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不下去的病娇合集》卞九欢

5、第 5 章

　　第5章 05

　　林岳抬起头去看他，凑近了去看他眼睛里的神色，奇怪道：“你怎么了？”

　　凯丁洛尔不说话，垂着头，静静地坐在林岳面前。

　　林岳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脸，仿佛想在他脸颊上戳出一个小酒窝来，问：“怎么啦，怎么不说话了，嗯？”

　　凯丁洛尔忽的极小声极小声地问：“你会走吗。”

　　林岳一怔。他自从醒过来看见凯丁洛尔到现在，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温顺的样子，那双漂亮的眼睛低垂着，好像不敢抬起眼来，也不敢大声说话，就像一个在梦里的人，生怕声音一大，就把自己惊醒了。

　　凯丁洛尔的脾气古怪又敏感，甚至极易暴怒，然而他现在的样子简直乖巧地令人心疼。

　　林岳伸手摸摸他的脸：“你怎么了？”

　　凯丁洛尔声音有点哽咽，沙哑着嗓子说：“我求你了，别走了。”

　　林岳说：“我走什么呀，我不是你捡回来的狗嘛，那我叫几声给你听听？”

　　凯丁洛尔抹了一把脸，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哭了，只是慌张地把照片塞回林岳钱包里，嘴里不停地说着：“你以后不要再偷别人东西了，被人抓住会被打的……”

　　不是的，不是的，他知道这不是偷的。

　　“还有这个戒指，虽然你能带，但是也不要偷别人的……”

　　他知道这戒指不是偷的！

　　凯丁洛尔伸手抱住林岳的头，就像一个将娃娃抱在怀里的孩子：“行不行？以后别干这事儿了，行不行？”

　　林岳被他搂着几乎窒息，只能说：“好啊，你说什么都好。”

　　凯丁洛尔放开他，有点像一个偷了别人珍宝的孩子，慌慌张张爬下梯子去，头也不回地说：“我去给你洗衣服。”

　　林岳依旧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能怔怔看着凯丁洛尔下楼去，看着他跌跌撞撞跑开，生怕他摔下去。凯丁洛尔的身影不见了，林岳依旧扒在阁楼的出口看着，听见下面传来的断断续续的水声，静静地幻想着那双弹奏大提琴的手在冷水里洗衣服的模样。

　　林岳觉得有点心疼，就也爬下去，想去给他帮个忙，然而腿太疼，不小心从梯子上摔下去了，正砸到地上。

　　凯丁洛尔依旧在洗衣服，仿佛洗得出了神，连头都没有回过来，问一声都没有。

　　林岳从地上狼狈地爬起来，在乱七八糟的屋子里找了半天可以坐的椅子，搬了一个放到凯丁洛尔旁边，什么都不做，就静静地看着他洗衣服。

　　凯丁洛尔的神色又恢复到一前的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嗤道：“你衣服真脏。”

　　林岳坐在他旁边，问道：“你不上学吗。”

　　凯丁洛尔说：“上，现在放假了。”

　　林岳这才恍然意识到现在正值隆冬，寒冷正一点一点顺着破旧窗子的小缝里一点点地钻进来，也从这一盆冰一样的水里漫上来，然而他自从醒来以后，整个头脑都被一种奇特的狂热充斥着，到现在都不清楚。

　　林岳刚发现寒冷，就像刚发现自己竟然活过来了。

　　凯丁洛尔说：“你把里面的衣服也脱了，我给你找两件赵叔的衣服穿，这衣服我替你一起洗了……”

　　林岳把没受伤的手伸进水里去，握住凯丁洛尔冰凉的手，问：“你冷不冷？”

　　凯丁洛尔的回答很简单：“放开。”

　　林岳抓着他的手，笑说：“我给你捂一捂嘛……”

　　凯丁洛尔好像有点生气了，声音大了些：“放开！”

　　林岳依旧耍赖抓着他的手，说：“水太冷了，我来洗吧。”

　　凯丁洛尔猛地抽出手来想要一把将他推开，然而手已经到跟前了，却猛地刹住，眼睛失神地看着他，那表情仿佛林岳是个瓷的人，一推就会碎了似的，竟讷讷把手缩回去了，复又低头小声说：“我自己洗。”

　　林岳趴在他肩膀上，跟着他肩膀上下起伏一下下地磕着下巴：“你怎么忽然不打我了？你一下子对我这么好，我有点不习惯。”

　　小凯丁洛尔不说话。

　　林岳又凑近去看他，刚才走过来的时候见到什么掉进水盆里，现在就没了。林岳笑他：“喂，你不会哭了吧。”

　　凯丁洛尔恼了，眼睛干瞪着他不说话。

　　林岳环视一周，这屋子里并没有镜子。这个少年如今大概不知道，他拥有着何等惊人的美貌，又是在用着一种怎样撩拨人心的眼睛在看着别人。玫瑰已经开始绽放，却还没注意到自己的美丽远比那些刺更具有杀伤力。

　　林岳就那么被他瞪着，觉得心里漏跳了一拍，很想凑过去亲亲他。

　　就像亲吻一朵刚盛开的花那样，纯粹地因为被这美丽吸引，不知该如何表达，然而那花瓣太柔嫩了，好像就算用手指轻轻触碰都会受伤凋零一般，所以别无他法，只能以唇畔轻轻碰触，然后问那朵花：呀，你知道自己已经盛开了吗？

　　林岳说：“嘿，你知道你生气的样子多好看吗？”

　　凯丁洛尔大声说：“不知道！你敢碰一下你就死定了！”

　　林岳顿时丧气地垂下头去：“哦……”

