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传]星宿以外》罗迦

47、魔影魅行篇·之四

　　疫病消失了，修行结束了，迦楼罗族的护卫们乘骑大鸟前来接回他们的公主。

　　伽蓝在龙宫前的湖岸上，向龙王以及来送行的朋友们一一道别。她最后来到卢嘉的面前。

　　“伽蓝，一路平安。”卢嘉微笑着道。

　　“再见，卢嘉。”伽蓝仰着头，看向这个在艳阳下仿佛隐约散发着光芒的纤细身影，认真的说，“请你日后一定要到天空城来玩。”

　　“谢谢你的邀请，我一定会去的！”卢嘉也不客气，一口应下。

　　这次龙宫之行，让卢嘉意识到，她这两年整天窝着学字，差点错过原著里描绘的那些神奇美妙的风景。她忽然就想在回家之前，都能去亲眼看看。

　　更何况，那座漂浮在半空中的孤高城池，还可以骑鸟飞行。这种体验等她回家之后就不可能再有了：在她的世界里，能被人骑的鸟，大概就只有鸵鸟了，但是鸵鸟又不会飞……

　　卢嘉怀着美好的期待，与天空城未来的主人挥手告别，目送一群大鸟越飞越远，直至消失在天际，她才回过头来，看向另一个小朋友。

　　“耶摩，明天你确定要一个人动身吗？”

　　“嗯，从西方到北方的路途很平缓，没什么危险。”而且，北方边境常有战事，没必要为了接他调动夜叉族的人手。这些话，耶摩没有说出口。

　　“那就好！想来就算有些危险，你也能应付自如吧。”卢嘉总会不自觉把现在的耶摩和未来的天界最强武神将等同视之，因而对他的实力百分百信赖。

　　冷不防被戳中心底的一点小自傲，耶摩有些不好意思，却又为她的肯定感到一点小喜悦，微红了脸，闷闷的又“嗯”了一声。

　　“卢嘉。”龙王这时走了过来，递给她一张叠好的信纸，“我刚刚收到阿修罗王的信，里面的这份是给你的。”

　　卢嘉一时以为自己在梦游。她从来没有想过王会给她写信，晕晕乎乎的接过来，还在晕晕乎乎的吐着槽：可别是啥急事儿呀，她可不确定要翻译多久，不如请人念一下好了……

　　信纸上悠远的清香唤醒了她的神志，她定睛看向信纸，立刻呆住了。

　　阿修罗王的字迹，卢嘉是非常熟悉的。她曾经多次给长老院递送过王写的文书。这里的文字在卢嘉看来更像是图画，王的字就是最舒畅写意的那种。不过，眼前的字迹却非常陌生。转折有道、棱角分明，每个字都是那么意气风发、挥斥方裘。但是，卢嘉却绝不会怀疑写信人的身份，因为——

　　这封信是用她的文字写的！

　　她以为她只教过一个人。可仔细想来，阿修罗王也不是不可能会。毕竟，他曾经仔细的翻看过她的“双语”字典……一次……

　　卢嘉的内心都快被自卑的泪水冲决堤了，她不由的双膝发软，只想伏地叩拜：王啊，你简直是学神！

　　“卢嘉？”注意到她古怪的表情，耶摩不由的有些紧张，“出什么事了吗？”

　　“不……”卢嘉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太惊愕以至于根本忘了读信。

　　“阿修罗王说，想请你去北方夜叉族的领地取一些紫命罗果实。”龙王也在同步看着阿修罗王写给她的信。她的阅读速度显然比卢嘉快多了，已经先一步读出了与卢嘉相关的内容，还自带注解，“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紫命罗果实应该是阿修罗族婚礼上的必备物品。”

　　“哦……”卢嘉对此一无所知。毕竟，阿修罗王刚刚宣布要把婚礼提上日程，转头就把她丢到了西境来特训。她真没有机会、也没有时间、更没有精力去了解婚庆礼仪。她也开始浏览手中的信。

　　“他说会有一位神将陪同你前往，请你尽快动身。”龙王看到这里，有些不愉快，便直白的表达了出来，“真是的，等他的人来了再走也不迟啊，这么着急做什么！你的安全才最重要呀！”

　　卢嘉过了好一会儿，才语气飘忽的回答到，“……我也希望能尽快动身……”

