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传]星宿以外》罗迦

48、魔影魅行篇·之五

　　待卢嘉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大亮。活力四射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投射到地面上，裁剪出一片片悦动的树影。清新湿润的空气，带着朝阳的香味，浮动在鼻息间，让人神清气爽。

　　卢嘉伸了个懒腰，刚坐起身，身边就传来一个带着埋怨的声音，在严肃的质问，“卢嘉，你为什么没叫醒我！”

　　卢嘉转眼看去，只见耶摩一贯平淡的神情里竟然显露出明显的紧张。她这才一个激灵，意识到自己犯的错。

　　“对不起，我忘记了！”卢嘉一面道歉，一面飞快的四下看了看，果不其然，亚楼已经不见了踪影。

　　“你……”耶摩一时气结。这话分明是她昨晚用来揶揄他的，此刻说出来倒是很顺理成章的样子。

　　他一觉醒来，发现两个人都毫无防备的蒙头大睡，下意识就是一阵后怕，不由的着急起来。现在，他又很快镇定了下来，略一思索，察觉到什么，“卢嘉，昨晚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看着卢嘉一脸呆愣，他蹙眉解释道，“我不可能睡得这么沉，一点儿动静都感觉不到。一定是有什么东西让我睡沉的，到底出了什么事？”

　　听他这么说，卢嘉便明白过来。她笑了起来，试图安抚这个责任心极强的少年，“别担心，是我族的神将大人来了。他怕吵到你，所以让你熟睡了。”

　　耶摩将信将疑的看了她半天，总算是接受了这个说法，却又问道：“那位大人现在去哪儿了呢？”

　　“我也不知道，不过他既然是王派来接应我的，一定会跟着我们的，你放心吧。”卢嘉理直气壮的如此说着。

　　耶摩虽然怀疑这位神将不露面的原因，但是既然是阿修罗王的使者，其行动必有深意。出于对最强守护斗神的敬仰，耶摩也就不再追究了。

　　这天夜里，露宿的场地已经变成了一片无垠的草地，头顶则是无边的星海，空旷浩大，让人神迷。

　　耶摩反复叮嘱了卢嘉三遍，要她务必记得换他守夜，这才先去睡了。

　　过了一会儿，亚楼的身影随着他的声音，同时出现在卢嘉身旁。

　　“真是个认真的好孩子。”他一撩斗篷，席地而坐。

　　卢嘉偏着头看他，问道：“你昨晚睡觉了吗？”

　　亚楼闻言不由一愣，随即轻笑到，“神族的睡眠是为了蓄养精神、回复神力，而我的神力即便百年不睡，也不会逊色分毫。”

　　耍这种帅有意义吗？卢嘉翻了个白眼，“就算如此，睡觉也是很放松、很享受的事情吧。”她随手拍了拍腿边的一片地，示意到，“快睡吧。”

　　亚楼收了笑，看着她，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卢嘉有点受不了这样的尴尬，开口解释道：“你白天要一面隐藏踪迹、一面跟着我们赶路，晚上还要帮我们守夜，我很过意不去。”话一说开，她便逐渐放松下来，语气也轻快了许多，嘴角还带了笑，“再说，我可不想明天又被耶摩念叨，所以今天是一定不会让你守夜的。”她再次拍了拍地面，催促道，“快点吧，我守上半夜，可以让你睡会儿。等我换班，你就得起来了。”

　　亚楼动了。他伸一只手按在卢嘉的手刚才拍下的地方，屈起手臂贴在地上，将头枕在手臂上，躺了下来。高大健壮的身躯慵懒的舒展开，却在地面上铺下深厚的暗影，仿佛一头蛰伏的猛兽。

