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朝旧档之巫咒案》洗尘的细雨

35、巫咒案35

　　看得出少年是个不知世事。那锭金子，齐平斋没有收下，塞回给柳凌云，轻声问：“他是？”
　　柳凌云口笨，编造不出少年合理的身份来历，张张嘴，好一会儿才道：“他是小碧，救了我一命。”
　　亡灵益长公主在他脑中骂道：“你个蠢的！告诉他，小碧来自隐世家族。”
　　柳凌云在脑中反驳，“说谎不好。”
　　柳凌云有自己的坚持，与其谎话连篇，他宁愿闭嘴不言。
　　益长公主气得不再理他，同时给表弟下了一个禁言咒，心里着急，柳凌云太实诚，不知护不护得住表弟。

　　少年不是寻常人……齐平斋体贴的没有追问下去。处理好死狼，洒上盐巴和调料，架上火堆，就瞧见柳凌云露出幸福的笑容，双眼放光的死盯着火堆上烤着的狼肉。
　　齐平斋嘴角上挑，“你……”
　　柳凌云不好意思的摸摸胸口，“受了重伤，厥了一段时日，又在山里迷了路。”
　　这是真话。还没等漂出地底暗河，他就昏厥了过去，再次醒来，人在一个山洞里，小僵尸吴碧守在一边，时不时的弄些水喂他，除此之外就没别的了。柳凌云能活下来，自己都觉得是神迹。等内伤好转，能动能打猎了，才摆脱了饥饿，身体恢复得也快了一些。其实，伤养好后，他归心似箭想要回京，真要走，还是能走出去的。只是，吴碧獠牙利爪，身带尸毒，见不得人，他也不能忘恩负义抛下他。幸好亡灵益长公主苏醒，教会吴碧收起獠牙和乌黑的手脚指甲，吞吐月华，收敛尸气，寻找灵药中和尸毒，不然，他们还得躲在深山老林中。
　　在异地他乡当了几个月野人，陡然见到昔日同僚，柳凌云很高兴。只是，他习惯了听，不擅长说，满肚子的话倒不出口。
　　印象中，齐平斋比杨俊还要机灵，只是心气过高，一双眼睛望天不看地，瞧不起他们这些粗鲁的武人，很不合群。不过，今日一见，推翻了以往的看法，倒觉得齐平斋一点也不浮躁轻率，为人很是体贴、沉静，是个真正有能为的。
　　齐平斋是人精，瞎了一只眼，并不妨碍他看清楚柳凌云的心思。于是，一边翻烤狼肉，一边主动告诉柳凌云这段时日京中风云。
　　听说仁厚慈祥的皇后死了，柳凌云唏嘘。得知平南侯是他大伯，柳凌云惊讶。知道娘亲和妹妹被平南侯府接走，柳凌云心安。没了带刀舍人亲军都尉府只有锦衣卫，柳凌云感慨世事变迁。
　　齐平斋坦言，他这次奉皇命北行，若柳凌云肯协助他立下军功，他会帮他在锦衣卫内谋一个职位，柳凌云毫不犹豫的应允。
　　益长公主恨铁不成钢，“轻信人是病，得改！”
　　柳凌云没有辩驳。只是，他已经打定主意就不会轻易改变。他并不蠢，心里明白就这样回京，免职是最轻的，弄不好被扣上其他罪名，惹上牢狱之灾，还连累家人。娘亲和妹妹有平南侯府照拂，没了后顾之忧，可以放心的跟着齐平斋搏一搏功劳。
　　至于齐平斋的品性，他信得过。因为他刀意已成，境界提升一级，达到了意在气先，五感通明，百窍俱通。他人的善念或是恶意，一照面就知晓。

　　烤熟了的狼肉，口感其实并不好。配着饼子一起啃，柳凌云和吴碧吃得津津有味，连带着齐平斋的胃口也比平常好。他仨把一头健壮的狼，啃得干干净净，临了，吴碧还意犹未尽的咂巴着嘴。
　　“今后，我们的伙食就烦劳大人了。”柳凌云把那锭金子捏成两半，一半放在齐平斋手上，另一半自己收了。
　　“好。”齐平斋笑了起来，这次，他没有推辞，把半锭金子塞入怀中。
　　齐平斋看了看日头，收拾了一下，牵着马，带着柳凌云和吴碧下山，在半途跟李进、蒋全和刘千户会合。
　　大人左眼怎么了？从哪多出来的两个人？李进他们心中疑惑，不过，都很知趣的闭紧嘴。
　　齐平斋把蒋全叫到一边，交给他一份公文，吩咐他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于是，蒋全李进顺理成章的猜测这紧急公文是两个新面孔带来的。他们这些功勋子侄，自然听说过皇帝身边有一支神出鬼没的暗卫，便擅自把这两人归于此类。
　　蒋全走后，他们到了山脚，等何参事带兵前来会合。齐平斋坐在一块平整的岩石上，闭目养神。李进时不时偷看柳凌云，嘴里嘀咕：“面熟，在哪儿见过的？”
　　刘千户也在偷看，目光不局限柳凌云，时不时的分心关注吴碧。
　　对方没有恶意，柳凌云便没放在心上，吴碧又是个不懂事的，只有见识过世上各种肮脏事的益长公主为他们操碎了心。
　　刘千户看向柳凌云和表弟的目光，令她厌恶，她警告柳凌云：“那大个儿心怀不轨，小心些！”
　　柳凌云扫了刘千户一眼，刘千户察觉，讨好的朝他笑了笑。
　　不是个实诚的，柳凌云心生警惕，便分了一丝神在刘千户身上。原本，柳凌云不喜欢妄自揣测他人，差点死在杨俊手上，虽知道他中了邪，不是出于本心，但到底心中缺失了一块，多出个心眼。