　　龙王和耶摩都看向她，只见她正盯着信，神情似悲似喜，都很是不解，顿时很想知道她那封尽是莫名图案的信里到底写了什么。

　　但卢嘉什么也没说，她久久的看着信，一遍又一遍。

　　信一开始写的内容，与龙王所言并无二致。但紧接着，阿修罗王就在信里告诉卢嘉，取紫命罗果实只是一个方便行动的借口，他派出的神将会带卢嘉前往北方边境的某个地方，那里有一块跨越了异界的特殊区域，或许能找到一些可以让她回家的线索。

　　回家……

　　期盼了太久、坚持了太久、幻想了太久的愿望，仿佛忽然来到了咫尺之间。

　　卢嘉瞬间明白了这封信没有写下的内容，那是一位王的言出必行，是他无言的付出、无声的看顾。

　　眼前浮现出他俊美的面容，金色的眼睛里满是温柔，让卢嘉忍不住为之心颤、为之动容，她感到自己的鼻子有点发酸，心口有些胀疼。她觉得自己一定是最幸运的穿越者，能遇到这样一位王……

　　谢谢你，阿修罗王。

　　卢嘉将信捧在胸前，在心里由衷的道谢。

　　“卢嘉？”龙王也叫了她一声。看着她的表情已经转为欢喜，龙王跟耶摩虽然放了心，好奇却更盛。

　　卢嘉清醒过来，努力按耐下迫切的心情，稳住表情，认真的说道：“既然王需要我去完成，我当然义不容辞。神将大人一定很快就会到，我相信王的安排，不会让我遇险的。”卢嘉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脑子里只转着一个念头，就是尽快说服龙王，让她安心，一句十分耳熟的话顺口就溜了出来，“而且，从西方到北方的路途很平缓，本来也没什么危险。”她紧接着又追加了一枚砝码，“再说，我也不是一个人出发，不是还有耶摩同行吗？”

　　龙王不说话了。她看了看被点到名字的少年，少年沉默不语，始终一副宠辱不惊的淡然模样，但明显没有拒绝的意思。

　　如果卢嘉与他同行的话，龙王倒是真没有任何担心的必要。即便是龙族的战士，也未必是这个夜叉族少年的对手。

　　他小小年纪就已经获得了比武大会的冠军。经过这段时间对他的指导，龙王更是从心底赞叹他绝佳的资质。神力、武技、意志，无一不强，唯一尚需完善的，只是经验而已。待到那时，他说不定真能成为天界仅次于阿修罗族的战将。

　　但是，龙王还是对卢嘉这样一副迫不及待想离开的样子感到不爽，“卢嘉，是不是我这两天让你练习使用龙睛石太辛苦了？”

　　“不，没有！”卢嘉真诚的果断到。所谓的练习，就是让她在瀑布下冥想，感受并尝试引导龙睛石的力量。冥想这事儿，卢嘉已经做的很习惯了；冥想之后，除了头脑变得更清醒外，没有其他任何多余的感受，这种经历，卢嘉也早就习惯了。“是我比较笨，始终领悟不到。”

　　“不是你笨，但你的情况真的很奇怪。”事到如今，龙王也不得不承认，即便使用龙族的方法，也无法让卢嘉领悟自己的神力。但龙王可以肯定，卢嘉的神力绝不会逊色于任何阿修罗族人，毕竟，那神力曾将无形无状的恶质疫魔杀灭殆尽。“不管怎么说，这种事着急也没用，慢慢来吧。”她像是在安慰卢嘉，也像是自我安慰。

　　“我知道的，谢谢你，龙王！”卢嘉着急的真的不是这个事儿，“所以我也明天出发，可以吗？”

　　“好吧。”龙王最终妥协了。她转向耶摩，叮嘱道，“要照顾好她哦。”

　　不待耶摩答话，卢嘉已经发出了抗议，“龙王，我这些日子一直跟着游辛大人学习辨别食材、烧火煮饭，我能照顾好我自己！

　　龙王对她的话嗤之以鼻，“卢嘉，你是神族，制作吃食根本算不上生存技能。”

　　“……”卢嘉被噎的全无还嘴之力，好容易缓过气来，她才想到她还没有征求同行人的意见，于是顺势转向耶摩，试探着到，“那就拜托你了？”

　　“好的。”耶摩干脆利落的应下，灰色的眼睛里浮现出淡淡的笑意，他还不动声色的修正了那个龙王使用过、但卢嘉显然不认同的谓语动词，“我会保护好你的。”

