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1、风易篇(上) ...

  •   这些年,我最后悔的,不是去维也纳,而是,没能告诉她,我有多爱她。
      可能是每次的离开,都是我表现得太镇定,她难过的情绪,永远都在掩盖我离不开她这件事。
      从生下来能见到这个世界开始,我的世界里有很多人,老的,少的,男的,女的,他们每天都在我眼前转,我还是记不住他们的脸。
      认识这个世界开始,我就认识丁水兔林贺业霍方方渝文,他们最喜欢围着我玩我不喜欢的东西。
      我挺嫌弃他们的,能说话的时候悄悄问过奶奶,为什么我们几个一定要被绑在一起。
      我们几个的爸爸是兄弟,是合作伙伴,一起买下来这五栋房子,不管过什么节日,去哪里上学,都要在一起,要是哪家的落单了,他们脸上面子过不去,各自的爸妈强迫着也要把我们绑在一起,尽管他们十分不乐意我们一天一天变得越来越铁的所谓友情。
      奶奶喜欢安静坐在花园里听CD,我也喜欢陪着她听,每次放学回家,我会用最快的速度跑到她旁边和她一起坐着。
      我们几家是对门,有一个共同的花园,那四个和我形影不离的人,也喜欢和我一起在亭子里听奶奶的歌,只是他们一点都不安静。
      我和奶奶从来没理会他们,觉得他们还小,这样闹很正常,纵容他们就这样闹的时光还不错。
      六年级,奶奶走了,和我一起,在同一辆车上,断了气息之后,身体还不忘记护住我,手还紧紧抱着我。
      从此以后,我特别讨厌四个轮子的车,再也没上过车,不敢上车。
      一个月之后,我去方渝文家找他拿CD,听到了最不该听到的商业机密。
      方渝文以为我恨他,灰溜溜要跑去维也纳,我只当不知道这回事,不去劝他,也不去送他,因为真的恨。
      林贺业送走他以后,觉得我没良心,丁水兔拉也拉不住,动手打了我一顿,霍方在旁边推了推眼镜,不知道帮谁。
      从小到大,方渝文最喜欢跟着我,我嫌弃他,他还是要跟着我,外带一个林贺业和丁水兔,他走之后,林贺业在排斥我,霍方专心保护他妹,丁水兔越来越浑,已经开始和一帮小弟打成一片。
      我开始独来独往,他们以为我在难过,其实我反而很享受这种生活。
      第一次见到简遥,是在专辑店,当时阳光很强烈的打在她脸上,让我不得不正视她,我最先注意到的,不是她的皮肤,而是那双眼睛。
      从小到大我默默为很多东西震撼过,唯独没有因为一个人的五官,所以我一下就记住了那张脸。
      哪怕我们是同班,哪怕,她是第一个我能最快记住脸的人,我依然对这个人很陌生。
      有一次在路上,我隔得很远就注意到她,本来不想和她打招呼,她差点要倒在地上,忍不住伸手扶了她。
      她则是一副红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
      从小,在奶奶的影响下,我养成了有问必回的习惯,没有讨厌的人,对谁都一个态度,每次遇到想要缠着我的人,只会礼貌着推开。
      她一直是一个看着能吃苦,实际上脆弱得不行,如果非要回忆从前,我脑海里出现最多的,大概都是她哭的样子。
      第一次见到她哭,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心疼是什么。
      人最可怕的是有思想和行动能力,初二我已经完全具备和运用,不管家里什么意见,我仍然特立独行,中午不愿意回家。
      新学期刚开始,她没来教室,我中午一个人在教室里看书也习惯了,她回学校以后,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当时我在教室里看书看得入迷,听到教室外面有动静,尽一个班干部的责任,走出去看看什么情况。
      她剪了短发,小小的一个人,抱着脑袋,肩膀在抖,知道她在哭,我没忍住,又叫了她。
      即使皮肤黝黑得发亮,也没能掩盖住那双挂着晶莹的眼睛。
      维也纳整整四年,我没有刻意去想她,她抬头看我的那一幕,时常出现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我最害怕的,不是看见女人哭,是看见简遥哭。
      因为会忍不住想要给她擦眼泪。
      哪怕她不哭,看见那双眼睛有乞求的姿态,我都会不由自主帮她。
      她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女孩,而我也有幸正好陪着她。
      回想起当初,如果我能对她多一点观察,也许就能察觉出当时她精神上就已经有一些不对劲。
      那晚路灯照着她,她还是很害怕的蹲在地上,缩成圆圆的一团,非常痛苦。
      这是真正有自己独自秘密世界的人,我叫她名字后,她抬头没有三秒,眼里的情绪已经掩藏得无影无踪,能和我开玩笑,说我缺一个保镖。
      从那以后,不管我怎么礼貌,怎么暗示她走,她都要跟着我,还总是一副心虚的样子。
      这样有意无意跟在我后面,让我开始想起从前也喜欢跟在我后面的方渝文,心情复杂,那次是我第一次对一个外人,不是林贺业不是霍方不是方渝文之外的人,出口表达自己的不满。
      她很难过,甚至有些无地自容。第二天放学,我以为她不会再跟着我时,没想到,她竟然还能继续跟着我,又一次让我不得不对她刮目相看。
      我一直在怀疑她是故意的,故意要让一个不愿意和无关紧要之人计较的人变得计较,想到这里,我忍住了,没有再多说一句,只当她不存在。
      就这样,她都能单方面把我当成朋友,问我很多问题,偏偏我还每一个问题都回答她,偶尔还会像嫌弃方渝文那样嫌弃她。
      平安夜那天,她给了我一个和她脸一样大的苹果,别人都说平安能传递。直到现在我都在想,肯定是我用掉了她的平安。
      圣诞节那天,她穿得有些不一样,在讲台上唱了一首张国荣的歌,真的很难听。
      之前她有问过我要表演什么节目,当时我说要唱歌,是骗她的,实际上,我是准备朗诵一小段诗应付,这个不自量力的笨蛋竟然信了,还要跟着一起唱。
      看她耷拉着耳朵一脸郁闷,不想做一个失信的人,谎言成真,我唱了同一首歌,只是,她好像更郁闷了。
      放假以后我们没有联系,过年那天,没有血缘关系的一大家子,吃没有味道的饭,闷得人透不过气来。
      饭没吃饱,我就走出来透气,看到她一个人在小区门前躲着,走过去是她,她又哭了。
      那天是她生日,她说她没有妈妈,我没有好奇任何东西,也许是害怕她那双略显依赖的眼神消失,除夕没有蛋糕店,我给她找了一个林贺业准备寄给方渝文的蛋糕。
      新学期开始第一天,班导公布成绩,这个笨蛋差点考倒数,也不知道这么多年学的是什么。
      照这样下去,她下个学期肯定要被刷下去,这是一个有危机意识的人,还知道来找我补习。
      笨性不改,她简直比最不爱学习的丁水兔还笨,数学知识可能只停留在五年级,丁水兔都在平行班,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升到这个班的。
      再简单不过的解题方案,要研究半天,我经常嘲笑她笨,她就会挣着眼睛瞪我,无奈有事要求我,只好咬着牙做受气包,在以为我不知道的情况下,委屈的瞪我。
      突然有一段时间,她不跟着我一起回家了。还请了假,我又变成一个人回家,只是没有想象中轻松了,很不喜欢,也不愿意承认我已经习惯和她一起回家这件事。
      这种落差在再次看到她在等我一起回家时,变得很明显,因为我有了从来没有的兴奋感和踏实感,看她小心翼翼跟在后面不敢靠近的样子,我承认了她这个“保镖”的身份,那是从前方渝文都没有得到的。
