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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二十六章 光凌五十州(二) ...

  •   痛苦中辗转了一夜,凌晨听闻哨兵来报,海上又是大雾茫茫,雾中又有敌船数只,船上又有人影数条,观来与前一日一模一样。

      李捍勃然大怒,恨那敌方竟然将自己视作呆傻之愚人,一再用旧计戏弄,当然自己无论如何再不会上这当,故而下令道:“仔细探查,若看清依旧是草人,便任之不管。”手下得令而去,不多时又来报,敌船愈来愈近,经仔细查探,船上的确是草人。

      李捍哼了一声,摆摆手,令手下退去,一时头痛难忍,呻吟了两声,转身向里闭目强睡,却依然难以入眠。翻来覆去辗转多时,脑中突起一念,顿时吓出一身冷汗,强撑着坐起来,正要唤人,却见门帘一开,一个兵卒慌慌张张地闯进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惶恐道:“大人,不好了,敌人火箭来袭,要烧了咱们这船!”

      李捍肝胆欲裂,忙问道:“装了草人的敌船何在?”那手下颤声道:“全都在我们的船下,刚燃了大火。”

      李捍大叫一声,担忧的事果然成了真。他顾不得还发着烧,强撑着病体,在两名亲兵的搀扶下跨出房间。刚到得舱外,一支火箭飞来,险险地擦身而过,扎入身后的楼壁上,顿时引燃了窗布。

      五名士兵前来救火,刚跑到近前,其中一名便被火箭射中,引燃了衣服。他顾不得疼痛,忙扑到地上打滚意图灭火。

      李捍抬眼四顾,见敌箭如雨,带着火激射而来。舸上已有多名士兵中箭,嚎声四起。火箭引燃了舸中布帆和木楼,烈焰滔滔,滚烟滚滚,兵卒东奔西走,一阵忙乱,不知当先去阻止敌船的火焰烧舸,还是先去扑救舸上的烈火,或是先行躲避杀气腾腾的火箭。

      有人想要去解开连船的铁链,但烈火之中,事起仓促,一时之间哪里解得开?旁边那艘大舸上也是同样的情形,只有另一只大舸,因泊在这两舰之后,创伤小了许多。

      李捍知道大势已去,两舸及数支朦艟已不可救,喉头一热,一口鲜血冲口而出。一亲兵见状,急向四下叫道:“军医!军医!”浓烟中看不清军医在哪儿,又见敌箭纷至沓来,忙叫道:“来人,来人,保护大人!”

      旁边七八名兵卒拥过来,竖起膝排,挡住呼啸而来的敌箭。李捍强撑着挤出一个字来:“撤!”亲兵传下令去,护着他退到船尾。船尾处已有人架板为桥,连通了后舸。

      李捍退到后舸中,眼见前方两舸通身火起,撤出来的兵卒不过十之四五,心中又急又怒,却无计可施,为避免后舸受损,只得下令撤退,将那两舸弃于茫茫大海之中。

      浓雾渐渐散去,寒水岛前露出几只木船来,苏若握着长弓,与张松渊等人立于船头,冷眼望着前方海上的一片火海,知道李捍经此一创,官兵又将休整一段时日,寒水岛又赢得数日平安,不禁各舒了一口气。

      苏若看向张松渊,见他也转头看过来,彼此放松一笑。早在李捍来袭之前,他们便从三国诸葛草船借箭的典故里,想出这借箭反攻一计来,因为知晓李捍生性多疑,不会轻易上当,所以在草中杂以湿泥。所差的,便只是海雾了,结果天遂人愿,第三日便起了大雾。

      他们趁雾施计,果然骗得李捍上了当。待借箭成功,特意弃了两只木船,好叫对方知道,这船的确是来借箭的。当晚一夜未宿,岛上所有劳力倾巢出动,将船中所有泥草悉数换成干草,并将得来的矢箭改装成火箭。

      凌晨时将载满草人的木船放出去,每只安排了一名水性极好的渔民,伪装成草人,趁着对方以为己方故计重施,不以理会之机,将木船悄然划至大舸之下,然后点燃草人,滑入海中,潜回原地等候的几只木船上。

      苏若及张松渊带了数名善箭的好手,远远见得草船火起,便将前日得来的火箭一支支射回敌船,攻其不备,顿时将官兵杀了个措手不及。

      过了四日,苏若正与长孙杰等人议事,一位兄弟来报说西南方向的海上出现了一支船队。众人大惊,不意官兵修复的速度竟然如此迅捷,短短几日便又能整装重来,当下齐到崖边去看。远远见得船队约有七八只,皆是商船模样,船头并无旗帜,不似官船。

      再近得一些,看清单只船上人数不多,仅有十余人,衣着劲服,却是武林中人,只不知哪一门哪一派。正疑惑处,为首的那只船头上立起一高大壮实的男子来,举着双手,使劲挥舞,像是熟人之间以手招呼。

      苏若定睛细辩,认得那人却是龙自识,曾在品剑会和义路堂中见过的,虽不明来意,却也知晓定然不是与官兵一路的,当下打出手势,让守洞的兄弟放其进来。

      苏若领了众人迎上去,龙自识哈哈笑道:“苏少侠,临崖山一别,别来无恙否?为兄听说你在密州干下轰轰烈烈的大事,好生钦偑,便和一群同道中人相约前来,一睹苏少侠的豪士风采。不请自来,还望恕罪!”