　　“……”卢嘉彻底无话可说了。

　　*

　　龙王连续两天站在同一个地方送别远道而来的客人。目送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牵着各自的马匹消失在密林深处，龙王终于忍不住对身边的游辛埋怨道：“我觉得阿修罗王一定有阴谋。”

　　游辛对于自家王的心情表示理解，顺着她的话往下说，“目的什么呢？”

　　“让她离开龙宫。”龙王愤愤道，“他是怕卢嘉在这里呆久了不想回去。”

　　自己的居所当然是全天下最美好、最令人眷恋之地。不过换言之……

　　“卢嘉大人是阿修罗城的住民，又怎么会不想回去呢？”游辛哭笑不得。

　　“说不定她会喜欢上我的龙宫，然后想留下来呀！”龙王自信满满。她实在喜爱这个温和跳脱又勇敢坚毅的有趣姑娘。她也越发明白阿修罗王想把卢嘉留在身边的心情了。她猛地灵光一闪，一拍手掌，到，“对，她是个女孩子嘛，也可以因为看上了我龙族的男人而嫁过来！”

　　游辛为自家王的脑洞感到汗颜，擦了擦额头，提醒道，“她是阿修罗族的神女……”

　　“神女怎么了，不过是阿修罗王一句话的事儿。”龙王显然对“神女不外嫁”这个说法不以为然，“不过，阿修罗王那么看重她，若非是个身份相当、实力非凡的男人，他怕是不会同意的。”

　　她摸着下巴，思索了片刻，忽的看向游辛，笑得志在必得，“我要赶快生个儿子，把他培养成天界最强的武神将，然后让他把卢嘉娶回来。”

　　游辛的笑容终于僵在了嘴角。

　　*

　　当夜幕降临的时候，卢嘉和耶摩已经升起了篝火。

　　“明天就能走出这片树林了。”耶摩说到，“之后就是草原和戈壁，跑马的速度能更快一些。”

　　从龙宫往北，需要大概十天左右，才能进入夜叉族的领地。今天一整天，卢嘉都在努力平复着自己急躁的情绪。为了分散注意力，便跟耶摩聊了很多关于北方的话题。

　　没想到这个孩子如此敏锐，竟然察觉到了她的心思。卢嘉有些不好意思，将烤热的干粮递给他，转移话题到，“那也要吃好睡好，把精神养足再赶路。”

　　耶摩顺着她的话，接下去到，“嗯，一会儿你先睡吧，我来守夜。”

　　天界虽然太平，但露营的时候还是需要小心昼伏夜出的野兽。

　　这一点卢嘉当然清楚，但是她对耶摩的安排却很不赞同，“你先睡，下半夜我叫你。”

　　“卢嘉……”

　　耶摩还想说什么，阿修罗族的神女露出一脸仿佛看穿了一切的高深莫测的表情，打断了他，态度坚决到，“你先睡。我可不想一觉睡到天亮，然后被你敷衍一句，说忘了叫我。”

　　“……”耶摩无言以对。他的确是这么打算的。他从小接受严格的训练，十几天不合眼也没什么影响。

　　卢嘉端出一副严词厉色的样子，训诫到，“小孩子不好好休息怎么行！”

　　耶摩蹙起眉。他是真的不喜欢被卢嘉这样照顾，仿佛被小看了似的。

　　卢嘉捕捉到了他的不悦，立刻换上了一副哄劝的语气，“好啦，我可比不上你，撑不了整个晚上不睡觉，过了半夜一定会叫你的。”想了想又补充道，“要是有危险也马上叫醒你。”

　　这显然又是将他视作了可以依赖的同伴。耶摩一时不知道自己应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他抿着嘴与卢嘉对视了一会儿，她那双黑粽色的眼眸里没有半点退让。耶摩终于垂下了眼皮，轻叹了一口气，“好吧。”

　　于是，用完餐，他就裹了斗篷躺下，一声不吭的闭上了眼。卢嘉隔着篝火坐在他的对面守夜。四周逐渐安静下来，只有篝火不时爆出微弱的声响。

　　这块空地是耶摩选的，周围的树木比较稀疏，土壤被白天的阳光晒的颇为干爽。此刻抬起头，还能从树叶的空隙里，看见繁星点点。卢嘉从怀中拿出那封信，借着篝火的光，又逐字逐句的看了起来。