　　卢嘉这才意识到，他的头离她的腿太近了，让她感到一阵莫名的压迫感。她不由的用手撑着地面，想向旁边挪一挪，没想到刚动了一下，就被亚楼的另一只手拉住了胳膊。

　　“别动。”他的动作迅速，却并不粗鲁，没有让卢嘉感到任何不适，“火光晃着眼睛睡不着。”仿佛为了证明似的，他还将脸又朝卢嘉身边凑了凑，确保完全枕在她的影子里。

　　刚才还说可以不睡觉的家伙，现在睡下了竟然又这么多讲究。卢嘉默默的吐着槽，却也没有再动。

　　静默了片刻，亚楼忽然又说话了，“我还是第一次这样被别人看护着睡觉，有些不习惯。”

　　既然他暂时睡不着，卢嘉也乐得与他闲聊，“你这次是从阿修罗城过来的吗？”

　　“是。”

　　“王还好吗？”卢嘉忽然想到，“准备婚礼是不是很忙？”

　　“准备婚礼又不是他的事。”

　　亚楼的语调很是单调，卢嘉一时还沉浸在对王的怀念里，没有察觉异样，顺口接到，“哦，也是。舍脂应该会很积极的把这些事都处理好。”

　　“那是自然。这场婚姻是她处心积虑得到的，在没有取得最大利益之前，她都会小心应对。”

　　这一次，卢嘉听出来其中的冷意。她知道亚楼对舍脂的看法，显然到现在也没有任何改变。她此刻的心情也很复杂。越是敬爱王，越是了解舍脂的为人，就越能体会亚楼的心情，但她还是试图劝解，“亚楼……”

　　“卢嘉，”亚楼先一步打断了她，断然到，“王是无法爱她的。你觉得这场婚姻，王还会幸福吗？”

　　卢嘉无法回答。就算是在原著里，王也从来没有渴求过从舍脂身上得到幸福呢。对王而言，他儿子的诞生是更重要的，而他的儿子不要觉醒为破坏神，恐怕才是能让他感到幸福的事。

　　“你还是觉得王应该和舍脂结婚吗？”

　　卢嘉抿了抿嘴，坚持到，“……我尊重王的选择。”

　　亚楼轻哧一声，双手抱头，仰躺在地上，睁开眼睛，审视着卢嘉，金色的眼眸笼罩着阴影中，其中的情绪看不真切，“你不觉得这种说法很不负责任吗？”

　　卢嘉不赞同他的说法，反唇相讥到：“王始终没有改变决定，我相信他有自己的考量。还是说，你认为王做选择时，需要顾及你的感受？不觉得这种想法才是一种傲慢吗？”

　　亚楼当然清楚王这番决定的考量。

　　选择舍脂作为神妃，是一开始就决定了的。无论是背负封印的神女身份，百年难遇的出众能力，还是追名逐利的贪婪心性，都让她成为了最恰到好处的人选。到目前为止，这些优势也分毫未变。

　　唯一改变的，是王的心情。

　　亚楼看着眼前这个小神女。她正混身紧绷，似乎随时准备与他据理力争、一较高下。她的出现是计划外的，她的言行也总是在意想不到之下，一次又一次触动王的心弦。

　　只可惜，无论怎么试探，她对王的情感，始终只有崇拜、敬仰和爱戴。更多越界的想法，她似乎从一开始就将之屏蔽在了意识之外。

　　“你说的对。我明白了。”亚楼没有心情继续这个话题了，他重新闭上了眼睛。

　　他忽然这么安分，反倒让卢嘉有点不安了。担心她刚才是不是措辞太严厉，伤到他了，卢嘉尝试着转移话题，脑子转了转，忽然有个名字就跳了出来，“亚楼，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说。”

　　语气平静淡然，听上去应该并没有生气，卢嘉安心了不少，“你知道提姆夏吗？”

　　这个曾经备受王的倚重，后来外嫁给人类的阿修罗族的女子，让卢嘉很是好奇。

　　“我知道。”亚楼觉得她提起这个话题，应该是有所图，“你还是想为迦罗的婚事谋划吗？”

　　卢嘉其实没想那么远，但既然他提起来了，便顺势到，“不行吗？”

　　“王应该答复过你吧？”