      她更放得开了,开始每天都和我聊她看到的各种书,今天做了什么,像写日记一样,噼里啪啦跟我说话的样子,和教室里的简遥简直判若两人。
      为了让她有动力,我主动和她做了一个赌约,
      期末考试一天一天来临,她压力每天都很大,经常下意识拽我衣服。
      考完试那天,她牙齿在打架,说话像结巴一样,拽着我要对答案,对完之后,嚷嚷着要哭,看来她在乎的不是九年级一班,也不是凤凰。
      九年级开始第一天,我竟然有些紧张,听到她没有被刷下去,轻松了不少。
      惦记着考第二,她一点也没有松懈,中午补习时比起刚开始,越来越认真。
      每天的桌箱里有越来越多的信封,我知道那是什么,不怎么在意,想凑多了一起扔垃圾桶。
      渐渐的。她补习开始不认真,脾气越来越大,像一头烦躁到极致的小猫。
      有一天她开口问我那个是什么。
      这个笨蛋连情书都不知道,反正我也没地方解决,索性全部给她,让她顺道解决过后就更好。
      这件事我也不怎么在意,只是事情过后,她又变了,变得高兴,变得认真,总之很温顺。
      笨鸟先飞,笨鸟多飞,她做不到,还好她知道找借助别人的力量,靠着我,她考了第二,我没有食言,带她去了凤凰。
      我不习惯和别人有亲密接触,在火车上她总是不听话,脑袋非要靠着我肩膀睡。
      为了给她惩罚,在凤凰的第一天,我起得很早,故意没有等她,一个人慢悠悠走遍了整个凤凰。
      回客栈时,路过一个小摊,上面摆满了银饰和木梳,之所以驻足,是因为上面有一把梳子实在精致有灵气,像极了她。
      我记得她生日,默默买下了梳子,准备在她要和我生气时把梳子送给她。
      回到客栈,她没在,天黑了,夜灯亮了也不见人,我开始着急,一边找她,一边自责。
      找到她时,她很害怕,习惯性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看见是我以后,泪水满天扑在我怀里,我竟然忘记了要推开她。
      还好,我准备了木梳,她哭了很久,接到我送给她的木梳,明显好一些。
      她哭得太惨,让这个新千年全是哭声,但是,对于我来说,好像又有了特别的意义。
      这个人把对学数学的功夫,全用在了学语文上。能喜欢沈从文,我很替她欣慰。特地带她去沈从文故居,圆她一个梦。
      要是知道出来以后她要去吃剁椒鱼头,我就不带她去了。
      她太黑。吃了很多看起来也没事,我不一样,才吃一口就很热。
      幸好狂笑时她抽筋了,只是一个人在里面休息一会儿,不然我该带她去吃饭后甜点了。
      在客栈她想看夕阳,在我房间里赖着不想走,认真不过一个小时,有心看夕阳的人睡着了,无心看夕阳的人倒是等了夕阳好几个小时。
      平时那么懒散的一个人,站在窗户边看日落的背影却美得惊心动魄,我忍不住拿出相机,想记录这一刻,不为夕阳,只是为了她。
      按下快门的刹那,她正好转过头来跟我说以后不看夕阳,要看日出。我当时顾着隐藏在拍她的动作,没什么感想,只是后来,每一次在维也纳看到日出,都会随手拍下来。
      凤凰的天气那么好,她感冒了,生病的日子还是在没有医生的时候,我只好按照老板娘的线路给她找土中药。
      找药要到山上找,G市山那么多,我从来没爬过,一点经验也没有,把药找到,再回客栈,已经半夜,怕她又严重,连夜熬药给她喝。
      因为爬山,我第一次这么困,整整三道药,半夜要一会儿一道一会儿一道的喂她,每一次差点就要睡着,想起她满头是汗的样子,瞬间又没了睡意,一直折腾到天亮我才睡。
      第二天醒过来,她偷偷在我脸上画了画,和小时候方渝文一样捣蛋,我很认真的对她说“我讨厌你。”像对方渝文一样。
      这个笨蛋不知道讨厌只对在意的人说,真的以为我讨厌她,一路上都缠着我要我收回刚才的话。
      她最讨厌吃甜,为了惩罚她,我让她吃一整块米糕,虽然脸上没什么情绪,我心里确实是笑抽了筋。
      第二天她想划船,我以为应该只有摇浆声和水声,这个呆瓜觉得风景太好看,第一次坐船也不晕船,哼歌哼得比学习还投入,难听得让人忘不掉。
      那种难听的歌声听在耳朵里,竟然比张国荣的声音还有魔力,像是心上有把隐藏很久的铉,只有这种声音才能撩动。
      难怪老爷爷要夸她可爱,确实…挺可爱的。
      但是不管是她哼歌有魔力还是她可爱,两点我都不怎么愿意承认。
      没有夸她可爱,更没有继续听她哼歌,怕她太投入,等会儿知道明天的事更难过,提醒她明天要走。
      她没那么笨,还记得火车票上的日期,既然都知道明天要走了,我告诉她时,她还会难过,也没那么聪明。
      她心情不好,在江里的木墩子上跳来跳去,想朝江的那边走。
      想看看究竟她会走到什么时候想起我,我没有一起走,站在原地等她。
      这个笨蛋,都快三分钟了还没想起转头过来看我。
      还好她三分半时还知道转过头来找我,我不知道自己在得意什么,面对着她,脸上不由自主没有收住笑容。
      她问我为什么不一起走,我说我就在这里等着她。
      她听到以后,只是走了几步就悻悻倒退。
      在我眼里,好像是在向往的方向和我之间,选择了我。
      真正离开凤凰时,她还是没忍住,又哭了。
      我不想看见她哭,比起她哭起来又脏又吵,声线还长的样子,我更害怕看到她那双眼睛里含着泪水。
      从那以后,语重心长安慰她不要哭莫名其妙就成了我的责任。
      在车上我开始整理相机里的照片,越翻心就多一分沉重。相机里,竟然很少有单纯的风景照,几乎每一张都有简遥的脸。
      在餐厅里撅着嘴不高兴的样子,捂着肚子皱眉的样子,在客栈里看夕阳的样子,转头跟我说要看日出的样子,自以为唱歌好听自顾自哼歌的样子,自己走了好远也没想起我的样子。
      好像这个人,又成了我世界里,特别的一个存在。
      我会纵容她做很多事,哪怕是在我怀里做梦流口水,哪怕是吃将近三个小时的饭,哪怕,是在我解方程时捣蛋。
      火车上,她就睡在我怀里,一脸永远长不大的笨蛋模样,害得我有一个幼稚的想法,希望火车就这样开下去。
      前提是,她不是简圣涛的女儿。
      小的时候,我其实比丁水兔还捣蛋,东西丢在哪里,经常不记得,每天都要把不同的房间完整翻一遍,这样才能找到东西。
      我的母亲,是一个高贵的女人,从小她对所有人都很好,唯独我和父亲。
      在家里永远端着一副亲人勿近的模样,像一个行走的花瓶。
      我以为她生来就是这样高贵,不管是对方渝文他们还是对在学校里的人,提起她,我一直都很自豪,哪怕她不喜欢我。
      我们都隐藏得很好,她不喜欢我这件事除了父亲,只有奶奶和方渝文知道。
      一年级我弄丢了方渝文一个最无聊的玩具,那个玩具我一点都不喜欢,更不会碰,家里的狗倒是喜欢,它叼哪里去了谁也不知道,除了她自己单独的房间,我们每个房间都找了一遍还是没找到。
      方渝文闹着要玩,非要进去找,我知道她最不喜欢别人碰她东西,不给方渝文进去,自己进去把房间反锁,用最轻的动作找。
      我有经验,第一个翻的就是床底,没找到玩具,找到了一个盒子。
      这五栋房子小主人里,只有我最聪明,幼儿园就识字,一年级就会自己写作文。
      里面有满满一整箱没有地址的信和唯一一张照片。
      我竟然爬在床底把所有信都看了一遍,意思我都懂。
      照片里的人,我就这样记住了,和记得她不喜欢我这件事一样牢。
      还好方渝文没看见,不然六年级我都甩不掉他。
      就像方渝文说要去维也纳我没搭理他一样,那句不想再看见她是真的。