      苏若含笑道:“哪里的事!龙兄等英雄前来,苏若荣幸之极!”向龙自识身后瞧去,见站着十数人,其中大半在义路堂中见过,皆是东方武林门派的首领,当下一一施礼见过。

      寒喧之后,龙自识正色道:“不瞒苏少侠,我等听闻你的义举之后,皆有心相助,只是群龙无首,不知从何助起。适逢浩凝阁骆香主邀约,明示你们海岛某些物资匮乏,于是我们十多个帮派便暗自收集了刀剑粮油及种子等物品,相约着给你们送一些来,以暂缓眼下之困。”

      张松渊问道:“不知浩凝阁可曾派人前来?”龙自识摇头道:“不曾。骆香主初时本欲一同来的,只是临出发时,武林中出了一事,所以延误了。”长孙杰好奇道:“出了什么事?”

      龙自识道:“本来此行还有其他一些帮派要加入的。骆香主前去拜访时,发现其中几家吱吱唔唔,顾左右而言他,言辞闪烁,极不爽快,全不似日常行事。他未动声色,告辞后用了些手段察探,方知品剑会后,幻魅堂堂主东里旻并未回返许州,而是一个人留了下来,伏于临崖山下,暗底里将那日去义路堂的所有人等一一摸清,然后待众人回了各自地盘后,找了些稍为软弱的,上门以其家人性命为挟,逼问我们在义路堂的一言一行。那些人武功皆不如他,熬不住威逼恐吓,便将义路堂中所议一一供认了出来。因为那日所议,关乎朝政,骆香主知道东里旻此举定然暗藏祸心,一定会对浩凝阁不利,所以吩咐我们几人先行一步,他自己匆匆回兖州向许叔报告去了。”

      苏若忆起自离开兖州后,追寻着秋清然一路西行,遇见了章一影及乌雷林等人,却始终不见东里旻,当时还觉得甚是奇怪,如今听龙自识一说,方才恍然大悟,原来东里旻并未西回,而是偷偷留在了兖州行阴暗之事。

      张松渊长孙杰等人郑重谢过众人,派人将船中货物一一卸下,并亲带了龙自识等人参观寒水岛。龙自识等人在岛上小住了一日,便告辞而去。不想第三日傍晚,船队却又驶回了寒水岛。

      苏若等人吃了一惊,齐迎了上去,还未开口,龙自识已挥手叫道:“陆岸有变,已被官兵封锁,我们回不去了。”众人俱都吃了一惊,将船上诸人迎入厅堂之中,稍作安顿,方问起详情。

      龙自识猛啜了一口茶,方道:“我们离陆岸码头约有几十里时,突然被一支船队迎面拦住。对方船中皆是官兵,竟然对我们张弓相向,说上面有令,岸上的人不得出海,海上的人也不得回岸。我们吃了一惊,问是何人何日下的令,那船中的一个头目说,上面来了个钦差,前一日刚下的命令,任他是谁,皆不得放行。他们不敢违令,依令封锁了海岸,凡有不从者,一律当场射杀。我们一再言明自己并非胶源闹事之平民,说得口干舌燥,他们却无论如何不以通融。我们不便与他们冲突,又想着来与你们报信,便掉转了船头回来了。”

      苏若等人未料到官兵竟然有此一招,俱是心情沉重。硬闯回陆岸,虽也能成功,却由此明示了逆犯身份,将自己暴露无遗,即使回了密州,也将终日被官兵通缉。虽然岛上众人短期内并无回岸打算,但龙自识等人却需回到各自门派打理帮中事务。眼下这般情形,海岛与陆岸音尘相绝,甚是让人头痛。

      众人商议了一宿,皆无良策,苏若思虑一番,站了出来,下了决心道:“眼下这般境况,当务之急是打开两地的通道,让内陆的兄弟知晓我们的情况,两边设法,看是否能找到一条出路,让龙兄等英雄回到帮中。既然他们不予放行,便只能硬闯。为避免过多伤亡,便由我一人前去方为妥当。无论如何,先与骆香主他们联系上再说。”

      长孙杰跳起来道:“不行!太凶险了!对方可是极凶极恶的官兵,数倍于你,任你武功深绝,毕竟也只是孤身一人,难敌一支军队啊!”张松渊也道:“长孙兄言之在理!我们宁愿屈一时之气,也不愿贸然激进失去一个兄弟!”

