉直甩了他一个眼刀子,委屈道:“这年头狗都不咬人的你还要拧我?”
      “……”
      “……”
      “……”
      廖昨非也不晓得自己怎么突然反应就这么大,干笑着摆摆手,示意没事。
      傅玄似是给廖昨非这举动逗笑了,一张俊俏脸上勾出一个笑,配上身上的一件红衣,顿时迷得周围几家女眷找不着东南西北。走到站在庙门口的廖昨非面前,轻道:“小叔,好久不见啊。”
      周围一众人安静的简直可怕,皆注视着这两人不肯放过丝毫小表情小动作。
      廖昨非心道好久不见个鬼啊还好久不见!他记得他们前个还是前前个晚上刚刚见过的。然这么多人瞧着,他愿意演他就得陪着不是?
      廖昨非拿出慨叹岁月如梭光阴似箭的口吻:“是啊好久不见,一晃你都这么大了,我也老了。”
      言罢廖昨非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这说的什么鬼玩意!还你大了,我老了?!他而立之年都还没到啊……真是越想越怂,越想越颓废。
      边上一帮吃瓜群众面面相觑,觉得此情此景着实诡异得很,想彼此交流交流心得体会却又不敢开口,只好继续吃瓜,看戏!
      东方既白一贯没心没肺,这会也觉得尴尬,遂自觉出来圆场:“玄策君此番来,为的是猎会的事罢?”结果一说起猎会这事他就来气,一时没把握住,愤愤道:“你说你们司办猎会就办罢,好端端的把这地封了做甚么?我们想去山下……”话说到这他察觉到边上的蓝暮山忽然握住他的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圆场圆过头了。
      傅玄自然瞟到蓝暮山这个小动作,遂顾着他面子也就没再计较:“本君正是为此事而来。此番的猎物不比以往,想必诸位也是体会到了。只是本君没料到,这猎物还能将此地给封起来。”
      一直默不作声的云醒替众人说了一句:“那依玄策君看,这要如何是好?”
      其实这话如何也是轮不到他来问的,只是在场一众人给前景搞得心里毛毛的,一时都没在意这事。
      饱受千万目光注视的玄策君往同样饱受千万目光注视的扶桑君再走近两步,轻飘飘道:“那就还请小叔帮个忙,与我一道制服这猎物。”
      廖昨非脸上笑着既没说答应又没说不答应,动脚踩了边上的东方既白一下。
      东方既白本不愿再替廖昨非出这个风头,但想着兄弟一场就是要两肋插刀,遂硬着头皮上了:“各司名士有不少都在场,扶桑君最近又身体抱恙,为大家安全着想,不如请玄策君另择他人?”
      虽说东方既白比傅玄大个几岁,但这口头上功夫是真比不过他。
      “我想在场除了我,没有哪个比小叔还了解这猎物了。请小叔与我一道,才是真为大家安全着想。”傅玄说着扫了一眼周围一众人:“我是这个意思,不知在场诸位与小叔意下如何?”
      众人自然是说好。
      一来他们在场的人对于扶桑君和玄策君间的那点恩怨都心知肚明,不想插手人家“家事”。二来他们都体会到这猎物的难缠,也有自知之明,晓得自个逞强上去只能是丢人现眼,搞不好小命都不保,不如顺玄策君意思卖他一个人情。
      事已至此,廖昨非答应是答应,不答应也是答应,那就是答应了,咬牙切齿的答应:“玄策君,还请赐教。”
      傅玄眼中含笑,天上只有明月皎皎,他这一双眸子却堪比星光烂漫:“小叔,生分话不说,彼此照应是应该的。”
      廖昨非觉得自个这会说什么他都能挑出不对来,索性沉默。
      站庙门口几人皆自觉退至一旁,独留一红一白两道身影,一同抬手念诀唤出袖中佩剑。也是默契。
      凌空跃起青蓝两股凛然剑气,在墨蓝夜幕里团团绕在一起,宛如绽放的降心莲。两人各自御剑破开庙门飞身进去。
      庙里漆黑一片,只有佩剑亮着些许荧光。
      一众人纷纷想凑过去瞧个仔细,结果庙门“啪”一声关了。
      东方既白在庙外急得团团转,顿悟:“两只蓝,你说那小子是不是就是想搞个二人世界吊我们胃口?”
      “你才明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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