      我试图习惯没有她在旁边叽叽喳喳小心翼翼偷偷摸摸藏着掖着的样子,试图忽略上课时一直盯着我的目光。
      她也没有再跟着我。
      每天忽略不掉的目光就像是一团不会熄灭的火,把人扰得烦躁不安,每天路过那些她嘴里的白桦和榕树,好像都变成了她鲜活的脸。
      我整天唯一盼望的事就是快点毕业,时间偏偏越来越慢,通过转学来解决无处释放的烦躁,好像是唯一的办法。
      每天我都会去班导办公室,一遍又一遍捏门把,从来没有进去过,纠结的心情比知道她是简圣涛女儿还烦躁,每次都要辗转反侧到上课。
      人生有很多意外,从我想也没想后果,过去操场把她抱起来开始,我知道她注定是我最大的意外。
      我想和她一起上同一所高中,同一个班,永远都走同一条路,如果不是那样,我会不习惯。
      班上的流言传得那么快,我一点都不生气,那是一种变态的占有感,会希望别人提起她时想到的人永远是我。
      和她相处久了我也变笨了,遇到危险连跑都不会,竟然用鸡蛋撞石头的办法来保护她,不过,幸好她没有受伤。
      醒过来那天刚好碰上中考,考试时没有见到她,一直到考试结束也没有见到。
      那个暑假,方渝文三年来第一次敢打电话给我,邀请我去维也纳,他说我变了,我也开始觉得一切都在往一个奇怪的方向发展。
      维也纳的气氛很好,像是以前奶奶放cd时的那片后花园,全都是轻松的气氛。
      原本只是去看看方渝文,没想到那是接他回家的开始。
      方渝文回来以后,和从前有了一些区别,我很替他欣慰,但是他依旧喜欢和我形影不离,跟班不能要两个,一整个暑假,我再也没见过简遥。
      嘴上不说,我心里确实有点慌,像是在赌博,赌她是不是能够记住我说的话,然后再透过本质看未来。
      那天我足足在教室门前站了一天,她也没有出现过,没想到她会这么傻,说好要一起报八中的事都不记得。
      我只好在学校里计划着,星期六出去以后,怎么把这个笨蛋弄进来,或者是把我弄出去。
      方渝文每天在我旁边都笑得很开心,还不知道我的这些想法。
      数日子盼时间,终于可以出学校追问那个笨蛋她到底去了哪里,见到她以后,我有些不成气的激动。
      想冷冷的说她两句,她正蹲在地上哭得伤心,开口转化成另外一种奇怪的语气状态。
      她哽咽着把事情都说出来,我第一时间被震惊得话都说不出来。
      以她现在的成绩上八中和我在一个班完全没有问题,我再监督三年,清华肯定没有问题,没想到的是,这个傻女孩竟然会为了我自毁前途。
      与其说自毁,不如说是我毁掉的。
      透过这件事,我发现其实我比她还傻,明明知道她听风就是雨,还偏偏要把这么自私的赌注压在她身上。
      好路都被我毁了,只剩下不好走的路,她那么笨,我再也不敢赌她会不会聪明一回,从此以后,她的未来,我想先帮她规划着。
      果不其然,刚上当没多久,这个傻子又不自量力要和我跑步,要不是我让着她,还真找不到什么理由再和她一起回家。
      她跑得太慢,我走着路过去,她还在擦汗,看样子是刚到。
      朝她走过去那一刻,我忘记了看眼睛,盯着她的脸,尤其是上面两坨鲜活的苹果肌,看得有些入迷。
      不禁感慨她自愈能力的惊人,好像前途没那么重要似的,只要能和我在一块,她就能开心,看来是已经把我当成未来了。
      方渝文没和我同路,原本想介绍方渝文给简遥认识的想法也成了空。
      星期六回家,丁水兔中午要约我和方渝文吃饭,说一起的还有林贺业,我纳闷霍方怎么不在。
      小时候我们五个彼此珍惜所以很和睦,长大了我们五个越来越难心平气和坐在一起开玩笑,这一次邀请,我没有拒绝的必要。
      直接和丁水兔一起去餐厅就好,没有必要绕路再送她回家,想起第一次送她回学校时,她那么害怕学校的表情,我还是决定去接她。
      傻子那么天真,如果带她一起去吃饭,让她见到我们几个兄弟的样子,对她肯定有影响,我不敢带上她,只想送她回家。
      不巧的是我刚答应要和丁水兔他们吃饭,傻子也要让我和她们一起去吃饭,看她们宿舍的同学对她那么关心,我也放心把她交给她们。
      找到丁水兔他们时,是最后一个到场的人,没有霍方,只有霍莲。
      原来霍方和他们班的一个女生同时失踪了,丁水兔这次能请我们吃饭目的应该是拉拢,他神经这么大条的人,能想到拉拢这一招,确实已经到极限了。
      原本我们五个可以一起回家,丁水兔有事方渝文有事林贺业也有事,只有霍莲和我没事,霍方现在不在这里,没人保护霍莲,我只好和霍莲一起回家。
      那次回家过后的星期天,我在楼下怎么等,都没有等到傻子,在学校门口也没等到,连着两个星期都没有等到。
      她肯定又在玩什么把戏,我想等她自己投降,再也没在楼下和学校门口等她。
      生日那个星期她没来,我就知道她没有玩什么把戏。
      可笑的是,两个不愿意相信太阳的孩子,竟然妄想试探对方心里在乎的程度。
      她没得到想要的答案,我也没有,谁都不肯先低头,我们就这样一直耗着。
      方渝文问我什么是喜欢。我说大概就是她在身边时嫌她笨,嫌她不好,她真的走了时,又开始讨厌她的倔强。
      不知不觉间,我们两个倔强的人已经相互嫌弃了两年,她这么一个原本安静的人,每天都在找话题和我聊天,不开心的时候还要坚持找话题,然后对我笑。
      生日那天,霍莲跟我说生日快乐。然后跟我说:“每一次我都是最准时跟你说生日快乐的人,可是你从小到大都没有对我笑过一次。”
      回宿舍,我对着方渝文捏了又捏脸上的肌肉。
      方渝文冷着脸说:“别说她,就连我都没见过几次,小时候笑得多,现在少了,这张脸啊,再不笑恐怕就得坏死。”
      我心想,难怪以前简遥也喜欢我对她笑,是不是醒来以后没有对她笑,所以她才会拼了命的想试探。
      除夕是她生日,这个日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很清晰地记在脑海里。
      吃过饭我就在小区门口站着等她,很久了也没来,犹豫要不要去找她。
      她还是那么倔强,明明就站在我面前,也不愿意往我这里走。
      这个天气她只穿了一双拖鞋,在冷风中藏着掖着把正在打架的牙齿藏起来,都快要冻得东倒西歪,还忍着瑟瑟发抖的冷意,以一副自以为聪明的样子,笨拙的站在我面前。
      不似以前,这次我再也没有无可奈何,和小时候被冰冷僵硬的手抱着的感觉一样,心很痛。
      决定要走上去那一刻,我就已经知道我喜欢她。
      我以为明白过来这件事还不算晚。
      所以明白这件事情以后,我想让她做我女朋友,第二个生日,我送了她从维也纳带回来的日记本。
      这个日记本是孤本,拥有这个本子的人是一个中国人,在维也纳生活了半辈子,很讲究,一定要把它托付给一个字迹非常好的人,为了得到它,我在维也纳学习声乐一个月,练了半个月的字。
      他看着我在日记本上写下那句话以后,问我为什么一定要用日记本。
      我记得那时候我笑得很充实的对他说:“她傻,以后会忘了我们的点滴,我想送她一个日记本,等我们老了以后,再一起看。”
      老人听过以后,不冷不热泼了一盆冷水,最终还是把日记本给了我:“以后分开了,别烧了我的本子。”
      我把这句话记在心里,没有开口反驳,然后不以为然的离开。
      在去温泉路上,她睡得很沉,我忍不住偷偷打开那本日记。
      这个笨蛋词汇量很大,想象力丰富,周末写的是我,在学校里写的还是我,每一页都没离开过我。
      合上日记本,再看她熟睡的脸,这是个日记本都离不开我的人,我们又怎么会分开?我心里放下了很大的一块石头。
