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朝旧档之巫咒案》洗尘的细雨

28、巫咒案28

　　皇帝仰面望天，独自站了好一会儿，才招锦衣卫过来，询问儿子们的动向。得知其他儿子都在禅房跟白衣僧诵经祈福，只有老四虔诚的在大殿内磕头拜佛，求佛祖保佑太子哥哥平安。
　　皇帝轻叹一声，“是个有良心。不冤皇后和太子格外偏痛他。”

　　皇帝进了另一间静室，平南侯夫人带着儿女跪拜见驾。
　　“平身。”皇帝挥挥手，“侯夫人客气，你与朕，儿女亲家，虚头巴脑的礼仪省了去。”
　　侯夫人依旧恭谨，“陛下，礼不可废。”
　　“太子中蛊，多谢侯夫人援手，从南蛮觅得巫医。”
　　侯夫人道：“太子安康，此乃陛下洪福，万民之幸。”
　　皇帝觉得牙痛，亲家母能不能好好说回话！
　　侯夫人见微知著，知道皇帝不喜虚话，微微一笑，道：“京城没有南蛮巫医，只有僧人道一。道一曾欠臣妇一个人情，而臣妇曾欠皇后娘娘一个人情，以此相抵，道一发誓今生护太子平安。”
　　皇帝还是忧心，“道一师傅言解蛊伤身，且过程极为痛苦。”
　　侯夫人冷淡地道：“所谓劫难，便是如此难熬。公主有孕，臣妇带有医官同行，陛下若有需要，可令医官为太子调养身体。”
　　“多谢亲家母。”皇帝知道侯夫人会看在皇后的面上，护着太子，便不再废话，亲切的朝女婿笑了笑，“展鹏，明年恩科，有把握上榜吗？”
　　柳展鹏脸色一黯，苦恼的道：“回皇上，小婿没有把握。”
　　这女婿啥都好，就是性情板直，是个憨人……皇帝一乐，“展鹏啊，朕包你上榜。”
　　柳展鹏刚要出口拒绝，被母亲踢了一脚，不甘愿的点头称是。
　　长子不通人情世故，侯夫人很是无奈。他们这样的家族，武学天分不好，就是废物。当父母的溺爱儿子，舍不得他在族中遭白眼被歧视，来功名利禄场走一遭，为长子谋个恩荫，也能平安度一生。只是，天地间因果残酷，想要护住一个儿子，还要搭上一个女儿。如今，她这一家子，跟皇家撇不清了。
　　皇帝乐呵，自家的儿子得聪明，自家的女婿不妨笨一点的好。他决定了，挑其他女婿，照笨的来。至于儿媳妇嘛，唉，本该皇后来相看的……皇帝打量一番女婿身侧的准儿媳，是个有一双好眼睛的小黄毛丫头，听说武艺高强，好女扮男装，不是个娴静听话的。这样也好，跟老四去苦寒之地的北疆，不必担心她熬不住。

　　交换庚帖，正式定下朱炜和柳晴的亲事，皇帝命人传膳。把老四叫来，邀请侯夫人一家共膳。柳晴见朱炜额头红肿吓人，上前，掏出用白色贝壳装着的药膏，掂起脚步，替他涂药。朱炜心里贴烫，红着脸，高高兴兴的把她拉到一边，避开他人的耳目，把一个钱袋塞给她。柳晴知道这正是朱炜应承的木灵石，连忙装入自己的钱袋里，顺便把手里的贝壳塞给了朱炜。
　　柳晴的药膏，很是好用，没过多久，朱炜额头上的肿块便消了，连印迹都没有留下。皇帝瞧着眼红，朱炜看得分明。但是，小未婚妻送的东西，他不想给人，哪怕是父皇也不行。
　　朱炜藏起药膏的行为，侯夫人很满意，柳氏不需要对长辈唯唯诺诺的女婿。

　　用完斋膳，皇帝没有放侯夫人一家离去，向她提及皇陵选址的风水问题。听说为了皇陵定址，迁走了前前朝一位道人的墓，侯夫人苦笑，诚实的道：“此处确实是独一无二的风水宝地。但是，迁他人墓而定穴，是为‘夺’也。以风水论，陛下的后代必有夺位之争，且藩王胜出。”
　　皇帝脸色凝重，问：“可有破解之法？”
　　侯夫人摇头，“无解，从迁墓的那时起，因已种下，只待结果。哪怕另为皇陵选新址，此因果也必成。”
　　既然无解，皇帝便抛开此事，问：“皇后——，侯夫人可看出什么？”
　　侯夫人道：“娘娘凤命，有功德在身，凡人推算不出。”
　　皇帝沉吟了一会儿，忽然道：“江湖传言侯夫人身携起死回生的灵药，是怎么回事？”
　　“还未查明。世上哪有起死回生之药！臣妇以为，是仇家所为。陛下，暙儿后日起程去北方寻找他堂弟，臣妇明日进宫接公主回府。”
　　皇帝应允。
　　“陛下，臣妇还有一事望陛下恩准。”
　　“何事？”
　　“臣妇想见皇后娘娘一面。”
　　皇帝没吭声，冷冷的盯着侯夫人的眼睛，过了半晌，起身道：“可。跟朕来。”
　　此时，天已黑，皇帝也没命人沿途撑灯，摸着黑，带着四皇子、侯夫人和柳晴，静悄悄的来到寺后院内的飞云阁。在此驻守的锦衣卫都是黑巾缠面，见皇帝来了，悄无声息的单膝跪下。皇帝一挥手，锦衣卫起身退下。
　　他们进入飞云阁内，只见中间的地板朝两边裂开，露出向下的石阶。

