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朝旧档之巫咒案》洗尘的细雨

9、巫咒案09

　　等杨俊走远了，四皇子向来爽朗的脸上，布满了阴云，“柳凌云之死，怕是不得善了。”
　　陈云不以为然，“只不过是一名小小的带刀舍人。”
　　四皇子皱眉，“他姓柳！”
　　陈云一惊，“柳？难道是那个柳！”
　　四皇子叹气，“孤也是一时忘记了。柳晓柳凌云正是平南侯柳大将军的亲侄子。当年，‘霸刀’柳威惨死，隐居于栖凤山的武林世家柳氏，打着为柳威报仇的名号，举族投奔父皇，助父皇横扫天下后，柳氏再度隐居，只有柳大将军这一支继续为父皇效命。柳氏非一般家族，有奇特的族规，其中就有子孙后代只要不是死于非命，族人不管不问。否则，必追根究底，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陈云结舌，过了半晌，才道：“事已至此，当亡羊补牢。殿下请放心，此事学生会处理妥当。”

　　做鬼并不自在。这两日，柳凌云的体验是——除了无需饮食、夜能视物之外，跟活着时一样，他也会疲倦也会睡觉，且一日清醒的时辰不由他控制。所以，回到客栈被杨俊丢回装药材的草篓，他就失去了感觉。第二日晌午醒来，发现自己在一辆牛车上，与更多的药材堆在一起，赶车的是个瞧着面相就觉得老实的老农。
　　被盗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对于不可知的未来，柳凌云有点小兴奋。至于害怕、担心之类的负面情绪，完全没有！他都死了，还有什么能比这更糟的？
　　可惜，老天爷总喜欢违背他人的意愿——比喻说：有人好猎奇，偏把平顺留给他。
　　老农不急不慢的驾着牛车顺利的来到天京城的南城门，排队轮到他时，城门守卫也不使绊子，检查了老农的路引，翻看了一下牛车里的药材，对内藏红宝石、外相丑陋沾了泥土的这支何首乌毫无兴趣，顺利得令人发指的放人进城。
　　城内比城外的人更多，到处都熙熙攘攘。这才过了多久？房屋好像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商铺、客栈、酒楼顺着街道两旁林立，高声叫卖与蹄声、辘轳声、脚步声，此起彼伏。天京城大变样，看着喜庆了不少，柳凌云也觉得高兴，大朱朝的帝都必需是繁华的。
　　老农把牛车上的药材分三家药铺出售，剩余的打了个包，然后溜溜达达的来到柳凌云熟悉的街道。
　　“回家了！”柳凌云激动了。但，他很快失望，回的不是他家，是杨府。
　　老农请门房叫来杨家二爷，杨俊的堂弟杨俏。亲手把一包药材、一封信、两包碎银交给杨俏，“杨家二爷，大爷说了碎花布包的银子，家用；蓝布包的银子是柳爷托转的，请二爷送去柳爷家。”
　　杨俏应了一声，就往外走。
　　门房一把拖住他，“二爷，先把家用的交给大夫人，再送不迟。”
　　听到动静，杨俊的母亲杨夫人过来，对门房道：“你去柳爷家，请柳夫人过来。”她向老农敛了礼，拿出一块碎银谢了人家，并没有询问其他。

　　二人进了厅堂，杨夫人从杨俏手中拿走了信，看完后眉眼一展，嘴角轻翘，“把药材放入你大哥卧房，这是他为柳家小妹寻的药材，还不曾备齐，等齐全后再送去。”
　　杨婶这轻笑，跟杨俊准备损人时的笑容一模一样，让人心里长毛……柳凌云想留下见母亲大人，可惜杨俏十分听伯娘的话，乐呵呵的把药材送去了杨俊的卧房，随手往床上一放，那泥那土那尘那污垢便蹭在床上的缎锦被上。
　　“……”
　　光瞧清秀的眉目，杨俏算是不辜负其名，可惜他幼年生了场大病，病好后脑子不大灵光了，来天京城定居后，杨家把他当三岁孩童养，很少放他出门。

　　杨俊不在家，他的卧房鲜少有人进来。都不知过了多久，只能固守何首乌的柳凌云闲得实在是无聊，给自己找点事做，便静思默想自己所学的武技，尤其是默想到家传的柳叶刀法，技痒，幻想着手中有刀，刀已出鞘……
　　沉浸在练刀中的他，不知道随着他的一招一式，渐渐的，周围出现了凌厉的刀风，这床便倒了血霉，等他意识到时，床已经被劈得散了架，床幔、蚊帐、锦被成了碎片，丢在床上的药材们反倒没伤着，安然无恙的埋在破烂堆里。
　　能年纪轻轻练出强横内劲，柳凌云的武学天赋与武学见识自然是一等一的，一见这些碎片就知道自己的“刀意”已成。这让他且惊且喜且叹，活着时没练出来，倒是死后练成了，这算什么事儿啊！
　　当然，就算变成了鬼魂，痴刀好武的他，也不会错过这难得的机缘——立即沉淀心神，巩固刀意。