      这是第三个生日,她十八岁,我翻箱倒柜,把在维也纳一并买的,等了很久的衣服翻出来穿上。
      走去她家的路上,好像是只用了一秒不到的时间。
      不怕她不会同意,只怕自己紧张,踏着非常慢的步子,还是到了她家。
      她还是那样,不管约在哪里见面,喜欢先到。
      最后我们在一起了,很久之后在反应过来,那只是一个形式,因为我们在一起之后和没在一起的状态没区别。
      她依旧傻得冒泡,固执的站在人群里等我,被所有人顾立都不肯走。那个星期我刚接到保送单。
      方渝文家里的原因,大学一定要被强压着去维也纳,他去维也纳大学走形式时非要带上我。
      我同情他,跟他去了。
      刚好旁边维也纳音乐大学也在面试,闷闷不乐填单,交单,等待面试的方渝文,当时眼前一亮,让我试一试。
      没有到维也纳读书的打算,当时只想试一试自己现在的音乐水平怎么样,没想到到最后,成功了。
      学校里老师的嘴很快。回家以后家里面的人都知道了。
      女的第一次有了反应,父亲反应很激烈,他们再三强调,我一定要去维也纳读书。
      我知道当面反驳没用,什么也没说,只等着默默把那张单子退回去。
      那一段,她情绪不太好,笑的时候眼神里的空洞越来越大,像极了小时候要离开中国去维也纳的方渝文。
      如果她知道我没有去维也纳,一定会乱想,我悄悄把这件事隐瞒了下来,没有告诉她,自以为是的以为她不知道。
      我错了,她不但会自责,还会离开,林贺业把那封信给我时,我就知道以后的岁月里能证明这个人出现过我生命里的,就只有这封信了。
      找遍g市大大小小所有地方,人没有找到,再次坐在G市那座山的亭子里。
      我自嘲的想,难怪最后一次见她那一天,她会问我如果有一天她不在了怎么办,原来是知道我有保送单,问都没问,早就决定要走。
      这个笨蛋最后一次要分开的那一天,哭得那么伤心,漏洞那么大,我竟然都没看出来。
      希望逐渐变成绝望,再演变成冷静,我只用了一个星期的时间。
      第一次见到方渝诗是维也纳,那是在我到维也纳的第一个月后,她也是学音乐的。
      我不惊讶她是方渝文妹妹,只惊讶那双和简遥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
      因为那双眼睛,我对她甚至疏远不起来。
      第一年寒假,她第一次回方家,我把她送到家门口要离开时,恍惚间把那双眼睛认成了简遥的。
      方家的关系很乱,我不想参与,奶奶的事过后,我都再也没进过方家,方渝诗进去以后被欺负是必然的。
      她跑来我家,坐在我面前哭,那双眼睛哭起来时和简遥的更像,我迷迷糊糊把她带去了凤凰。
      在凤凰,她也喜欢走江上的木墩,不同的是那时正是在夕阳即将坠落之际,她不会依赖的转过头来找我,不会因为看不到我就不敢往前走。
      最大的不同,是背对着夕阳,转过来对我笑时,脸上嘴角的弧度,眼角的弧度。
      原来我还是喜欢那个转过来笑着对我说以后只看日出的人。
      半年了,我把那封信藏在家里,从来没有刻意再去想起这个人。
      看到方渝诗的眼睛以后,因为眼睛,我怀疑从前喜欢的仅仅是那双眼睛而已,只要是有山有水有灵气的眼睛就行,其它的没有什么不同。
      因为凤凰那天的夕阳,我明白,不是眼睛,要那张脸,还要那个人才行。
      方渝诗冷静,沉着,还聪明,很少哭,那双眼睛对我笑时永远都是一种弧度,不像简遥,有时候是空洞,有时候是勉强,所以弧度都不一样。
      只要方渝诗在眼前,就时刻提醒着我,我到底有多爱简遥。
      从此以后,每个寒假,她都会去凤凰,每一次都问我去不去。
      凤凰不是特别的,有了她才最特别,我再也没有去过。
      李利找到我时,信誓旦旦说一定能把我捧成比张国荣还耀眼的明星,卖身契一签就是五年,我签了。
      我想站在和太阳一样耀眼的高度,在最初第一次见面的专辑店,在每个城市大大小小的转角口,让她看见,然后回家。
      回国时,方渝文还在维也纳,提前回国的方渝诗不听阻拦,一定要开车来接我。
      在车上她说我为了出名太拼命,一点都不像风易的作风,我说在不同的人眼前有不同的作风,加起来一个人可以有好多作风。
      也是那一天,前面一辆车的司机醉驾,突然加速变道,我们的车不幸遇上,方渝诗关键时刻狠狠扭动方向盘,对面那辆车就撞在驾驶位一边。
      我坐副驾驶,因为方渝诗扭方向盘,用车身挡住的缘故,我活了下来,她这样扭动方向盘,全部撞击的重力自然都在她的驾驶位,医生说她差点活不过来,以后是植物人,交警说她这是在保护副驾驶的人。
      同样莫名其妙的车祸被我经历了两次,我是有多幸运,才能总是做那个睁开眼睛看着别人沉睡的人。
      躺下之后的方渝诗很安静,像极了她的名字。
      那双眼睛也闭上了,我终于能分得清简遥和她。
      五味杂陈中,我自嘲的想,离开我原来是她做得最聪明的一件事。
      回国之后,见面会,发布会,大大小小的活动中,我试图在人山人海中找到她,尽管失望了三年,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
      她在我心中的样子不但没有模糊,反而越来越清晰,清晰到从前她的笑,她的哭,好像是昨天发生过的事。
      原本的住所被暴露了,越来越多的粉丝跑到附近问房价,我不得已让李利转移了住所。
      刚搬来一个月,晴了一个月的北京突然下起了暴雨,爱哭被锁在阳台上,我在屋子里听到它的动静,起身给爱哭开门。
      锻炼了三年的眼力,我确实一眼认出了她。
      这些年她过得那么滋润,一会儿去这里旅游一会儿去那里旅游,博客里表现得对未来的日子越来越期待,字里行间却越来越惆怅和堕落,形成了两个极端。
      我以为这么些年她长大了,其实没有,雨点砸在脸上肯定很痛,她竟然能睡着,还是那么让人不放心。
      还没有想好怎么把这个笨蛋留下来,把她抱进去之后,我想回去平复心情,脑袋里什么都没有,全是当年她感冒一个月也没好的咳嗽声在回荡。
      还没给她换好衣服,她就醒了。
      那双眼睛和我四目相对着,我想起当年她要离开时也是这副眼睛在和我对视,心里翻天覆地涌起一阵后怕。
      我想试探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是不是真的还会轻易放弃我。
      忍痛把她推开后说的话确实是真的,但我从来没有怪过她。
      她确实会把我抱住,只是连我都知道,那双伸出来的手早就随时在准备伸回去。
      最后一次把她推开,只要她再抱住我一下就好了。
      到最后她还是放弃了,就像当初没问任何人,无声无息走的时候一样,轻易就能放弃我。
      这些年等来的,还是一个轻易能放弃我的简遥,我不由得对她失望。
      后面一段时间,我每天早上醒来第一件事是开窗户看她家阳台,回家第一件事是看隔壁微弱的灯光,那种失望还是没能慢慢平复成放弃。
      从前,我没能等到她主动告诉我她喜欢我,现在,我只想等,等她有一天主动过来找我,但是那一天好像永远不会来了。
      连着几天隔壁的灯再也没有亮过,她还是决定离开。
      我每天都在自嘲,做了这么多年的路牌,简遥终究还是回不来了。
      没多久,看到偷偷摸摸在阳台上偷听的人是她,偷听还能做得这么明显,一点长进也没有。
      以前她就喜欢默默误会我和霍莲,再一个人不开心很久,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没改。