　　“嗯。”想到王那日冷酷的回答，卢嘉有些适应不良的缩了缩脖子。她将斗篷的领口拉笼了一些，才继续到，“但是，我还是希望她的婚事能够如愿。毕竟，能遇到一个与自己倾心相爱的人，是很不容易的。如果能得偿所愿，必然会很幸福。”

　　亚楼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又把话题拽了回去。“提姆夏是王看着长大的，她聪慧敏锐、善解人意，王觉得她很贴心，便经常将她带在身边，与她的关系也比其他族人更亲近几分。”

　　亚楼的眼前，又浮现出那个少女的面庞。那双眼中酝酿着浓烈的情感，即便她拼命遮掩，也还是轻易就被亚楼看破了。可是，即便如此，亚楼也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在他看来，这样的提姆夏和其他任何一个痴恋着阿修罗王的寻常女子没有什么不同，而他是不可能一一回应这样的感情的。还好，提姆夏最终选择了对她一往情深的胡曼达。既然是能让自己的友人和亲近的族人都感到满意和幸福的选择，阿修罗王当然乐于成全。

　　卢嘉不知道亚楼的这些想法，她只是忽然觉得，亚楼这番话与王当日说起迦罗的话联系在一起，就仿佛一种更深刻的暗示——对王而言，迦罗只是一个身负责任、理应牺牲的神女……

　　她摇摇头，把这样残酷的幻象从脑海中除去，嘴里却还是忍不住为迦罗申辩，“迦罗也是一位了不起的神女啊！她医术高明、慈悲为怀，这次的疫病在初期也是多亏了她，才很快找到了医治之法。”

　　亚楼又怎么会听不出她这番表述背后的意思。无非就是想证明迦罗对于阿修罗族而言，还有比神女自身的工作更重要的作用，应该得到王足够的重视。

　　那名神女一点儿也不像她那个性情飞扬跋扈的双生妹妹，是个内向安静、柔弱温顺的姑娘。王始终将她视作一名值得信赖的忠诚、老实的下属。虽然也知道她跟卢嘉走得近，却不曾想能让卢嘉如此维护。这让亚楼觉得有些心里有点不平衡，“你为什么对她这么好？”

　　“因为她一直对我照顾有加，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王也一直很关照你，怎么不见你多关心一下王的事情？”话一出口，亚楼马上就后悔了。如此有失分寸，简直就像是一个吃醋闹别扭的毛头小子的埋怨。

　　卢嘉没明白怎么就忽然跳到这个问题上了，她愣了半天，才惭愧到，“我始终很感谢王，但是他简直无所不能，我实在不知道自己能为他做些什么……”

　　留下来。就是你能为他做的。

　　亚楼终究没有把这强横的要求说出口。他清楚，卢嘉对归家的渴望有多强烈，而她的心意又有多坚定。他的挽留只会让她在离开前、徒增烦忧而已。

　　他忽然感到有些疲倦，再度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卢嘉也闭上了嘴。今晚这一连串的糟糕的话题，实在太破坏心情了。早知如此，她就不该跟亚楼聊天的，还能让他多休息一会儿。

　　这一夜，他们彼此再没有说过话。即使到了换班时，卢嘉刚一抬手，打算推醒亚楼，对方已经先一步睁开了眼睛，一言不发的径自离开了营地，隐入了夜色中。

　　第二天启程没多久，耶摩就注意到卢嘉似乎没什么精神。

　　“昨晚没睡好吗？”他勒马放慢了行进的速度。

　　“唔，有点。”卢嘉敷衍的回答到。大概是与亚楼的那些失败的对话造成的心理阴影，让她一晚上都有种被泰山压顶的感觉。

　　“那我们今天少赶些路，早点休息吧。”

　　对于耶摩的建议，卢嘉当然表示赞同。她也想今晚早点见到亚楼，当面做个了结。

　　不过，中午才过，亚楼就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这时，她刚把水袋灌满水、站起身，就觉得有股压力透身而过，她心里一惊，却猛然发现刚才还欢腾的溪水已经停止了流动，身边的耶摩也还保持着取水的姿态，一动不动。