　　踏上台阶，便嗅到浓郁的桂花香。母后并不喜欢桂花香……是遮掩尸臭吗？
　　朱炜很不理解父皇的行为。为什么要把母后孤零零的放在这里？他们几兄弟在宫中对着那具棺椁，日夜轮替为母后守灵，又算什么？
　　父皇敬重母后，全大朱朝都知道。
　　敬重……他也敬重母后。
　　以前，他没觉得这不对。现在有了小未婚妻，看到她，心，情不自禁的跳得厉害，情绪莫名高涨，就想靠近她，和她说说话；见不到她时，便思念她，心也就被塞得满满的。他忽然就懂了，敬重竖于夫妻之间，被敬重的那方，也太可怜了。

　　地宫？随着台阶往下走，朱炜看清了地底全貌，屏住呼吸。这里完全照搬了母后的坤宁宫的布局和摆设。不仅如此，原坤宁宫的宫婢和内侍都在这儿侍奉着，一如母后生前。
　　不，不同……禁锢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宫，他们丧失了人的灵性。

　　皇帝一挥手，宫婢、内侍退开。皇帝直接走入卧房，来到床边，拉开床帐，坐在床沿，伸手抚摸躺着里面的人的脸，轻声道：“秀啊，侯夫人来看你了。”
　　灵气充沛的玉床！柳晴一把抓住朱炜的手。朱炜以为他的小未婚妻受到惊吓，安抚的轻拍她的手背。
　　皇帝的声音，没有惊醒静躺的人。
　　皇帝让开，侯夫人上前，脸色凝重，静静地看着躺在那儿，身上盖着绣有百鸟朝凤锦被的妇人。朱炜和柳晴也凑上前，朱炜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大吃一惊——没错，躺在床上的人是母后！不是一具快要腐烂或者腐烂中的尸体，而是一个活生生的，沉睡中的人！只是，跟他记忆中的母后不同，她看起来年轻了十来岁。原本黑白参半的花白头发，变黑了，只参杂了零星的几根白发，脸上的皱纹也平滑了不少……
　　这是怎么回事？
　　侯夫人闭上眼睛，过了半晌，睁开眼睛，出声道：“请陛下恩准臣妇近身为皇后娘娘切脉。”
　　“好。”皇帝带着四皇子退出卧房，只留下侯夫人母女。
　　等了约半柱香的时间，柳晴过来打开卧房的门。
　　皇帝见侯夫人的脸色比先前好，连忙问：“是误服了龟息丸吗？”
　　侯夫人摇头，皇帝知道龟息丸……看来，皇帝身边有异人。也是，皇帝若没有得到异人指点，哪能知道这布有聚灵阵的地宫，能蕴养皇后体内生机，修复神魂。只是，皇后的神魂破碎大部分消散，已无回天之力了。

　　四皇子掏出小葫芦玉瓶，“岳母，此药对母后有用吗？”
　　侯夫人惊讶地看着四皇子，从面相观此子，是个寡情的人，没想到他会为皇后娘娘拿出这可救他一命的药。
　　皇帝问：“这是什么药？”
　　侯夫人道：“晴儿送给四殿下的定情之物。此药是晴儿的武学天赋得了柳家老祖宗青眼，赐她的救命药，仅此一颗。娘娘生机未绝，此药确实能唤醒娘娘，但娘娘神魂受损严重，醒来了，一如万事不知的懵懂幼童。”
　　“能醒来就好！”皇帝听了，十分激动，从四皇子手中夺过小葫芦玉瓶，想倒出里面的药丸，却弄不开瓶盖。
　　柳晴拉了拉朱炜的衣袖，朱炜会意，出声道：“父皇，只有晴妹妹能打开。”
　　皇帝醒悟，明白柳家老祖宗就是异人，给小辈保命的药，在瓶子上下了禁制。
　　瓶子到了柳晴手中，很是温顺的一揭就开，传出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一颗绿色夹有一圈白纹的丹丸落在她手心。皇帝接过丹丸，亲自喂进皇后的嘴中。皇帝原本还担心皇后无法吞咽，没想到丹丸一入口，皇后唇舌就有了动静，把丹丸吞进咽喉。
　　侯夫人冲朱炜使了一个眼色，率先离开。
　　本想等母后醒来的朱炜，看着父皇满脸的期待，守候在母后的床头，心里五味杂陈。若是父皇寿诞那一晚，不去新入宫的美人那儿，而是留宿坤宁宫，母后是不是就不会遭受此劫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