      说一件事能盯着我几十遍,我知道,她是准备装病让我原谅她,不准备自己走过来好好认错。
      我当然不会同意这种不明不白的手段,让她自己回家反省反省,她竟然还要去别人家拿药,万一隔壁家是个男的,她一个笨蛋怎么能应付。
      不想她知道我的心思,我只好通过别的方式把她气回家,让她自己在家里好好冷静反省。
      看来是真的被气到了,好几个星期隔壁都没有任何动静,晚上连灯光都没有,我知道她肯定又走了,那是个空房。
      霍莲又一次说想做我女朋友,我想也没想再一次把界限划得很开。
      李利眼光毒辣,也是霍莲的经纪人,霍莲最近有一部新剧要开播,为了炒热度,他理所当然要利用我来和刻意制造绯闻,为新剧增加关注度。
      他和我商量过,我没有同意,遗憾的是没几天,以前和霍莲一起吃饭的照片还是有预谋的被报了出来,配上模棱两可的文字,霍莲出席发布会接受采访时,再故意模凌两可说最近想结婚了,不知道的人看来,基本就相当于是拍板我和霍莲在一起了。
      助理告诉我之后,我第一时间让他敲一份声明澄清这件事。
      李利倒是没管,霍莲找到我,哭着求我不要回应,否则她这辈子的星途就完蛋了。
      与此同时霍方也在用简遥的安全来威胁我,想保护那个笨蛋,不想把她牵扯到霍方那边的无底洞去,我只好作罢。
      也不知道那个笨蛋知道以后会怎么想,在夜里,弹吉他时想到这个问题,一不小心把琴弦弹嘣了,手也有了伤。
      助理觉得是天大的事,把我带到医院检查,不巧,路过病房时,我看见她竟然在病床上躺着。
      穿着病号服躺着的她,竟然安详到没有生气。
      一时间所有心痛全部涌过来,无奈助理在旁边,我强忍着没有进去的冲动,在医院里等待医生漫长的擦药工作结束。
      再次路过那里时,我才注意到林贺业也睡在同一张床上。
      他们上学时关系就好,我能理解,但是睡到一张床上这种行为我还是很生气,尤其是她还能睡得还那么香。
      我没了进去的想法,快步离开医院。
      生了一场病,人聪明了。
      喝了一些酒,胆子大了。
      她终于舍得来找我了。
      我喜欢她说不喜欢我和谁在一起的任性,更喜欢在我怀里哭着说爱我的简遥,为了这句话,我等了七年。
      只要她能大声说出来她的喜欢和不喜欢,什么我都可以原谅她。
      和她朝夕相处的日子有些不错,更多的是麻烦,出门买东西钱少了,为了她自身安全,我还得忍着手抖开车去接她,调皮了吵到我,我还得浪费时间做蛋糕给她吃。
      最麻烦的是,她弄断了前不久刚修好的吉他,那把吉他是方渝文费心费力费时间才淘回来的宝贝,到今天,妹妹方渝诗为了救我,在病床上已经躺了一年,方渝文真的有点可怜。
      不过听方渝文说方渝诗气色越来越好,医生说这是快要苏醒的气象。
      简遥在沙发上哭了,我想抱住她,看到爱哭的那一刻又默默把手缩回。
      一年前的今天,有一个妹妹一样的人为了我宁愿自己死,她喜欢我,我知道,连爱哭都在难过,我更没有理由在今天把简遥抱住。
      她不明白事情的经过,自己一个人伤心的准备回去时,接到了一通电话
      电话那一端的声音大到我都能够听到,全是男的,应该是她博客里写的那一帮徒步爱好者。
      接这个电话时她整个人轻快得不行,眼神里明朗得一如当年,挂断电话看到我,眼里却全是警惕。
      这些年因为时间和距离产生的鸿沟,还是能轻易影响到现在的我们。
      不知为何,我开始怀疑现在的关系,对于我和她到底是好,还是坏,心中源源不断开始涌起一阵很不舒服的感觉,冷着脸把她解雇,不过是想借这个机会改善一下现在的关系。
      这个傻子竟然没有给我说接下来话的机会,自顾自把我们的关系彻底判成死刑,说话时的每一个眼神和表情,都在告诉我,这次,她是真的放弃了。
      走到这一步到底是对还是错,我在犹豫,所以,“注意安全,回来以后我们好好在一起。”一直卡在喉间,知道她转身背对着我要走,也没有说出来,伸出去的手,下意识想把她拉回来,能触碰到也只是背影。
      或许,这是一个机会,一个能让我们安静思考的机会,我不想放过。
      她走之后,我和爱哭的生活又回归成原来的样子,爱哭不会故意在房间里大小便,没人缠着我一起吃辣,散步时安静得只有爱哭的脚步声和喘气声,晚上客厅里也没人再拉着我看喜羊羊。
      隔壁的灯,再也没有亮起,给我一种,这次她真的会彻底离开我的感觉。
      这种感觉,比起中间的那几年,还要强烈,强烈到睡觉都能因为这件事彻夜不眠,有时甚至在梦里都能被这种强烈的感觉震醒。
      中间,我用过很多办法来缓解这种感觉给我带来的影响,听歌,写歌,弹琴,翻她的博客,从第一条到最后一条。
      自然看到了《我们曾经拥有》被抄袭事情,这是她用另一种方式记录下来的,我们的点滴,哪怕她在单方面的认定和传达我一点都不喜欢她,最起码这是她的心血。
      我不能忍受她的心血受到这种践踏。
      稍微深入了解一下,我发现水文公司完全没有官方说明为简遥辩护,甚至在推波助澜,简遥在水文的署名编辑也没有任何行动。
      最重要的一点,抄袭版《我们曾经拥有》出版公司是水文,简遥博客完全没有回应。
      一系列的事,都在表明简遥好像,在默认这件事。
      表面的,往往都都不是最后的真相,很多书迷在骂她懦弱时,我依然坚信她不是默认,更不是因为老东家做的事不敢追究。
      这个傻子现在在外地旅游,正忙着躲避一切有我影子的东西,哪里敢看她认为不切实际的新闻,加上水文有意瞒着她,十之八九还不知道这件事。
      后来,又公布要翻拍成电视剧的事情,我知道,这中间肯定发生过很大的不简单纠纷。
      林贺业那么顾着她,这时候销声匿迹了,那本盗版书原本的操作人趾高气昂到连身份都不愿意隐瞒。
      查出的幕后操作人竟然是杜如。
      杜如当年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竟然也在维也纳读书,因为她和简遥有关,所以每次见面她跟我打招呼,我都会微微点头。
      偶尔她会约我一起吃饭,我从来没有拒绝过,只因为异国他乡,这是唯一一个能和我共同提起简遥的人。
      当年简遥跟我说过,有点害怕杜如,我以为只是小女生闹别扭,现在真的一语中的,我开始心疼那个心里什么都明白的笨蛋。
      当年我为了回国发展路畅通,除了方渝文方渝诗,没有和维也纳的任何人联系,写歌写到与世隔绝。
      也就是那时,和她断了联系,没有她的任何联系方式。
      霍莲是定下来的女主角,我知道她肯定有杜如电话号码,她不愿意给我,提了一个要求,让我假装她男朋友和她去进行一场谈判,时间待定,为了能得到电话号码,我同意了。
      与此同时简遥知道了这件事,要书迷帮忙整理证据,谁会那么细致入微仔仔细细的帮她整理,就算有,肯定也不全面。
      操心的匿名帮她整理了抄袭书籍和正版书籍大大小小的所有相同点。
      我们再一次碰到,是在皇城,她没有理智的准备掐死杜如。
      不是因为害怕杜如死,把她那只手拽下来,只因为害怕她背上牢狱之灾,就算她误解,也要把她拦下来。
      看杜如的架势,这个局她和杜如应该精心准备了好久,连我会过来,都一并算了进去。
      我想看看她们究竟是因为什么,把简遥恨成这个地步,暂时忍住了把简遥带走的想法。
      当她一个人孤零零的现在房间中央被人围着时,我也就彻底知道了引起这一切的原因。
      这个傻瓜为了我给自己招来的恨我知道的就很多,不知道的,究竟有多少?