　　齐平斋精神不济，疲倦，想睡。只是，现在哪有空闲安心沉眠。养了会儿神，睁开右眼，瞧见吴碧百无聊赖的拿根枯草逗弄马，那马怕他，弹动四蹄往后缩，在这寒风朔朔日光轻且薄的时季，浑身汗津津。
　　他到底是什么人？瞧上去不像个厉害的，马却如此惧怕他……能救得了垂危的柳凌云，能让伤好后的柳凌云不顾家中寡母牵挂，困于山林……北都乱，胡奴叩关，是危局也是机遇，是先清理前朝乱党还是绕后斩杀胡奴……各种念头闪过，一时之间头疼无比。
　　“齐大人？”柳凌云察觉到齐平斋不对劲，走过来，手探他的额头，潮湿、低热。
　　柳凌云在脑中问益长公主：“风邪入体？”
　　“不像，倒像是神衰气虚。先给他喝点灵芝水。”
　　柳凌云依言，取下挂在腰上的小皮囊，里面装着野生紫灵芝煎成的灵芝水，味道是苦了点，药效还不错。他内伤养好后，随着境界提升，灵芝水于他已无用处，只是节俭惯了，煎好有多的舍不得倒掉，一直随身携带。
　　齐平斋正缺这个，尝了一口之后，也不跟柳凌云客气，一口气喝掉了半皮囊，心里赞叹：果然，呆在气运之子身边也能受惠不浅。
　　若是柳凌云能听到他的心声，铁定嗤鼻。深山老林鲜少人踪，野生药材何其多，特别是那些悬崖峭壁，深涧幽谷，识货有眼力的，处处能捡到宝。柳凌云自幼习武，父亲还在世时，会泡制些药材给他锻体，顺带的教会他识药配药。父亲死后，有老郎中专门教导他们这些幼军如何在野外疗伤自救。皇帝不养吃白食的，他们不当探子不外出时，逢战，要充当采药童子，或者煎药熬汤，协助郎中救治伤员。当然，那时的他仅懂药理皮毛，遇上益长公主后，得了一点巫人传承，柳凌云的眼界打开，只要气聚双瞳，就能看到上了年头的灵药所散发的莹光。反过来推敲，无论何物，天然的身携莹光，就是好东西。

　　“谢谢。”饮下半皮囊灵芝水，齐平斋的精神力恢复了一些。
　　见对他有用，柳凌云就把剩余的灵芝水都给了他。
　　齐平斋发现刘千户眼馋他手上的皮囊，想起了他醉酒惹事，招他过来问话：“你昨日因何醉酒？”
　　刘千户一怔，脸露苦涩。到现在，他哪能不明白真定府暗涛汹涌，他这个卫所千户碍了别人的路，中了暗算。只是，美青年美少年在侧，有些话，他不好意思说。
　　齐平斋见他不吭声，脸一沉。
　　刘千户还是有些眼力，不敢惹怒齐平斋，连忙道：“那酒是鼎鼎大名的千年烧锅神仙醉，酿酒名家姚家酒庄特产，价格昂贵。我与那姚家酒庄的三管事有些往来，昨日清晨，他偷来一两送我。酒太香，我一时没忍住喝上了。”
　　他也没想到，凭他的酒量，居然顶不住一两神仙醉。他好酒，无家无室，俸禄全贡献给了酒馆。只是，美酒昂贵，他那点俸禄可喝不上几次好的。馋酒馋得狠了，便生下作念头，勾搭上姚家酒庄的一个管事，时不时的让对方弄些好酒解馋。说起来惭愧，那时自以为得计，洋洋得意，料不到别人挖好坑，正等着他。
　　柳凌云也馋酒，“神仙醉”三个字勾起他的酒瘾，他眼睛带勾子挂在齐平斋脸上。
　　齐平斋轻笑一声，朝他点头，两人走到一边，齐平斋附耳叮嘱柳凌云几句，拍拍他的肩膀，轻声道：“办完事，你到清风关驿站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