　　“这是幻力的结界。”亚楼的声音传来，为她解惑，“在结界里，他们的时间是暂停的。”

　　卢嘉依旧满腹疑问，“你忽然出现，是有什么急事要告诉我吗？”

　　“我另外有事要做，需要离开一会儿。你先到夜叉族的聚居地等我，我很快就回来找你。”

　　卢嘉更加担忧了，“是王出什么事了吗？”

　　这种时候，她倒是挺敏锐的。亚楼的语气不由的更温和了，“王没事，只是临时有事，需要我去处理。”他的目光越过卢嘉的肩头，落在耶摩的身上，到，“那个夜叉族的少年颇有实力，即便我不在，这一路他也可以保护你不遭遇危险。”

　　“亚楼……”

　　卢嘉想说什么，亚楼打断了她，“我必须走了。”又马上按抚到，“别担心，我很快就回来。”

　　卢嘉不再耽误他，抓紧时间叮嘱道，“注意安全，路上小心！”

　　语音未落，亚楼的身影已经如同流光幻影一样，渐渐淡去，卢嘉只勉强看到了他嘴角绽开的笑意，应该是对她的回应。随即耳边传来流水的声音，还有耶摩奇怪的发问，“你在看什么？”

　　“刚才好像看到了一只漂亮的蝴蝶。”卢嘉心不在焉的信口答了一句。她虽然对亚楼的实力充满信息，可还是忍不住在心中对他的那些话大大的吐槽：随随便便就立Flag可不行啊！

　　卢嘉本想着以后再找机会把亚楼离开这件事告知耶摩，谁知隔天一早，少年就已经直白的问了起来，“卢嘉，阿修罗族的神将大人是不是离开了？”

　　“你怎么知道的？”卢嘉先是惊异，随即反应过来，佯装生气到，“是不是晚上我守夜那会儿，你都没有好好睡觉？”

　　“唔……”耶摩不好意思的搔了搔脸颊。他也不是故意不睡的，但就是放心不下，因而比寻常更加警醒。起初的两夜，总有力量让他不可抗拒的陷入沉睡，但到了昨夜，这力量却没有出现，他便察觉了其中的意义。

　　卢嘉自然能体谅耶摩的心情，她微微一笑，算是和解，顺便也把亚楼对她的安排告知了耶摩。

　　得知她要先去夜叉族的村子，在那里与神将的汇合，耶摩难得的露出了开心的表情，“父王和族人们一定会非常欢迎你的到来。”

　　“要给你们添麻烦了呢。”卢嘉礼貌客气的表示。

　　接下来的一整天，耶摩的举手投足看上去都比之前轻快了很多。卢嘉忍不住揣测，大概是此前有亚楼跟着，虽然看不见，总归还是给这个少年带来了无形的压力。

　　*

　　这天日落的时候，他们抵达了一座村庄。这是从西向北去往夜叉族领地的必经之路上第一个人类的村落。

　　一条宽阔的石板路由南向北将村落一分为二，道路两旁是连绵密集的木屋，昏黄的光从木屋的窗户里透出，袅袅炊烟也正从屋顶缓缓升起。木屋背后还有大片用栅栏围起的草场，其间畜养着羊群和马匹。

　　“看看能不能找个旅店住一宿。”可以在有屋顶的地方住，当然会比露营更舒服。卢嘉高兴的说着，一面牵着马向村口走去。

　　耶摩也是同样的想法，可他才走了两步便看到有个小小的黑影出了村口、向他们快步走来。那个黑影从头到脚都裹着黑色的斗篷，胸前还鼓起来一块，似乎揣着一件不小的物品。

　　耶摩神色一凛，才要动作，卢嘉已经丢开马、越过他，向着那个黑影迎了上去，同时惊奇的唤到，“音梨都，你怎么在这里？”

　　斗篷的兜帽落下，露出一张娇俏迷人的小脸，正是天界未来的乐师。她的手中还抱着无论去哪里都不离身的月牙琴。

　　她端端正正的向卢嘉行了礼，仰起脸，笑的庄重大方，“卢嘉，我在这里等你一天了。”