　　隔几天就会亲自来儿子屋里收拾的杨夫人，一见劈成破烂堆的床铺，第一个念头那自然是：遭贼了！
　　杨家这等门第，遭贼懒得报官，也就在附近传播一下，不会闹开。与杨夫人来往密切的女眷们，得知此事，自然得上门瞅瞅，其中便有柳凌云的母亲大人。
　　脸还是那么圆润，双眼依旧黑白分明，不知自己死讯的母亲大人，过得甚是安好。
　　虽说鬼魂没泪可流，柳凌云还是觉得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他过于激动，没注意到母亲大人看着这些碎片时，瞳孔收缩了一下。
　　柳母只停留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回家，临走时向杨夫人献策：地上洒点面粉，万一贼子再来，留下痕迹可以报官。杨夫人觉得这法子很好，立即采纳了。
　　见过翘首以盼的母亲大人，柳凌云心情激荡，无法再静下来琢磨刀意，也就没注意到他现在能脱离何首乌一丈左右，且清醒的时间比以往长。

　　是夜丑时，天空无星无月，翻滚的乌云隐藏在黑暗里，风挟持湿意，使劲的刮。柳凌云听见风声里夹杂着揭瓦片的轻响，不一会儿，一个身着夜行服蒙着面巾的人，从屋顶轻轻巧巧的纵下，左脚尖先落地，无丁点声响传出，非常漂亮的金鸡独立，就连轻功本身也很出众的柳凌云见着也得叫声好。可惜，这屋里到处洒有面粉，再漂亮的轻功，一样也会留下痕迹。
　　这动作这身形，无半点印象，应该是没见过的陌生人，可是，此人身上独特的红莲香味却很熟悉，只是一时之间，柳凌云想不起在哪儿闻到过。
　　柳凌云正琢磨着，忽地一阵绞痛，视线一片漆黑，待重新可以视物时，他吓了一跳。跟他眼对眼的不正是躺在棺材里还没腐烂的那具尸体么？尸体身上穿着的蓝色直缀是那么的眼熟……

　　“表姐，怎么样了？他回得来吗？”尸体的嘴并没有张开，那难听得好像公鸭在嘎嘎叫的声音，仿佛从他鼻孔里跑出来的一样。
　　“回来了。”从他嘴里发出清脆悦耳的女声，柳凌云惊骇极了，下意识的捂住嘴。手？两只手掌上虽然沾满了黑色粉末，但还是自己原本的手。他不敢置信，慌乱的往后退，却跌坐在地上，这才确认了自己拥有身体。不，正确来讲，他这只飘荡的鬼魂回到自个儿的身体里了。
　　“嘎，傻子吓傻了。”
　　从尸体僵硬的毫无表情的脸上，柳凌云硬是看出了嘲笑。他没空生气，他得全神贯注抵抗疼痛。可能是因为盘着腿坐了很长时间，腿脚坐麻了，现在有着宛如针扎般的刺痛；以及刚才动得急，背上的创伤正撕裂般的痛着。
　　痛，是在提示他——目前的一切不是幻觉，也不是在做梦。
　　有脉搏、有心跳、有呼吸，还能痛得流眼泪。
　　他，还活着！
　　居然没死！这惊喜太过巨大，强烈的情绪冲击着还没完全养好的内腑，导致一口气接不上来，差点厥过去。好不容易把气给缓过了，一口淤血从他嘴里呛出来，被面前的这位张开嘴的僵尸少年，及时准确的接住了。他一口吞下淤血，还十分美好的舔了舔嘴唇。
　　柳凌云整个人都不好了。
　　“傻子！濑濑口。”僵尸少年递过一只玉碗，里面装了半碗水，泡着一支毛笔。他拿起泡了水的毛笔就往柳凌云嘴里塞。
　　柳凌云整个人更不好了！
　　“哈哈，真没用！”带着笑的女声从柳凌云的嘴里跑出来，“傻贼，快点缓过气来。我们救了你，你就得带本宫的表弟走。杀掉你的坏小贼又带人来了，撞上他们，你可活不了。”
　　这高高在上的，施恩于人的骄傲语气，真让人不爽！哪怕是救命恩人，他也忍不住想要暴揍他们一顿。
　　其实，呛出这口淤血，柳凌云觉得舒服了一些，同时察觉体内有股陌生的阴冷之气，很弱，估计这是附身在他身上的幽魂少女的魂魄。柳凌云有满肚子疑问，习惯性的闭紧嘴巴，等待聒噪的人说出答案。
　　可惜，少女与僵尸少年不了解他，也就无义务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