      现在事情还没有谈开,她肯定不会愿意和我离开,从进来开始,我就在紧张的在等一个她愿意跟我离开的机会。
      《我们曾经拥有》这本书,从出版时,我就买了下来,这些年,走哪里带在哪里,三月草的书,是我唯一收藏的言情书籍系列。
      我没有珍惜这个机会,为了不让那个傻瓜知道我这么在意她,杜如问我有没有看过《我们曾经拥有》,我紧张的撒了谎。
      这个谎,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彻底崩溃了,自私的希望这个世界没有简遥。
      忘不了那年她用稚气的声音问我,如果有一天,她不在了,我会怎么办。
      当年,我只觉得她这个问题正常得如同初中问我一道方程式的解法,没有多想,她真的离开我以后,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才是最佳答案。
      现在想来,问的人原本就离不开对方,对方答案的好坏,不会锦上添花,只会增压。
      我不希望她回答我这个问题,只希望她知道我离不开她,她真的晕倒前,我也只是问了一句没有简遥,我怎么办。
      这七年的产生的鸿沟,伴随怀疑隔阂,我忽略了当年就知道的最重要的事。
      我爱她,以前到现在,她都是我最重要的人。
      这次她醒来之后,我再也不想放开她的手,我要让所有因为我恨她的人都知道,风易心甘情愿做简遥的风易,再也不会离开她。
      她瞒着我很多事,这些事我都是一件一件的才知道,住院之后,我知道她受过枪伤,在度假村,晕倒过后,我知道她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随时可以致命。
      我们面临的最大的问题,不是对方会离开,反而是她的生命。
      她不是不怕死,是害怕我担心,尽管她在用力的忍,我也能从她的一举一动猜出她的不对劲,晚上她抱着胸口大口喘气,小心流泪的声音都不是假的。
      后来,我发现她睡眠情况不对,开始严重嗜睡。
      好多时候,害怕她睡着了以后再也醒不来,不敢让她多睡,把她拉起来,看到她好好的能眨眼能犯困,才能稍微缓解下心中的不安。
      她就这样,状态一天比一天差,我最大的盼望就是演唱会快点结束,马不停蹄带她去日本治疗。
      她很抗拒去日本,提起去日本,激动到把自己痛得死去活来的。
      关系到生死,要争分夺秒给她拿药的关键时刻,我险些连瓶子都拿不稳。
      心心念念准备要带她去日本时,方渝诗醒了。
      维也纳那边的电话打过来时,我下意识把手机屏幕藏得很好,为了不让她多想,我第一次在她面前做这种多余的动作。
      这样刻意的小心翼翼,还是被她看出来了,我一个人单独在车里听到电话那边方渝诗说话时,满脑子里都是她。
      方家那边的人希望我去看方渝诗,现在最重要的时是带简遥去日本,我推脱道过一阵子再去。
      找到她时,她坐在超市的长凳上,思绪不清。我上前时,她泪眼朦胧摸着我的脸,鼻子里微弱的气息喷在我脸上,嘴里说着“如果以后我不在了,那风风就再找一个。”
      这个傻子,太不争气,不想着活下来,想着安排后事,我还能一副怕她死的样子,差点把自己气哭。
      这场为她提前的演唱会是我承诺给李利的,是我对歌迷最后的告别,我要在舞台上宣布她是我的女人,对于我有特别的意义。
      她还不知道这个惊喜,交代她的事,她很认真的听很傻的点头答应。
      后来她去休息室睡觉时李利说,如果演唱时笑容能像现在一样就好了,毕竟这是最后一场了。
      摸到嘴角弧度的瞬间,我摇了摇头说:“大概是不可能了,这是只有简遥才能赐给我的美好。”
      吃饭时,家里的电话打过来了。
      几年前,因为简遥的事,我表面顺了老爷子的意,出了国,然后安全到达维也纳,再然后,断了一切所有的联系。
      大学几年,他倒也没有干扰我的生活,快毕业时,他几次三番找人来和我谈话,我一个也理。
      最后他不惜亲自过来,表达的意思很简单,能让我读音乐只是为了给我梦想一个交代,现在该结束了,该回风氏继承正事了。
      原来他以为这四年没有简遥的生活,是我梦想中的。
      我没和他说一句话,回宿舍后把门反锁,吃了一个星期泡面,他肯回国那天,我特地让方渝文捎过一句话给他。
      他没有再插手我的人生路,我们也再也没有联系。
      我们之间的关系从小时候每天等在家门盼着他回家,到亲手安排我的人生,再到最后形同陌路。
      这个电话代表着维也纳的事必须解决,我只好再一次避着简遥接下。
      不止方家,就连家里面,也因为一场车祸,觉得亏欠方渝诗太多,老爷子这次缓和着说,让我就算不娶人家,也必须过去给方渝诗一个交代。
      他特意问过简遥,事后还提醒我,要保护好简遥,人多的地方最不安全。
      这个最重要的人,现在禁不起任何刺激,他知道,我更知道,为了简遥,我必须妥协。
      犹豫着和她说要去维也纳时我是害怕的,害怕她什么都不说,只是笑着答应,偏偏这也是最好的回答。
      她愣了很久,眼里的晶莹快掉下来时,才云淡风轻的说好。
      我不知道她说好时用了多大的决心,我只知道努力按下要抬起给她擦眼泪的手时,足足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演唱会的每一首歌我都唱的认真专注,空前认真,只因为这是一场只为她开的演唱会。
      只有她是最合格的听众,不管是激动还是流眼泪,所有的情绪我尽收眼底,参差不齐的呐喊声中我能听到她的声音。
      随着演唱会尾声的到来,心中隐藏的缺口越放越大,真的拉到她的手,心中泛起一阵踏实,那道缺口才被填满。
