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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二十七章 多情笑风流(一) ...

  •   年青男子惊魂未定,待回过神来,忙对苏若施礼致谢:“多谢少侠!适才冒失,冲撞了少侠,还望恕罪!”苏若道:“兄台无须客气!本是小弟眼拙,因为想事,未能留意到兄台过来。兄台行色匆匆,却不知为了何事?”

      那人道:“不瞒少侠,我听闻城楼旁新贴了张告示,正想去看看。一般而言,这地方贴的都是寻人榜,这种榜都是约了赏金的。”苏若心中颤了一颤,暗道,难不成是通缉我们的榜文?这可真是自投罗网了。

      那人却浑不知苏若心中所想,继续道:“我也想去碰碰运气,说不定正好知道那人下落也不定。”言罢叹了口气,见苏若也是一幅落魄模样,想来与自己应是同类穷人,便打开话匣子道:“少侠怕也知道,近来胶原多事,我们这些贫苦百姓,生活是一日不如一日。早些日子庄稼受灾,家里已是揭不开锅来,孩子饿得直哭。原巴望着朝廷能拨粮赈灾,不想粮食未来,县衙倒派人催收起护路钱来。我们这些穷人家徒四壁,哪里拿得出来?还好有穆少府在,宅心仁厚,帮了我们一把,可是连这样的好人也都遭遇不测……”

      察觉失言,忙住了口,但话憋在肚子却甚是难受,忍了一忍,终于又道:“本来我也想出海一走了之,只是家中老人病重,实在动身不得,只得眼睁睁瞧着亲友结伴而去。后来老人辞世,也想着去投奔他们,不曾想却来了个钦差大人,年纪轻轻,行事却甚为老辣,居然派兵封了海。这下音讯全无,想出海都不能了。”

      苏若低声问道:“那你们何以为生呢?”那人眸子闪了一闪,道:“虽然这钦差封了海,却也能体谅我们的苦处,从密州调运了一些粮食来,每日在县衙大门外熬汤施粥,我带了孩子便在县城里找了个破地儿安顿下来。有一口清粥也好,好歹能暂且留下孩子一条命来。”

      苏若心中很是震惊,不想这钦差一面铁腕封海,一面却又怀柔如斯,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心有所思,不觉问了出来:“说起来,这钦差貌似是个体恤百姓的官儿?”那人想了一想,挠了挠头,迟疑道:“怎么说呢?应该算是吧!他还广贴布告,叫我们安稳过日子,出了海的亲友若是有心回归,感念其事出有因,可以既往不咎。但对那擅杀命官带头闹事的,却又决不姑息。若是有人举报,还可有赏。我老家的一些乡邻听了,有不少去了县衙,声明自己的亲友都是逼不得已的良民,留了名姓,待官府一一察验。”

      苏若背脊嗖嗖作冷,暗自心惊,想这钦差果然是个不易对付之人,轻描淡写三两招,便将民心分化,如此一来,海岛众人归期愈加渺茫。

      正在沉思之间,那人一把拉了苏若,热心道:“我们一道去看看那寻人告示,若是你我见过榜上那人,近段日子便可无忧了。”苏若自然不敢去自投罗网,正欲溜开去,那人却不由分说,曳了苏若挤到城墙下,踮脚伸颈向里看去。

      苏若忐忑中抬头一看,依稀可见告示上画着一个头像,竟是个女子。他吃了一惊,凝精聚神一瞧,所寻之人果然是个女子,榜文写道:“朕妹真宁公主,日前离宫出走。一介弱女,踪迹无定,流落江湖,朕心甚忧。若得相识,盖投各公衙长官,悉以告之,得其平安者,赏黄金百两,锦缎百匹。”

      年青男子啧啧有声:“不愧为皇家贵胄,出手真是大方。只是这真宁公主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跑到江湖上到处游荡,却不知所为何事……”苏若心中却似压了一块巨石,沉重得喘不过气来,无心再听那人臊鸹,挤出人群,默默在街上独行。