　　“等我？有什么事吗？”卢嘉看了看她身后，没见到一个随侍，更是奇怪，“你一个人吗？是怎么过来的？”

　　音梨都并不着急答话，她上前两步，硬是将站在卢嘉身侧的耶摩挤开，径自拉了卢嘉的手，向村里走去，甜美的嗓音软软到，“我们先坐下来再说。”

　　音梨都已经入住了村里的一家旅店，卢嘉和耶摩便在这里加定了两间房。之后，三人来到旅店一楼的餐厅。正逢晚餐时间，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他们选了一张角落里的桌子，相对安静，适合说话。

　　音梨都端起热茶喝了一口，将她的经历讲了一遍。原来，在天帝寿宴后，音梨都便跟着母亲回了居城。听闻西方疫病的消息，想到卢嘉正在那里，因为担心，就想去看看。为此，她甩开了侍女，一路向西而行。然而，西境已经封锁，因此她在途径西方将军·广目天的居城时被拦了下来。她怕被发现后会被送回家，便一直隐姓埋名的等着。后来疫情结束了，她原本打算继续西行，却无意间得知了在龙宫的阿修罗族的神女为了筹备王的婚礼、已经前往北方的消息，于是，便直接来了这个村子，打算守株待兔。

　　“还好等到了，不然我还以为自己来晚了呢。”音梨都一脸的庆幸和得意。

　　卢嘉目瞪口呆了好一会儿，板起脸，严肃道：“音梨都，我很感谢你的挂念。但是疫情期间，怎么可以故意往疫区跑。还好你被拦住了，要是进入了西境被感染了怎么办！”

　　“哎呀，卢嘉你别紧张，我这不是没事嘛。”音梨都陪笑。

　　卢家屈起手指在她的额头上轻弹了一下，“你这么轻率的行动，让乾达婆王多担心啊！而且，如果你因此遭遇到任何危险，我也会很自责的！”

　　“对不起……”音梨都捂着额头，垂下眼。

　　看着她难过的样子，卢嘉又不忍苛责了，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柔声安抚，“以后不要这样了，这次幸好你没事。”她回想了一下音梨都这一路的行程，又有些佩服，“你可真是厉害，一个人就闯到了这里。”

　　“这很容易的，我有钱。”音梨都拿出钱袋子晃了晃。

　　卢嘉扶额忍了半天，终于还是忍无可忍。她一手抢过过音梨都的钱袋子，又用另一只手的食指挑起音梨都的下巴，勾起一抹邪恶的笑，凑到她面前，压低声音到，“小姐姐，你这钱袋就交给我保管吧。我看你这么可爱，不如也干脆跟我走吧，定然能卖个好价钱！”

　　她这骤然变脸，让耶摩看得目瞪口呆，半天没法回神。音梨都也是愣了半响，才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哈哈哈，卢嘉你演得好有趣啊。”

　　“这是很有可能发生的呀！”对音梨都如此缺乏危机意识，卢嘉不免有些着急。还好这个世界太平久了，住民都还算纯善，不然这种事一定大概率会发生的。卢嘉一面压制着内心吐槽，一面把钱袋还给她。

　　“我知道啦！可是，你也不要太小看我。我将来也是一族之王，自保的手段还是有的。”音梨都依旧笑着，不以为意。

　　卢嘉顿时想到了原著里对她的设定。天界第一的乐师，乾达婆族的王，隐藏的第二身份则是东方将军·持国天，六星之一。可卢嘉现在却总是不由自主的把眼前的小姑娘与邻居家的小女儿等同视之。这实在是因为音梨都这娇小可爱的模样太具迷惑性了，说不定她现在也是身怀绝技、深藏不漏的实力派人物，根本不需要卢嘉的瞎操心……

　　卢嘉无语了一会儿，重整旗鼓，回到了之前的话题上，“既然你是来找我的，那么如你所见，我还活蹦乱跳的很，所以别担心啦。”她想了想，又问到，“我要跟耶摩一起去北方，你接下来怎么办呢？跟我们一起走吗？”