      晚上老爷子的提醒一直在耳边回荡,回想当初,心中更是芒刺在身,只要想到她随时有可能有生命危险,我就多一分焦虑。
      为了不让她察觉,睡觉时我把她抱得比平常还要紧。
      还好方渝文答应我会留在北京照顾简遥,直到我回来,李利也同意帮我安排人手保护简遥,让我少了一些后顾之忧。
      她一直希望亲眼看着我上飞机,我不想她平白因为目送我离开多一份伤心,不想她送。
      她因为这件事,回家以后又是耍赖又是撒娇的,折腾到半夜也不肯睡,我心一软,便同意了。
      去机场不到半个小时的路程,对于我来说比任何重要时刻都珍贵,因为有她。
      登机时如了她的愿,她就在后面站着,我因为眼里泛起的一阵酸疼而不敢回头,直到余光里再也没有那抹光影。
      到了维也纳后漫长的第一天里,我做了很多事,放背包,去医院坐在病床旁等着方渝诗醒,她妈妈刻意说,现在方渝诗经不起刺激,交差似的问候一番,我原路回了机场旁的酒店,只有那里是离简遥最近的地方。
      掐着北京快睡觉的点,早上我特意打电话过去听到她的声音后,我不由自主开口说话,等到被她打断时,才发现原来自己可以和奶奶一样这么唠叨。
      很奇妙的感觉,两个人的关系丝毫没有因为距离改变,虽然隔着一部手机,但她还是像在我怀里睡觉一样,没一会就听不见小声回应的声音,只剩下呼吸声。
      反而因为相差七个小时的时间,我听得到傻瓜在梦里痛苦地说舍不得离开风风。
      我知道,她说的离开,是永远的离开。
      察觉到她快醒了,悄悄把电话挂断,中途没吃任何东西,跑去医院,抱着歉意,准备和方渝诗告别。
      方渝诗是个聪明的女孩,从我进门那一刻起,便知道我在想什么,在床上笑着和我说知道我想说什么,但是现在不行,得再过一个星期。
      那双眼睛和简遥最大的不同,我想可能是她太容易坦白接受现实。
      仔细问过,我才知道,方家趁着这次车祸早就决定一定要把她嫁给我,家里老爷子承受了不少压力也没松口。
      现在正是风口浪尖,如果我贸然回去,方家肯定会和风家把表面关系都撕破,这样一来,会有更多的人受连累。
      她没告诉我停留维也纳一个星期到底有什么办法,就势在必得的说会把一切解决。
      老爷子了解我不会停留太久,表面拿着简遥当幌子施压让我过来,私底下应该承受了不小的压力,似乎我在维也纳的时间越长对他越有好处。
      看来这一个星期,对方渝诗重要,对老爷子也重要,我不得不继续留在维也纳,只好打电话给方渝文,再三嘱托照顾好简遥。
      晚上,方妈妈考虑到方渝诗刚苏醒,不能正常行动,便把守在病房里的任务交给我。
      简遥打电话给我时,我正在病房里的另一张床上躺着,没睡着多久。
      本来我要告诉她方渝诗和家里复杂的关系,现在还不能脱身。
      方渝诗被我的动静吵醒,翻了一个身,我便简短了一些,发现觉得她情绪不对,忍不住轻轻嘱咐,让她好好地等我一个星期。
      她又问起方渝诗怎么办,方渝诗确实是一个好女孩,以后肯定能找到更好的,我也不怎么担心。
      想问问她今天心有没有犯痛,她默默的说让我在维也纳好好的,挂断了电话。
      我看了看手机上时间,北京时间九点半。
      以前这个时候,她最喜欢在客厅里看电视,肯定是看到什么片段,才会突然打电话给我。
      从前她看电视时不是真的想看,只是在听声音积攒睡意,如果这个时候再打电话过去,她便会没了睡意。
      想着再过两个小时,天亮了再打过去,这样能听到她说梦话,我便安心睡了觉。
      记着还要给她打电话这件事,眼睛感觉到光亮,条件反射的睁开眼睛,正好天亮。
      应该是睡得太死,她的电话一直是无人接听,电话里一直重复的声音,更是让我心中莫名其妙涌起一阵不安。
      打电话给方渝文过后,我才知道,她从早上吃完早餐出去过后,再也没有回来,司机两个小时前也失联了,丁水兔的人现在还在找。
      一瞬间,原本快要明朗的世界彻底坍塌,顾不了方家还是风家,顾不了恩情,前前后后催了司机十多次,我终于到了机场。
      还是晚了一步,早上维也纳开往北京的飞机飞走了,工作人员告诉我,下一班飞往北京的航班,是晚上九点。
      面对手机里的声音,和已经飞走的飞机,我第一次无力的呆住,不知道怎么办。
      被困在了维也纳,颤抖着手一遍又一遍打电话给方渝文,打电话给丁水兔,询问他们目前的情况,是我目前唯一会做的事。
      丁水兔忍不住问,有没有想过她是故意的,如果她真的想走,没人能找到。
      因为这段时间积累的信任,我很快否定丁水兔这个根本不可能发生在我们身上的假设。
      派出去的人还在寻找,中午方渝文回电话过来说,司机在皇城包厢厕所里找到了,司机说原本是带简遥在皇城参加同学聚会,他下车要去提醒简遥回家,就被一帮人绑在厕所。
      至于简遥,现在还没有消息。
      我让他查一查同学聚会有哪些人,结果查出霍莲,但是霍莲现在也处于失踪状态。
      方渝文强调道,参加同学会之前霍莲动作有些鬼鬼祟祟,绝对不简单。
      沿着霍莲这条唯一的线索查,方渝文和丁水兔遇到了死角,没有消息。
      在机场站很久,腿麻木了,彻底没了消息,我才离开机场。
      维也纳今晚的月亮第一次这么亮,竟然有些冰冷。
      前面白发的老头好好的走在路上,突然倒在地下,不停歇的开始抽搐,送他去医院后。
      我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不受控制的希望简遥被绑架,如果是绑架,犯病了还能有人看在她有利用价值的份上救她。
      但是如果是像手术室里面的老人一样,走在哪个角落里突然犯病,没人救我的傻女孩,那该怎么办?