      他心乱如麻,不知当先去联络浩凝阁的弟子,还是先去查寻木婕的下落,一时没了主意,不觉间经过一座酒楼,听得楼上飘来“李捍”二字,突地一凛。这名字勾起了满腹心思,与他尚有许多未了的公案等着了结,当下左右一看,寻了个墙角蹲下来,与那些乞丐竟无二致,不易惹人注意。

      安妥之后,凝神听楼上的谈话。那声音甚低,想来说话之人也是压低了声音细语,便是旁桌之人也难以听清,只是苏若修习的忘我之境非比寻常,入耳自然是字字清晰,仿若对话之人便有他自己。

      一道瓷杯相碰的清脆声过后,一个粗重的声音道:“喝!今儿个喝个够!这几日可把我们哥几个累得够呛,身累,心更累!”

      另一个带着重重的鼻音道:“可不是!你说这二人要折腾到什么时候啊?他俩都是冕服缀旒的官,位高气粗,谁也不服谁,可苦了咱们这些个兄弟,个个都不敢得罪,两头受气,左右不是人。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前一个叹道:“谁说不是呢?初时只有一个,我们还好拿主意,谁想后面又来一个,都是后台坚硬的主,还牛脾气遇上驴倔嘴,扛上了,弄得我们无处安身。”想了一想,又道:“不过,你倒是说说,这钦差和李大人,谁的官儿大?”

      鼻音那人道:“难说!这钦差吧,是皇上赐了宝剑钦点的,这天下都是皇帝的,有谁大得过他呢?可这李捍大人呢,背后那人可是把持着朝政,好多事儿都须那人点头。若是那人一个不高兴,皇上都得让他三分。这样比起来,高低还真不好决断!”

      前一个叹道:“管他谁高谁低,只要他俩给的令一致,咱们倒也没什么为难。难就难在,这俩人观念相对,行事相左,一山容不得二虎,整得我们这些虾兵蟹将没好日子过。那李大人整日阴沉着一张脸,城府深沉,行事狠辣,这钦差虽然看着年轻,却也手段颇多,有几分本事。这二人任谁都不好惹。”

      鼻音那人也叹一声道:“唉,慢慢熬吧!熬不过时便像现在这样,找个缝儿溜出来解解闷儿,总好过在衙里憋屈得发狂。”

      苏若听得心中一动,这李捍与自己纠葛甚深,与义兄柳末有杀父之恨,与父亲决叔有弑师之仇,本在出海之前便想找他作个了结,只因张松渊极力劝阻,方才含愤出海。如今既然回了胶原,又适逢钦差与他不合,正是刺杀他的大好良机,其余诸事,都在了结了这段公案后再论不迟。当下打定了主意,决定在夜里动手。

      当日夜里,苏若蒙了面,换了黑色的劲服,悄无声息地溜进县衙大院。抓捕王充青时他曾在府中呆过几个时辰,对院里的构造颇为了解,想那李捍起居应是在某个花厅,当下隐入二堂大厅的屋顶之上,留神左右察看。

      不多时,三堂那边有人声喧哗,闹哄哄地涌入左边的跨院,向东花厅而去。苏若探首一窥,为首那人中年模样,面色阴沉,一言不发地走在前头。苏若未见过李捍,拿不准那中年男子是不是便是此行的目标,略顿了一顿,从屋顶上立起身来,轻声向三堂脊顶飘去。

      却不想刚刚纵身,便听见底下一声喝问:“谁?”苏若身在空中,未见着发声之人,刚落到三堂屋顶之上,便听见院里人声大作,几人高叫道:“有刺客!抓刺客!”苏若未料到不过数日,县衙里的戒备已森严如斯,稳了身子四下看去,见各个方向皆有火光奔来。瞥一眼东花厅,那中年男子也正抬头瞧来,目光阴鸷,旁边几人已持刀在手,将他围在中间,有两人嚷嚷道:“保护李大人!”