      苏若却笑道:“你们放心,若我不敌,自然会相机而退,决不会鲁莽行事。我虽然愿为了大家去赴汤蹈火,却同样珍视自己的性命。我会尽力思虑周详,做到万无一失的。”

      众人拗他不过,虽然极为担心其安危,但也知道座中只有他一人身怀绝世武功,对内力的转承调运渐臻化境,无奈之下也只得应了。

      次日一早,海面上风急浪高,苏若本欲一人独舟前往,奈何张松渊执意要送。二人带了几名经验老道的船夫,在大风中升了帆,颠簸摇摆着向陆岸进发。所幸西行是顺风,虽然风浪肆虐,却也不甚艰难,只是途中却未遇见官府的船队,想来是因为风浪太高,他们在大海上难以保持队形和攻势,索性便靠在码头未曾出动。

      大船在一箭之地外停了下来,收了帆,张松渊担忧道:“风浪太大,苏少侠还是别去了,择日再行吧。”苏若一边请人将小木船抬起来放入海里,一边笑着回道:“张香主尽管放心。今日是再好不过的时机,官兵料想不到我们会在今日举动,所以一定未加防备,如此我倒省力了许多。”

      张松渊知道他所言非虚,当下也无话可说,帮着将木船摇下右舷。苏若纵身一跃,跳入木船中,回身挥手道:“你们回去吧,路上小心!”张松渊抱拳相送:“注意安全!”苏若点点头,奋力划动小船,向几十丈外的陆岸驰去。

      海浪一波波地从后方涌来,高高托起小船,霍然向前猛推。苏若努力控制着小船,左右平衡,让其随浪势一直向前。几个大浪之后,码头已近在眼前,官船上依稀有人走动。

      苏若瞧准后面涌来的一个极高的海浪,待小船被推至浪峰,向前翻腾时,使出千斤坠,稳着身子站立起来,顺浪势腾身而起,借着风力向前飘出数丈,扑入最近的一艘官船之中。

      甲板上只有数名官兵,都倚着楼壁努力地抑制摇晃带来的不适,哪里料想到如此恶劣的天气下竟然也有敌人从海上过来,见苏若上船,俱都大吃一惊,还未及反应,苏若已跳上了桅杆中最下层的横杆,再接连几纵,闪身到了桅杆的顶端。

      官兵惊呼出声,纷纷大叫:“有敌人上船啦!”持了兵械围于桅杆之下。其他人听得,纷纷从船舱中窜出,各自寻了兵器过来。十数人张弓搭箭对准苏若,但船体摇晃不休,立足不稳,哪里能对得准。勉强射出的箭中,多数坠于海中,仅有几支掠过苏若的身旁。

      苏若施展绝世轻功,瞧准右边那艘大船的桅杆,奋力一纵,飘上桅杆的顶部,稳了一稳,再依法炮制,在港口停靠的几艘大船桅杆间连连飞跃,轻灵如燕,待官兵大呼小叫地一艘艘追赶过来,他已到了最边的船上,轻轻松松跳下陆岸,闪入山坡上的树林中去了。

      那些官兵呐喊着追逐到林边,却只见得林子里风吹叶动,乱影幢幢,哪里还瞧得见苏若的身影?他们在林边胡乱吆喝一阵,便打道回府了。

      苏若出得林子,天色已暝。他抬眼看了看漫天星斗,辨了辨方向,朝着穆家茶园奔去。在胶原境内,也只有那里较为熟悉了。不过十多日,穆家茶园却已变了大样,大门处贴着猩红的封条,檐角处蛛网倒垂,蜘蛛蛾蝶点缀其上,台阶上灰尘遍布,仿佛数年无人居住。

      苏若飞越高墙落入院中,寻了以前住过的厢房,睹物思人,想起穆长君义薄云天,却转眼间生死相隔,连一声道别都没有,心头酸楚,无心顾及房间里的尘土飞扬,在里面凑和着过了半夜。

      次日早起,苏若挠乱头发,将自己弄得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方才悄悄出了茶园,混迹于随处可见的灾民之中,直向县城而去。进城倒也颇为顺利,那些守门的士卒掩着口鼻,一脸嫌弃地对他连连摆手,示意他离得远些,走得快些,自然不会上前细察。

      苏若心中苦笑,突忆起以往与木婕一道出游,需要乔装时,都是木婕妙手易容,从来不会这般狼狈和落魄。思及木婕,他心中一痛,不知如今她身在何方。想起离开时她双目含泪,心下又是一痛,怜惜愧疚阵阵涌上心头,原以为曾经同甘共苦生死相依过,从此便能携手相伴,笑游江湖,却不想仅仅数十日,便坠茵落溷,落得劳雁分飞,各自孓然独行。终是自己负了她!却不知如今她身在何方?是否回了那个冰冷寡情的家?

      苏若思及木婕,心事重重,茫然走得几步,突地左肩被人一撞,趔趄一下,险些跌倒。他急切之间错步一个旋身,余光中见得撞他之人立足未稳,身子直向地下扑去,忙伸手一操,抓住那人一支胳膊,顺势将他带立了起来。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如行云流雨,顿时引得街上多人侧目。苏若站定后一瞧,那人乞丐装扮,二十出头,除却灰头土脸,其实也长得甚是端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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