　　其实，从昨天到现在，她已经看过很多遍了，甚至都能倒背如流。可她还是忍不住一看再看，仿佛其中隐藏着回家的方法似的。她对每个词语都要细细推敲一番。白天，她从耶摩那里了解到了命罗树和它那稀少的紫色果实的情况。而眼下，让她牵肠挂肚的，是信上提到的那位神将的身份以及他究竟会在什么时候出现……

　　卢嘉想着想着，忽然觉的背后传来一种异样的感觉，仿佛空气正在被一根细线勒紧似的。她警觉的回头去看，幽暗的树林里，除了随风晃动的树影，别无它物。卢嘉警惕的盯着那些暗影，缓缓的移动到耶摩的身边，伸手拍了拍他。少年一动不动，仿佛睡得正香。卢嘉心头一凛，她不相信耶摩会如此松懈，她加重力度又推了推他，他依然毫无反应。卢嘉心头警铃大作，她用手拔出了别在腰间的匕首，慢慢的站起身。

　　剑术，她曾经当作健身运动，跟着十二神将学过一段时间。最近，她又在龙宫受训，愈发领悟到身体内在的潜力。此刻武器在手，便涌起一股莫名的豪气。

　　就在此时，树影之后猛地闪出一个黑影，带动叶片摩擦沙沙作响。卢嘉看准黑影中心，一咬牙，两步冲上，狠狠的将匕首刺了过去。

　　然而，她用尽全力的一击，却被轻飘飘的阻在了距离黑影半臂长的位置上。卢嘉只觉得汗毛直竖、头皮发麻，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窜出来了。

　　黑影已经穿过树丛，来到篝火的余光下。

　　高大的身躯裹在绣着阿修罗族纹饰的黑色斗篷里，兜帽下的面孔被面具挡住了上半部。

　　这是一位阿修罗族的神将。

　　这个认知第一时间从脑中闪过，卢嘉彻底放松下来。

　　她这才注意到，这位神将一手横于身前，拇指和食指稳稳的夹住了她的匕首尖，止住了她的攻势。他的姿态看上去那么轻松惬意，仿佛只是拈了一根花枝。

　　“你这一招是跟鲁尔辛学的吗？倒是挺有模有样的。”对方的语气极为熟稔，在卢嘉定睛看向他时，他已经抬起另一只手，拉下了兜帽，高束起的黑发在火光的映衬下，泛着暗沉的红。

　　“亚楼！”卢嘉又惊又喜，放声叫出了他的名字，又想起他敏感的立场，立刻侧脸去看耶摩，怕被他发觉。

　　亚楼明白她的顾虑，“我让他睡着了。”

　　听他这么说，卢嘉的疑虑顿时转了方向，“你怎么做的？对他的身体有没有伤害？”

　　亚楼怔了一下，嘴角很快浮起微笑，对她最为关心的后一个问题进行了重点解答，“只是让他做了一个美梦而已，不会伤害他的。”

　　卢嘉这才放下心来，打算收回匕首，可用了几次力，却发现匕首竟纹丝不动，她只好去看亚楼。对方适时松开了手指，却不忘点评到，“你的力气太小了，看来去龙宫的修行也没什么用啊。”

　　许久不见，卢嘉本来还有些生疏拘束，一听他这话，顿时大为不甘，也顾不上客气了。

　　“谁说的！”她收好匕首，看准旁边一根低矮的树枝，蹬地而起，落到了上面，紧接着她又故技重施了两次，便跃上了靠近树顶的一根粗枝上。她站在树枝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亚楼，得意到，“你看，我以前可做不到像这样爬树！”

　　要是等回去之后还能保持这副体能，她绝对能成为一流的跳高运动员。卢嘉不着边际的构想着。

　　亚楼仰头看着她，嘴角的笑意越发的深了，“的确是比以前灵活了。”

　　得到认可，卢嘉自然高兴，正打算回到地面上，却冷不防听亚楼还在说话，“这么看来，你现在应该能把翻墙的动作做得优雅些了。”