      苏若再无怀疑,从腰间抽出秋鸿剑来,信手抖得笔直,映着满院火光,脚尖轻点,径直向那中年男子袭去。

      李捍身前的两名护卫急横刀来格,旁边两名举刀向苏若砍来。苏若身在空中,飞起两脚,将正前方的两名护卫踢飞出去,手中宝剑轻晃,立时点中旁边两人的手臂,将那二人的钢刀刺落在地。随即半侧身躯,落于地上,剑光一闪,再向李捍胸口刺去。

      李捍急向左一个错步,右手前探,五指成抓,直直抓向苏若握剑的右腕,竟也是娴熟老道的擒拿高手。苏若右臂猛地下沉,秋鸿剑剑尖却突地一弯,从一个意想不到的角度迅捷无比地点向李捍的右腰。

      李捍躲避不及,立时中剑,立身未稳,便向右边倾倒。幸得他反应敏捷,一腿跪倒,勉强稳住身子。苏若正欲上前再补一剑,却察觉到身后风动。他将剑尖在地上一撑,借力跃向空中,在半空一个鸽子翻身,长剑前伸,直向身后袭来的三名衙役的手腕撩去。

      那三名衙役手腕俱被划伤,连声惨呼。苏若转过身来,面对蜂拥而来的衙役,疾展长剑,从容应对,虽是孤身,却犹似入无人之境。那些衙役哪里是他对手,不过片刻,便已倒下一片。

      苏若瞧准李捍,正欲举剑再刺,却听得右边一声断喝:“哪里来的刺客?留下命来!”语声未落,剑光闪动,一支长剑已疾刺过来。那说话的声音甚是清朗,苏若却是再熟悉不过,脑中轰然一响,暗道:是他!他如何在这里?

      仓促间本能地将宝剑一举,格开来剑,旋身飞闪,连窜几丈,退到边上。回身来瞧,来人长身玉立,眉目如画,正是横波榭湖旁跪地结义的柳末。柳末却并未认出他来,举剑相向,喝道:“何方逆贼,竟敢行刺朝廷命官?还不束手就擒!”

      苏若脑中一团乱麻,心中直道:他如何在这里!他如何在这里!突地闪过一念,犹如醍醐灌顶:原来封海的钦差便是柳末!柳末便是皇上派来胶原的钦差!青柳湾一别,再见却已是官匪相立,两种身份,天殊地别,俱为彼此前行的拦路虎,如何还能再叙兄弟情谊?

      这般局面苏若始料未及,他如何能与柳末持剑相向?何况父辈恩怨相交,吕家于许家有愧,哪里还敢与他相抗?苏若脑中一片昏乱,茫然间飞身一纵,飘上高墙,跳出院外,在空无一人的街巷中撒腿狂奔,不敢再向县衙回望。

      他阅尽世间沧桑,早已修得百炼成钢,对身外之事不抱非分之想,定力非比寻常,惟独在情之一事上,总会方寸大乱。也许是久渴贵雨,贪恋那一丝清凉和温暖,所以至亲至爱之人便成了他盔甲也护不住的软肋,稍一碰触便会血流成河,令他原来坚韧的内心兵荒马乱,溃不成军。

      奔出两条街,苏若方才慢下脚步。他心慌意乱,不知当如何处理与义兄柳末之事。正自彷徨间,突觉左肩有物轻触。

      他一惊之下,身体自然生出反应,腾身左旋,右手秋鸿剑倏地刺出,光影如秋水,直泻身后。虽在惶然之间,出手却不慢分毫,剑法精妙,方位精准。眼见这一剑便要刺上身后那人,却见对方也出剑如电,划过一个半弧,以剑搭剑,顺势御去秋鸿剑的去势,同时一股纯正之力粘住剑身,要将秋鸿剑向右引开。

      苏若顺势抡起一个剑圈,矮身半沉,信手一式又待刺出,却听得来人低声道:“苏少侠,是我!骆风来!”