　　音梨都却没有理会她这个问题，径自开启了别的话题。“这次的疫病真的是疫魔在作祟吗？能给我讲讲吗？”

　　卢嘉和耶摩对视了一眼。离开龙宫时，他们已经被龙王告知了这次事件的官方解释，因而此时便将这份公报说了一遍。

　　音梨都专心致志的听完，也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直接进入了下一轮问答，“阿修罗王就这么放心让你一个人去北方吗？他都没有派人护送的吗？”

　　“有。”卢嘉便顺着她的话，把亚楼来了又去的情况，提了一下。

　　“啊，好可惜，还以为能瞻仰阿修罗族神将大人的风采呢。”音梨都遗憾的叹着气，随即不待卢嘉说话，又将话题拽到了卢嘉在龙宫修行经历。

　　卢嘉虽然觉得话题转换的节奏有些突兀，却总是乐于满足她的要求。

　　待这个话题结束，夜色已深，餐厅里的人少了许多，卢嘉便催促着孩子们回房休息。还未起身，音梨都已经拉着卢嘉，睁着一双小鹿斑比似的水灵灵的大眼睛，柔柔的请求到，“我今晚可以跟你一起睡吗？”

　　卢嘉当然是不可能拒绝的。至于多出来的一间房，就让它空着也没关系，反正他们谁也不差钱。

　　房间里，洗得香喷喷的小姑娘坐在床边，卢嘉站在她身后，帮她擦干头发。看着小姑娘放松的脊背，卢嘉语气随意的问道：“音梨都，你今晚对耶摩的态度一直有些怪怪的，是出什么事了吗？”

　　耶摩和音梨都的性格都很有特色。一个是从外到内的耿直、冷淡，一个是表面乖巧、内里顽皮，两人当初在善见城，相处倒是十分融洽。而今日再见，卢嘉却注意到音梨都对耶摩的态度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敌意。

　　在村口相遇时，她对他视而不见；在之后的聊天里，她也从不接他的话。耶摩应该也发现到了，后来便索性闭口不言。好在，对于音梨都的态度，他似乎也并不在意，反倒一副乐得清闲自在的样子。不过，卢嘉可不想见到两人友谊的小船就这么翻覆。

　　听她这么问，音梨都的身体顿时变得有些僵硬。卢嘉也没有催促，过了一会儿，音梨都才缓缓的低语道：“我也知道不是他的错，可就是气不过。若不是因为他，我母亲就不会生病了。”

　　若是换了别人，怕是要被这句话搞得一头雾水了。但作为穿越者的卢嘉，却顿时如蒙大赦般，串联起了所有的因果。

　　原著里，已经成为乾达婆王的音梨都两次提起过自己母亲的死因，归纳起来就是：虽已是有夫之妇，却对年少的夜叉王一见钟情，整日以泪洗面，最终郁郁而亡。

　　当初看到这样的设定时，卢嘉只觉得满眼都是槽点：就算夜叉王的确是个英武的男人，想必少年时期也相当俊秀，但是乾达婆王母亲看男人的眼光也有点太超前了吧……

　　而现在，根据她的亲眼所见，未来的夜叉王确实是个相貌堂堂、气度不凡的少年，但是，她依然难以理解那位美丽成熟的乾达婆王，竟然会爱上跟自己女儿一样大的孩子。

　　不过，音梨都似乎并不觉得年龄乃至辈份的差距有什么奇怪。她更介意的，是母亲身为人妻，却为丈夫以外的男人动心，甚至还为无法得到对方而哭泣。

　　根据音梨都的讲述，她的母亲自从出席了比武大会后，就总是心不在焉、精神不振，后来她无意之中听见了母亲贴身侍女们的私下议论，了解到了其中的真相。随后，耶摩离开了善见城，她母亲的情况更是迅速恶化，成日流泪不止，终于病倒了。

　　“所以，你去西方，其实是为了找耶摩，对吗？”卢嘉忽然想通了一些事，又比如，大概也是因为乾达婆王忽然患病，侍女们一时乱了手脚，这才让音梨都钻了空子，一个人离开了乾陀罗阁。