　　卢嘉顿是脚下一软，跃起的力度便少了半分。于是，无法顺利落到下一节树枝上的卢嘉，就像一脚踩空的冒险者，从树上摔了下来。

　　卢嘉吓得手足无措，下意识的闭紧了眼睛，一边感受着重力的拉扯和刮擦着耳际的风，一边胆战心惊的等待着即将袭来的剧痛。

　　不过，剧痛并没有如期而至。

　　她感到自己仿佛落入了一床结实的被单里，整个身体被稳稳的托住，连下落的冲力和惯性都被恰如其分的化解于无形，没有让她感到任何不适。

　　卢嘉慢慢的睁开眼，才发现原来是亚楼接住了她。他扯下的斗篷，搭在他的双臂间，充当了缓冲。而她就落在了斗篷里，肩膀被他一只手臂牢牢环住，双膝则挂在他另一只手臂上。

　　卢嘉的脸都烧起来了。而她一侧的身体紧贴在亚楼的胸前，虽然隔着一层斗篷，却依然能感觉到他的护甲的冰凉，卢嘉整个人顿时陷入了半冷半热之中，她心慌意乱、手脚并用的挣扎起来。

　　在亚楼看来，卢嘉的动作还比不上一只小猫有杀伤力，但他还是顺从她的意思，将她放到了地面上。

　　脚一沾地，卢嘉立刻蹦开两步，涨红着脸，瞪着亚楼，“你……”

　　亚楼从容的看着她，金色的眼睛里满是戏谑，“遇到一点小状况，你就这么慌乱，可见意志还是不够坚定呀。”

　　卢嘉深深的吸着气，努力平复自己的心绪，然而脸上的温度始终不受控制，再加上亚楼句句都能让她想到当初某次测试的场景，她更觉得难堪，“……你怎么知道……是王跟你说的吗？”

　　亚楼承认的十分爽快，“王的事，没有我不知道的，你不用太在意。”

　　想到他隐秘的身份，又想到王就连对王妃人选的看法都会跟他讨论，卢嘉的心态也就逐渐平复了，思绪也终于回到了最开始的水位。

　　她整了整衣衫，向亚楼行礼问候，“好久不见，亚楼，你过的好吗？”

　　“多谢关心，我很好。”亚楼微笑着还礼，走到卢嘉的身边，将她打量了一番，到，“倒是你，连神女的手镯都弄丢了，想必在龙宫的经历一定很凶险。可以跟我讲讲吗？”

　　他一边说，一边示意卢嘉坐下。他的仪表、姿态、语气是那么温柔、那么高雅，更有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神秘魅力。卢嘉自然也难以抗拒。

　　不过，当她把遭遇疫魔那段经历讲完之后，她认真的纠正了亚楼的说法，“手镯没有丢，只是断掉了。”为了证明，她还从行囊中拿出了断成两半、被放置在盒子里手镯，递给亚楼。

　　亚楼一手接过盒子，另一只手顺势握住卢嘉的左手，拉到眼前看了看她的手腕。那里的皮肤上，环着一圈交错的银蓝细线。亚楼用拇指在那道细线上来回摩挲了两下，仿佛是在鉴别，“龙王竟然回赠了龙睛石，真是用心良苦。”

　　“果然是很贵重的东西吗？”

　　当初听龙王说起龙睛石的功用时，卢嘉就已经觉得很不得了了。但是更让她心里打鼓的，是龙王在为她戴上这手链后，那郑重敬仰的态度。现在亚楼的语气，让她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亚楼放开了卢嘉的手，为她说明，“龙睛石是汇聚了三界所有的水之力而形成的结晶，开天辟地以来也就只有一颗。虽然名为‘石’，但实际上却如水一般，没有具体的形态。对于治理水界的龙王一族而言，它象征着力量的源泉，因此，对龙族的意义，比龙牙刀还要特别。”

　　“……那我还是还回去吧？”卢嘉越听越心虚，内心更是吐槽不停：龙王这么不靠谱的吗？力量的源泉也可以随便送人的吗……

　　“只是‘象征’而已。”亚楼似乎听到了她的心声，“而且，也还不回去了。”

　　“拿不下来吗？”卢嘉摸了摸手腕，除了颜色，那里摸起来跟寻常的皮肤没有任何区别。

　　“我能帮你拿下来。”亚楼否定了她的猜测，征求她的意见，“不过，据说，龙睛石一旦附身，取下的时候，被附身之人要承受剔骨抽筋之痛。你想试试吗？”

　　“那还是算了吧。”卢嘉惨白着脸，很没有骨气的改了口。

　　亚楼笑出了声，安抚她道：“就算取下来了，也没法送还呢，否则，龙族就要和阿修罗族结仇了。”