　　这个红灯区很奇怪。这里的所有人都很放荡，对性有种对喝水吃饭一般地适应，甚至毫无羞耻可言，就像他进门的时候，看见那个姓赵的医生当着凯丁洛尔的面和他母亲做｜爱一样，就算是林岳能够清晰地察觉到那男人对这对母子很关心，甚至是真的在爱着他们，但是他对于性｜行为的放荡可谓是毫无遮掩。

　　但是凯丁洛尔不同，就像他生长在混混流氓中间却打死不肯骂脏话一样，他对这种淫｜荡的行为似乎带着一种天生的抵触和恐惧，这个少年奇异的地方就在于，虽然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在做这种事情，但是他却依旧不能适应，好像无论多久都不能适应一样。

　　道德、修养、廉耻这种东西，没有人来教他，他却不自知地在向那里靠拢着，就像居于黑暗里的人在蛆虫的包围下依旧渴望光。

　　林岳觉得不可思议。他上辈子始终以为凯丁洛尔身上那种带着孤傲的风雅是受到了良好的教育和音乐的熏陶所致，而如今在这个混乱的世界里，他想，或许有的人天生就是如此，就像有的花天生就带着芬芳。

　　就算这世界把他逼疯了，他依旧是芬芳的。

　　林岳做出一副伤心的样子来，郁郁缩到墙角去了。

　　凯丁洛尔说：“你跑那么远干什么？”

　　林岳垂着脑袋：“你又不让我靠近你，又不让我碰你，动不动就瞪我，动不动就赶我，我不缩到墙角去哪里？”

　　凯丁洛尔似乎很感兴趣地对他招招手：“来来来，看看你衣服上面洗下来多少脏东西……”

　　林岳一阵胆寒，心想乞丐的大衣上能洗下来什么，别是蛆吧，要是那样，他绝对是再也再也不敢穿这身衣服了，就连想想都会觉得浑身发痒，鸡皮疙瘩四起。

　　凯丁洛尔还在叫他。

　　林岳估计着，这家伙是很喜欢自己在他旁边晃，但是嘴硬打死不肯说而已，然而自己要是走了呢，他又不开心了，所以就是得伸手招过去。

　　好吧，林岳乖乖过去了，坐在他旁边：“看什么？”

　　凯丁洛尔好像突然想起什么好玩的事情来，猛地把他的脑袋按住，直接往水里按去，林岳瞪着眼看着那一盆污水，吓得差点吐出来，赶紧挣扎开，又被凯丁洛尔抓住，伸手捞了一把污水往他脸上按——

　　林岳慌张道：“好了好了，不玩了，不玩了！”

　　凯丁洛尔好像高兴了一点，神色也舒朗不少，说：“我把小黑捡回来的时候都给它洗干净了呢，你还脏着呢，过来，我给你洗洗……”

　　林岳不知道那儿起的色心，立刻一把敞开胸膛：“来来来，让你洗……”

　　凯丁洛尔吓得后退一步，下意识转过身去，连看都不敢看林岳一眼，手握成拳，低头站着。

　　林岳冻得够呛，把衣服系上，坐在凯丁洛尔的椅子上洗衣服：“好了，不逗你了，我来洗吧。”

　　凯丁洛尔回头偷眼看他。

　　林岳板起一张脸凶他：“看看看，看什么看，给你看的时候死活不看，现在看什么？”

　　凯丁洛尔怒道：“谁稀罕看你……”

　　这时候，门上忽然传来一阵急躁地敲门声，接着一个少年痞子气的声音传来：“喂，外国佬，死里面了吗？”

　　凯丁洛尔去开门，门外站着上午那个混混。

　　他双手插兜站在那里，嘴里叼着一根烟，歪着脑袋瞧凯丁洛尔：“不是说了晚上来找你么，死家里了？”

　　凯丁洛尔说：“我不想去了。”

　　那少年把烟吐了：“也行。那东西给我来点，那医生不是和你妈混得挺好的么。”

　　凯丁洛尔伸手掏兜，竟然真的给他拿出来一小包：“以后没有了。”

　　那小混混的目光越过凯丁洛尔，看向林岳，在两个人脸上逡巡片刻，忽然咧开嘴无赖地笑了：“我说你还真是谁都行啊，这人你都睡？”

　　凯丁洛尔定定地看着他：“我没有。”

　　林岳忽然站起身来，走过来，将门砰的一声关上，把那个混混关在门外，伸手将凯丁洛尔拉回来，皱眉道：“你和他们混在一起干什么？”

　　忽的，他心里升上来一种不好的预感：“和他们睡了？”

　　凯丁洛尔麻木地看着他：“还没，不过也快了。”

　　在昏暗的房间里，林岳看着凯丁洛尔，觉得他的眼神麻木地可怕，伸手去触他，被他躲开。林岳问：“为什么？”

　　凯丁洛尔说：“不为什么，寂寞得快疯了。然后发现所有人都过得比我好。”他说着，忽然又自顾自地笑：“但是那又有什么区别？我做没做那种事情，反正看在别人眼里都是一样的。我什么都没做过，但是谁信？我是个娼妓的儿子，所以我也是……”

　　林岳心里一疼，一把将他扯过来狠狠抱在怀里：“不是的，不是，别说了，你别说了！”

　　凯丁洛尔的声音很平静：“你看啊，我就算是带个朋友回来，都会有人说——”他忽然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他小声说：“你勒死我了。喘不过气了，你身上酒味儿好重。”

　　林岳不能理解一个在最喧闹的地方因为寂寞而发疯的感觉，但是他看着凯丁洛尔麻木的眼神，觉得这样的神色不该出现在这么美的一双眼睛上。他唯一能做的仅仅是死死抱着他，将下巴放在他有点乱的头发上，小声说：“以后别去了。”

　　凯丁洛尔说：“嗯，你不走我就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