　　音梨都咬住了嘴唇，语气少有的发狠，“我只是觉得，既然想要，就去拿到手里啊，光哭有什么用！”

　　所以，你该不会是打算绑了耶摩带给自己的母亲吧？卢嘉忽然就冒出了这个无厘头的猜想。她忍不住从背后一把将音梨都搂在怀里，在她的头顶轻轻笑了出来，“音梨都，你真可爱！”

　　音梨都一下子落入这个温热软和的怀抱，整个人愣了三秒才反应过来，不由的脸红，急躁的口头抗议到，“卢嘉！”

　　卢嘉并未不松手，怀里的女孩子像人偶娃娃一样乖顺，她心中早已软倒一片，“虽然做法有点犯傻，不过总归是对母亲的一片心意。”

　　音梨都这次不乐意了，挣扎着推开卢嘉，辨驳道：“我才没有犯傻！”

　　“明知西方有危险，还独自前往，拿自己去冒险，不是犯傻是什么？”卢嘉气定神闲的质问。

　　音梨都无话可说，不服气的瞪她，“难道你觉得哭泣就聪明吗？这种懦弱的行为又能改变什么？”

　　“哭泣当然并不聪明，也不能改变什么。”卢嘉毫不犹豫的承认，“但是，这种行为也有不同的作用。”

　　“有什么作用？”音梨都不信。

　　“比如，宣泄自己的情绪，又比如，哄骗他人……”

　　音梨都打断了卢嘉，严辞申明，“母亲才不没有哄骗我！”随即又在卢嘉含笑不语的注视下明白过来，母亲之所以会躲起来偷偷哭泣，就是不想让任何人被她的哭泣所影响。

　　可音梨都仍旧觉得，这种行为很没用。“卢嘉，如果换了是你，面对求而不得的东西，你会哭吗？”

　　卢嘉的理念是量力而行，再加上她本就没有什么高大上的追求，还从未遇到过求而不得的情况。不过，她难过到极致的时候，是一定会哭的，她也并不因此而羞耻。

　　“会的。”迎着音梨都审视的视线，卢嘉十分坦然，“哭泣没什么不好的，我也不喜欢憋着，实在伤心的话，不如痛快的大哭一场。虽然，哭泣的确什么都改变不了，但至少，在彻底宣泄之后，那些问题看上去也不会变得更沉重，总能想到办法让一切好起来的。”

　　音梨都久久的注视着卢嘉，似乎在消化她的说辞。随后，音梨都重新探身向前，主动靠进了卢嘉的怀里，将头埋在她的胸前，闷闷的说：“可是，母亲做不到像你这样，她只会不停的流泪……”她抬起头，仰面望着卢嘉，坚决到，“我讨厌这种弱小无力的感觉！”

　　卢嘉将她搂得更紧一些。她知道，眼前这个小姑娘的母亲，会一直流泪致死。也正因为如此，才让未来的乾达婆王信奉强者为尊，甚至不惜为此亲手杀死了自己最重要的人，同时也献祭了自己。

　　可是，侍奉强大的至尊却不能保证自己的幸福，那到底图什么啊！卢嘉表示理解不能，可她也没有办法左右音梨都的想法，更无法衡量母亲的离去给她造成的伤痛，她只想尽力让这件事给怀中的小姑娘留下一些良好的印象。

　　“音梨都，你想过乾达婆王为什么只是一个人哭泣，却并不对任何人诉说吗？”

　　“……她不想让我们也跟着难过……”这是她刚刚才意识到的。

　　“不只是这样。”卢嘉缓缓的、温柔的说，“她哭泣，并不是因为她没有足够的力量将自己喜欢的人带来身边。不如说，她就算可以做到，她也不会做。”

　　音梨都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卢嘉继续说：“她是在为你们着想。你，你的父亲，包括耶摩。乾达婆王如果按照她自己的心意去做了，无论成功与否，你们都会沦为众人口中消遣的谈资，甚至可能让所有乐师们抬不起头。所以，她选择了自己承受这种煎熬。”