　　“嗯。”卢嘉也抛开了这临时冒出来的纠结反复。她接受龙睛石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打算，现在后悔也无济于事。

　　“你能使用它吗？”亚楼好奇的问道。

　　卢嘉苦着脸，摇摇头，把龙王的分析说了一遍，到，“刚戴上的时候，还能感觉到一些凉意，龙王说是它在帮我缓解神力过度消耗的后遗症，现在神力大概已经恢复了，所以一点儿感觉都没有了。”

　　亚楼也跟着摇头，“光有神力却无法使用，真是遗憾。”

　　是啊，本来还以为有机会过一把魔法少女的瘾，看来无论穿越与否，平凡人就是没那个命啊。卢嘉一面吐槽，一面自我安慰，“反正我也不打算使用它，就当是装饰吧。”

　　亚楼并不意外她这种态度，毕竟，她差不多也就是这样看待阿修罗族给予神女的手镯的。他略微有些不悦，把装着手镯的盒子拿在手里掂了掂，“那现在手镯没有了，你打算怎么办呢？”

　　“咦？这个手镯很重要吗？”卢嘉想了想，试探道，“不能申请补发？”

　　亚楼几乎要气笑了，“每个神女一生只有一只这样的手镯，你说重不重要？”

　　卢嘉很不解，“没有手镯，我也还是神女。我的身份是王和族人们都认可，这样就行了呀。”

　　亚楼有些跟不上她的思路，他敏锐的抓住了冲突点，“你为什么觉得只要我们认可你的身份就行？”

　　“因为……”

　　因为，这样她就有可以回去地方了。

　　卢嘉觉得这句话实在太凄惨了，立刻咽了回去。

　　她是游离于世界之外的穿越者，唯有那座虚幻之城会为她敞开大门，接纳她，成为她暂时的依靠。如果只是这么想，的确会觉得心酸。可是，她才没有那么可悲。那座城是这个世界最好的居所，那里还有这个世界最好的王……

　　她抬起眼，看着眼前的神将，他金色的眸光锐利又沉静，让她联想到与他有着同色眼睛的王，安排他前来为她引路的王，帮助她寻找回家之路的王……

　　阿修罗王。

　　原著里的他，颜值和感性并存，让她无比动容；现实里的他，则是品格与气度兼备，令她更加尊崇。

　　她笑起来，“这样就足够啦。”想了想，又觉得太敷衍了，不好意思的补完到，“那个原因有点太小家子气了，我不想说。”

　　亚楼一直注视着她，特别是在她陡然停下说话的时候，他的注意力愈发集中，因此，在那个瞬间，他准确的捕捉到了在那双黑粽色的眼底一闪而过的落寞，顿时明白了她不想说的话。但她随后安稳的笑容，又让他宽心不少。

　　她总是这样。眼中所见尽是美好，永远不会被消极的情绪击倒。

　　亚楼回以微笑，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好吧，不想说就算了。”

　　卢嘉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还是没能躲开那只温热的大手，她皱起眉，抗议道，“亚楼，我不是小孩子了。”

　　“在我面前，你还小着呢。”亚楼不理会她，顺手替她理了理被揉乱的额发，这才收回了手。

　　要跟一个成年神族比年龄，卢嘉自诩没有任何胜算。她忍了忍，实在不想给自己找不痛快，索性岔开了话题。

　　“亚楼，你知道王说的那个地方在哪里吗？你去看过吗？是什么样子的？”

　　连珠炮似的发问，足以说明她对这个问题的关注，但是亚楼只能摇头，“我也是第一次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位置也只知道大概。要到了那附近，再实地寻找。”

　　卢嘉不死心，追问道：“王为什么说哪里很奇怪呢？”

　　“最初是在一本记录奇闻怪事的古籍里，看到一则关于神秘失踪又重新出现的男人的故事。他在北方结界的附近消失了数天，后来又重新出现在了那里。根据他的讲述，他消失的那段时间，是去了另一个世界。因此，就顺着这个线索继续找下去，然后发现这个故事恐怕是空穴来风。而类似的情况应该至少发生了三次，都在同一个地方。”

　　卢嘉听的津津有味，越发觉得有戏，不由连连点头，赞叹到，“王真是厉害！凭一点蛛丝马迹也能抽丝剥茧、洞察秋毫。”瞬间又想什么，从怀里拿出那张折起的信，虔诚的捧在手心里，仿佛那是一份逢考必过的灵符，“还有啊，我的世界那么复杂的文字，他看一眼就学会了，还拿来做密文，简直太了不起了！”