      苏若猛然一醒,剑尖触地,借力后弹三步,站定了借微光一瞧,眼前那人可不正是骆风来!苏若咋见之下,不知是喜是忧,犹如见着一个想见又怕见的亲人,心中波滔起伏,忍不住哽咽了一声:“骆叔叔!”

      骆风来拍拍他的肩膀,轻声道:“跟我来!”拉了苏若,七弯八拐,进了一间普通的民房。点了油灯,倒了杯壶,递给苏若。苏若不自觉地接过,昂头喝了,稳了稳心神,方道:“骆叔叔,我正准备去找您!”

      骆风来点点头,和蔼道:“我知道!这段日子以来,你辛苦了!”提壶再为苏若续了一杯茶,又道:“我接到了张香主的传讯,本准备快马加鞭赶来胶原与你们汇合,不想行到中途,却听闻江湖中出了些事,不得不停下来处理,所以耽误了一些时日。”

      苏若知道是为幻魅堂堂主东里旻逼问义路堂之事,不由得关切问道:“事情解决了吗?”骆风来顿了一顿,默了一默,方道:“差不多了。万事俱备,东风已起!”神色却甚是黯然。良久,抬头深深望了苏若一眼,突然道:“上次你自义路堂不告而别后,决叔托我去了一趟邓州,找到了威长镖局,详细问了苏冲三兄弟一些事情,知道了府里的张妈……”

      苏若脑中轰地一响,心头呯呯乱跳:决叔去找自己了!他知道我们二人之间的关系了!情不自禁,声音微颤道:“他……他都知道了?”骆风来点点头:“我从未见他这般惊喜过,浑身不停地颤抖,几乎都说不过话来,半天才憋出一句:苍天终不负我……”

      苏若心头猛然一阵酸楚,语声愈发颤动:“他……他来了吗?”骆风来摇了摇头:“决叔将帮中事务交付于他人,本欲赶来胶原,不想出了东里旻之事,只得暂留兖州总阁处理。决断之后,动身起程,不想赶得三日,便收到唐王传讯,要他火速赶去北方郓州重镇。军情十万火急,决叔不便违令,只好改道北去,所以这次便只有我一人来了胶源。”

      苏若愣了一愣,方回味过来,这唐王便是曾经的晋王李存勖,却不知为何偏偏选在这个时候召唤决叔赶去郓州。

      骆风来仿佛看出了他的疑惑,继续道:“唐王称帝之后,与大梁一直在北方苦战,争战数月,双方互有胜负。但近来局势却有了变化,梁将段凝为帅,率了五万大军过黄河掠了澶州诸县,西有董璋欲攻太原,名将王彦章率部欲收复郓州。不单如此,唐王西部有泽潞之叛,北部有契丹扰边,内忧外患,险象环生,所以急召可用之才调用。决叔此行,也是迫不得已。”

      苏若点了点头,心中既有几分失落,却又混杂几分释然。他还未想好如何面对既是自己父亲又是义兄杀父仇人的决叔,此番决叔未来,倒省却了这盘根错节的纠结。

      骆风来瞧了瞧他,欲言又止,想了一想,语重心长道:“苏少侠,许多事情,并不是表面看上去的模样。生活原来复杂多变,你拼尽全力,奔向一个终点,却不知道,这终点可能并不是你想像的那番境像。许多看起来像是终点的地方,也许只是一个起点。”

      苏若听他话里有话,却不明所以,正欲开口询问,骆风来却抢先开口道:“我知道你尚有许多疑问,但却不能替你解答。决叔让我转告你,此间事了,请你北上去找他,届时,自然一切都会有个答案,一切也将会有个了结。”苏若知道再问无虞,转口问道:“您是如何找到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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