　　或许，这就是乾达婆王对于自己精神出轨的赎罪吧。卢嘉忽然产生了这样的感触。

　　音梨都沉默了好一会儿，再次将头靠在卢嘉胸前，倔强到，“我才不怕那些流言蜚语。”

　　卢嘉摸了摸她的头，知道她已经领会了她的意思。

　　“可我还是不喜欢软弱的人。”音梨都坚定的表明态度。

　　“强大的力量也不意味着就能心想事成。”卢嘉赶紧给她打预防针。想想原著里的帝释天，本身已近乎无敌，又得到了阿修罗王的力量，作为绝对的至强者，却从头到尾也没能达成自己的心愿。“再说，力量的强大也并不意味着真正的强大。”

　　“嗯，我知道。”音梨都这次应承的十分干脆，将环住卢嘉的手臂又紧了紧，更深的依偎着卢嘉，仿佛这样，她就能从这个纤细柔弱却又闪烁发光的身影里获得更多的力量——真正强大的力量。

　　“卢嘉，你身上好香。”

　　“有吗？”卢嘉顿时有些跳戏，“你身上也是这个香味呀，我们用的都是旅店提供的香皂。”

　　“……不一样……”

　　音梨都含含糊糊的嘟哝了一句，卢嘉听不真切，只觉得怀中的小小身体已经完全放松了下来，连呼吸都变得缓慢绵长，显然已经睡着了。

　　*

　　第二天早上再见到耶摩的时候，音梨都仿佛忘记了前一夜对待他的种种疏离，一如当初在善见城一般，礼貌周全的向他致以问候。耶摩只愣了一秒，便也如常的回礼，对此前的异样丝毫没有追究。卢嘉则心照不宣的与音梨都达成了约定，将前一夜的对话当作永久的秘密，绝不对第三个人提起。

　　不过，前一夜还是有些问题没有解决的，比如——

　　“音梨都，你要跟我们一起去北方吗？”

　　在旅店的餐厅里，已经收拾好行装，正打算出门牵马的卢嘉如此问道。她真想立刻把这个小姑娘送回家，可眼下却找不到可以护送音梨都的人，再让她一个人乱跑，卢嘉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的。

　　不待音梨都说话，旅店门外传来了一阵骚动，很快门就被推开了，一个身着黑色战甲的高大男人走了进来。看到他战甲和披风上的纹饰，四周的人们纷纷下拜。

　　“父亲！”

　　随着音梨都惊讶的叫声，耶摩也在同时低头行礼，卢嘉这才第一次认真的打量这位在原著里只出现过侧影和背影的东方将军·持国天。

　　从相貌看，是个英俊的中年人，表情略有些凝重，举止却很优雅。见到女儿，他明显放松了紧绷的表情，随即看见卢嘉，又立刻端出谨慎的姿态，抚胸行礼，“原来是卢嘉大人，我在天帝寿宴上见过你。音梨都给你添麻烦了。”

　　“持国天大人多虑了，我与令爱相处总是非常愉快。”卢嘉也回礼，到，“只是看来今次似乎不得不与她分别了？”

　　“我妻子卧病在床，思念女儿，所以我来带她回去，还请神女大人体谅。”

　　“自然是乾达婆王的身体更为重要，希望她早日康复。”卢嘉转向音梨都，“那就快跟你的父亲回去吧。”

　　音梨都期盼的望着她，“我以后可以常去见你吗？”

　　“当然。”

　　得到满意的答案，音梨都听话的向卢嘉和耶摩施礼道别，跟着父亲走出了旅店。

　　“我们也赶紧走吧。”卢嘉拉起兜帽，示意耶摩加快速度。刚才被持国天叫破了身份，她可不想一会儿被村人围观。

　　于是，两拨人一先一后离开了旅店。在村口再次道别后，一行向东，两骑向北，分道扬镳。

　　唔，实在不确定下周五还能不能更新【捂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