　　其实并不只是一眼。他也曾在幻力的世界里，与那个黑发紫眸的神秘造访者一起，跟她学习过。

　　当然，亚楼并不打算为王澄清。看着她一脸崇拜的表情，他调侃道：“这些夸赞的话，当着本人的面说，不是更好？”

　　卢嘉想象了一下那样的场景。如果刚才那番讲述，是王自己讲给她听的话，那么，她一定是感动胜于惊叹的。

　　天界最强的守护斗神，会为了帮助她达成心愿，埋首考据……

　　“当着他的面，想说的一定是‘谢谢’。”

　　面对卢嘉那坦然又真挚的笑颜，亚楼没有答话，只是点了点头，仿佛在表示他听见了，而他说出的话则带着更多的玩味，“但是王也没法肯定那个地方一定有你想知道的事情。如果没有，你会难过失望吗？”

　　卢嘉愣了一下，她好像之前确实太兴奋了，完全忘记去设想期待落空的情况。

　　“肯定会难过吧。”卢嘉笑意不改，神情真挚，眼神里洋溢着十足的信心，“但是不会失望。”

　　因为她已经知道，她并不是一个人在寻找回家的办法，她有最强的后盾，那就是希望的源泉。

　　亚楼感觉到自己的胸口微微的发热，似乎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应这份直白的称赞、感谢和信赖。他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转开了话题，“时间不早了，你睡一会儿吧，我代你守夜。”

　　对于他的安排，卢嘉没有异议。她裹着斗篷躺下，却很不安份，翻来覆去一会儿，最终又爬起来坐着，不好意思的对亚楼到，“太兴奋了，好像还睡不着。”

　　亚楼轻笑一声，又跟她聊起天来，“你们为什么不到树上睡？能避开夜行的走兽，更安全些。”

　　卢嘉也明白这个道理。原著里，夜叉王带着阿修罗逃亡的时候，就有不少时候是在树上睡的。不过，她却做不到，其原因也在原著里出现过。

　　“对我来说不安全。我睡着了会掉下来的。”她理直气壮的承认，显然并不相信有人能在树上睡得安稳。

　　亚楼没有嘲笑她，他只是一脸平静的说：“多练几次就不会了，反正你也睡不着，要不要趁现在练起来？”

　　“……不要，睡地上挺好的。”卢嘉坚决拒绝反人类的尝试。再说，她也不想掉下来的时候、被这位神将像布偶一样接住。况且，怎么练也学不会的技能，卢嘉在这个世界已经亲历过很多次了。

　　她顿时没兴趣聊天了，拉起斗篷把自己裹了裹，重新躺下，闭上眼睛。酝酿一会儿，从前一夜就积累起来的困顿很快开始冒头，卢嘉的脑子渐渐有些迷糊，她略微睁了一下眼，就看见亚楼端正的坐在篝火旁，闭目养神。在这个被密林包围的幽暗空间里，他昂扬的身姿，被火光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外衫，威严神圣，仿佛君临于世的帝王，正在接受万物的膜拜。

　　莫名的，眼熟……

　　卢嘉忍不住开口道，“亚楼，有没有人说过，你和王很像？”

　　亚楼睁开眼，金色的眼睛里划过一丝诧异。他抬手覆上自己的面具，奇怪到，“为什么这么说？你应该没有见过我的模样。”

　　“不是样子，是感觉。感觉像。”卢嘉晕晕乎乎的说着，往斗篷里缩了缩，蜷成一团。

　　亚楼放下了手，温和的应到，“几乎没有人见过我，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他的嗓音比之前刻意压低了很多，不疾不徐，沉静迷人，令听者如同饮下一壶陈酿。

　　“你……一直都是一个人吗……”卢嘉已经抬不起眼皮，声音也低了下去。

　　“一个人办事才方便。”

　　是啊。想到他的工作性质，卢嘉不好再问下去，她也没有力气再多想了，恍惚间，她仿佛听到有个遥远的声音在提问。

　　“王给你什么样的感觉呢？

　　王啊……

　　卢嘉眼前浮现出阿修罗王的形象，丰神俊美，亲切和蔼……

　　很安心。

　　卢嘉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把这个回答说出口，她的意识已经完全陷入了黑沉沉的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