      飞奔回酒店,打开电脑,我不停的刷新各大网站的最新帖子,想从这些新闻里,得到一点她不会是晕倒在角落里的信号。
      她在机场里从被记者包围到倒在地上,每个画面一张一张都以照片的形式出现在电脑里。
      再以雕刻的形式刻在脑袋里,怎么都抹不掉。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那风风就再找一个。”现在想来,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傻女孩早就对活不抱期望了。
      决定再去维也纳的那一刻,我以为只是选择了稍微绕一点的路,终点的结局也一定是她会在原地好好等我回来。
      我全错了。
      她的身体状况早就不允许我绕路,我一向自诩的聪明,用在面对简遥,却变成不是被动,就是后知后觉。
      时间过去了很久,似乎有一年那么长,终于等来屏幕上显示方渝文来电,我很快接下电话。
      “霍莲跟霍方难怪是亲兄妹,一个害死…”
      “他们怎么样和我没关系,简遥在哪里?”方渝文还是不着调,浪费三秒钟的时间,还没说出正题。
      “找那么久一点消息都没有,一开始我想可能是在林贺业和尤玉那,但是我打电话给尤玉,尤玉关机,打给林贺业他占线,简遥这时候失踪,他们应该是北京最着急的人,现在连电话都不接,我觉得奇怪,让人去查了查,还是一点动向没有,我更觉得奇怪。丁水兔手底下专业的人能力肯定比我随便找的业务好,我又让他查了查,果真,晚上林贺业找了了很多人进小区,我过去那里的时候,发现小区里很多人佣人,包括保安神情都不对,问什么都摇头坚持说不知道,丁水兔让人抓了其中一个女保姆,又是威胁又是给钱,她终于说了。”
      说到这里林贺业特意顿了顿,犹豫要不要说。
      这段他的找人过程,我能坚持听下去,只是因为想听到简遥的下落,不管是好是坏。
      “关于她还有活着的希望的,都是好消息。”
      “保姆说,晚上十点多,有一个人在小区门口被几个黑短袖的男人□□,当时在场有人说,那是一个明星的女朋友。”
      呼吸瞬间如同窒息一般,安静得能听到心里筑起的桥梁瞬间崩塌的声音,比起当年在死去的奶奶怀里,面对她逐渐冰冷的温度,这种体会还要让人难过千万倍。
      “……人呢?”她心脏后遗症那么严重,脆弱得不行的心脏被挤压,没有撑下来怎么办…她脾气倔,万一想不开先自杀,没有活下来,又怎么办…
      “你别着急,保姆说看过她倒在地上的样子,保安救得早,衣服还好好的,绝对是□□未遂。”林贺业补充道。
      “谁关心这个,我说的是现在人怎么样,到底有没有救下来……”我大声说道。
      “林贺业封锁消息很严,我们只知道简遥被林贺业带走了,其它的还不知道。不过你放心,林贺业能让那么多看见的人把嘴巴闭上,简遥在他那里,又怎么可能救不下来,你打电话给尤玉吧,她现在肯定在简遥身边。”
      方渝文说起林贺业语气里的信誓旦旦,让我瞬间语塞。
      “最后,绑架司机的人找到了,他们说是霍莲指使的,黑衣服的人也不用再找了,霍莲有时间有能力也有…理由。”
      “好,我打电话给尤玉。”
      接电话的人不是尤玉,是林贺业。
      他说简遥被毁了,还剩半条命。
      我不知道他说的毁了到底是什么意思,在飞往北京的飞机上还在侥幸的想,幸好她还活着,幸好还来得及。
      事实是,到北京后,简遥林贺业尤玉已经消失了。
      林贺业去了哪里,丁水兔也查不出来。
      像个机器人,在丁水兔办公室没日没夜的查林贺业的下落是我唯一要做的事,效率很低,还是没有一点线索。
      两个星期后,我不死心的回了家,走到楼梯间,没有看到会在沙发上等我的人,终于死心。
      站在我们一起生活过的地方,空气中夹杂着呛鼻的味道,沙发上桌子上电视上钢琴上,所有见证她来过的东西,都蒙上了厚厚的灰尘。
      这些灰尘像是有意暗示我,简遥再也回不来了。
      为了否认,我第一次动手,准备把家里上上下下,每一个角落都打扫得像她还在家时一样,一尘不染。
      晚上擦到钢琴时,打开琴盖,琴键上有一本日记本,日记本里夹着一封信和一把梳子。
      还是在凤凰的那把梳子,她十七岁时我送的笔记本,她那么宝贝,竟然舍得放在这里。
      爱了很久很久的风易:
      你知道吗?我最后悔的是离开你以后,接下来的七年我们没有一起走过,世界本来就有地心引力,我不相信走散的人不会再遇见。所以这些年一直有意无意在帮你记住我的这一半,想着将来的某一天我们各自丢失的一半一定能补上。
      你去维也纳的第一年,父亲永远的走了,我每天都做噩梦,有时梦见你,有时梦见父亲,每天醒来脑袋上都有密密麻麻的汗。直到第四年,我已经很少梦到父亲,但还是会经常梦见你,突然有一天从梦里醒过来,我发现你明明时常在我梦中,可是我清醒时,想要想起你的模样竟然已经模糊。一想到以后漫长的岁月里会忘记你的样子,我一阵惊慌。怕有一天突然忘了你,我报了培训班,放下正在更新的小说,约好的线路。奋力学了三个月,能画出素描人物后,拿着铅笔信誓旦旦要画你,提笔却已经想不起你的模样。为了画你,我把铅笔连带着日记本藏在枕头下,不再吃安眠药,等了三天才等来梦中的你,那个梦好美,你正站在沱江木墩子旁笑着等我,身后阳光正好,美得连我醒来以后,每一个细节,你的每一个表情,都忘不掉。第五年,你终于完成了关于音乐的梦想,虽然和我无关,但每次在贴着你大海报的路边,看到有人夸你,我都会小声自豪的说,这是我最爱的人。后面两年,我精神状态越来越差,记事越来越模糊,也越来越害怕忘记你的样子,我每天都要花半天的时间把你认真的画出来,偷偷在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的小房子里藏了一大堆你的海报,和我笔下的你。其实我不喜欢北京,灰蒙蒙的,抬头看不到G市那么蓝的天,05年差点离开,但是这些年我走了那么多地方,累了还是会回北京,因为你也在的地方,才会是我的家。
      这是你不在的七年我记下的事,这样,就能把我们的七年的一半补回来了吧。
      你回来之后,每每想到这七年我就会抚摸加快跳动的心脏,侥幸想,幸好在新疆出了我能活下来的这个意外,我才能把这七年补回来。
      只是,一想到你的一半还没给我补,一想到后面这几十年的光阴,再也不能补回来,我就好遗憾。
      你现在一定在自责没有早点带我去日本吧?看,我多了解你。
      死了就会离开你,我怕死,如果有活下去的希望,就算很渺小,为了你我也愿意试一试,但是,我还是好怕去日本。
      我有一个你不知道的秘密。在度假村没忍住差点想告诉你这个秘密,后来我把它丢树洞里了,里面藏着不敢去日本的原因。
      还好你没看,不然早就嫌弃我了,后面演唱会我就不能听到《简易式方程》,就不能知道原来,你也很爱我。
      有生之年能得到你那么炽热的回应,仔细想想我真的很幸运。不意外,我的病治不好,我早就早就知道了,早一点晚一点都是一个结果,你不准自责,好好活下去,不准难过,不然我就做我最讨厌的东西,在天上化成一颗星星,没日没夜骂你笨蛋。
      最后,这些日子,除了等你回家有些难等以外,我真的好幸福。
      看完这封信,我连夜开车去度假村,在树洞里一遍一遍翻当初那张纸。
      当初她嘻嘻哈哈赖着要我看的秘密,我以为是无聊的恶作剧,原来恰好藏着不愿意去日本的秘密。
      树洞里五颜六色的小纸片已经累积到了厚厚的一层,并不好找,凭着记忆,天快亮时,才终于找到当初那只调皮的小青蛙。
      古力依玛在天堂一定很孤独,醒过来之后纯净通透的眼睛时常出现在梦里,似乎是在召唤我下去陪她。如果她还活着,现在也是一个大姑娘了,那些最美的时光,最暖的太阳都还没经历到,就被我这个已经经历的人活生生害死,上帝让我活下来是故意的,它想让每晚梦里无边的黑暗来吞噬我,再让白天无限的自责来折磨我,轻而易举就能利用白天黑暗彻底把我吞没。为了赎罪,我偷偷回去过一次,蹲在古力依玛家附近不敢进去,犯病后被抬进医院三个月,这之间的记忆我浑然不知,没有完全清醒的时刻。注射在手上的镇定剂,床边血迹斑斑的铁链,手臂上不清不楚的疤痕,经常在灯光前和我说话的老人,它们带给我的震撼,后怕,温暖;是我记忆片段里的全部。这个老人叫张光铭,放我出来之前,让我签字时,坐我对面,为了以防万一,留了一张有联系方式的名片给我,我甚至不敢问为什么在这里,慌忙签了字,之后看到名片上的精神科三个大字,恍然顿悟,连滚带爬的跑出医院,从此没有告诉任何人我是一个疯子,不会再进医院,拒绝再让带着手套的医生,一点一点检查我的全身,因为他们是一定会再次判定我是一个疯子。
      把青蛙恢复成原样后,我带着青蛙回到了我和简遥一起住过的家。
      握着一只冰冷的青蛙开始睡觉,假装那些黑暗我有陪着她的经历。
      即使是这样,那些缺失的,因我而起的黑暗,我再也无法替她经历。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