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假装自己有病》苍非蓝

53、回忆（下）

　　“可是——”叶眠秋还想阻止沈臻。

　　沈臻抬起双手握住叶眠秋的肩膀，浅褐色的眸子像是要望进叶眠秋的心底，语气极为认真地轻声问他：“怎么，还是你想抛弃我？”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叶眠秋意识到自己简直拿沈臻没辙，这家伙平时温柔得不得了，可碰上他坚持的东西，就倔得不行。偏偏这家伙，坚持的事情……是一定要陪在自己身边。

　　“……好吧。”叶眠秋移开视线，窗外的阳光明亮得刺眼，鼻尖的血腥味分明挥之不去，他却觉得这个世界原来还是这么美好。再次与沈臻对视时，叶眠秋朝他露出一个轻松的微笑，“走，我们速战速决。”

　　他俩捡起地上的车钥匙和枪械，带着匣子驱车出发。

　　东湖离沈宅大概一个多小时的车程，那是C市城郊最大的湖泊。一路向东的路途中，午间明亮的阳光渐渐被沉闷的空气取代，灰色的积雨云压在了天际，应是在孕育一场深秋的大雨。

　　叶眠秋坐在后座，手握一柄步-枪，时而探出天窗解决掉公路上游荡的丧尸，随着这段时间身体素质的异常提升，他几乎不用特意瞄准，都能远远将丧尸一枪爆头。

　　沈臻的车技在先前他们一同赶回C市的路上已经琢磨得无比娴熟，加上迅哥他们留下的越野车性能不错，残肢断臂一碾而过，拦路的车辆则能绕就绕，不能绕就贴身擦过，车速始终都能维持在80码以上。

　　“眠秋，前面要到东湖收费站了。”沈臻道。

　　“知道了。”叶眠秋沉声道，俯身给步-枪换了个弹匣，能用的手枪也别在腰间。每次经过收费站都少不了一场恶战，只求这会儿已经是末世三个月了，拦路的丧尸和废弃车辆能少上那么些，他们好顺利通过。

　　然而天不随人愿，他们的运气似乎不太好。

　　一场缠斗过后，眼看着终于开出了一条路来，却许是因为在这里耽搁了太久时间，竟有足足五只动作灵敏的丧尸陆续追了上来。

　　叶眠秋深吸了一口气，知道此番是无法善了了。

　　这些丧尸难缠的点有两个，一是速度颇快很难击中，二是没有痛感，若是没射中双腿或是头部，基本就是白搭。迅哥他们三辆车几番浴血后，最后还是找到了沈宅才利用地理优势同时解决掉了四只进化后的丧尸，现在他们就两个人。

　　情况越是危急，叶眠秋越是冷静。他不能让沈臻就折在这里。

　　五只丧尸赶来的方位各不相同，叶眠秋在如擂鼓的心跳声中，沉下心来，意识中渐渐浮现出五只丧尸各自的状态。

　　叶眠秋左右手各持了一柄手-枪，用力闭上了眼。下一瞬间，同时向两个方位扣下了扳机。

　　“砰——砰！”血花四溅，两只丧尸竟然同时被爆头。

　　下方传出沈臻诧异又惊喜的声音：“眠秋？！”

　　叶眠秋低头，见沈臻已经举起了枪准备下车迎击，“沈臻，继续开车，往东湖去。”

　　“好。”沈臻一如既往的对叶眠秋没有丝毫怀疑，立刻发动了车子。

　　在意识中瞄准的精准度，高到了不可思议。

　　车辆开始继续行驶后，瞄准的难度多少提升了些，最后一只丧尸几乎离他们只有十米开外了，叶眠秋才堪堪将它击中。

　　后面的路途中没了收费站这道关卡，一路都还算顺利，沈臻横冲直撞直接刹到了东湖边上才停车。

　　总算到了湖边，两人都松了口气。

　　末世爆发时是个工作日，东湖边上残留的丧尸很少，湖水也不似市区中的那些河流被鲜血染红，沉蔼的天幕下，枯黄的芦苇被秋风吹得沙沙作响，满布萧瑟。

　　“要划船进去吗？”沈臻指了指湖边停泊着的游船。

　　叶眠秋掂量了下手里的箱子，道，“我直接扔吧，现在我的臂力，扔到水深的地方应该没问题。”

　　“好。”沈臻应该是很为他提升的身体素质高兴，笑着道。

　　叶眠秋后退几步，用力将匣子掷了出去。

　　然而，没有听到水声。

　　两人的神色同时一变，叶眠秋一把拉住沈臻的手就往车上跑。

　　“咔擦、咔擦！”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传来，叶眠秋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头硕大怪鱼嚼碎铁匣子的情景。

　　“该死——”叶眠秋将沈臻一把推进车里，自己也攒进了后座，“沈臻，走！”

　　越野车发出一声轰鸣，沈臻看不见芦苇背后的怪鱼，还以为是有进化后的丧尸埋伏在了里面，“那些丧尸还会守株待兔了吗？”

　　叶眠秋闭着眼睛，用意识“观察”那头怪鱼的状态，“不是丧尸……是动物，应该是一头变异了的鲈鱼，它把匣子咬碎，里面那块晶石被它吞进去了。”

　　“动物也变异了？！”沈臻惊道。

　　叶眠秋哑声道：“对。”

　　耳边响起沈臻安慰他的声音：“没关系，那个迅哥应该也不知道连动物也有变异了的，否则也不会让我们把匣子扔到湖里来。”

　　而叶眠秋，却在脑海里，分明的看到那条鲈鱼在吞下晶石过后，圆圆的眼珠里乍然透出了人一般的眼神，并且——与叶眠秋的意识“对视”了。

　　它发现了我的意识。叶眠秋清晰的认识到了这一点。

　　鲈鱼腮帮子动了动，像是闻到了香甜的味道，刹那间从水中一跃而起，竟硬生生地蹦到了岸上，足有五米多长的身躯沿着河岸蹿动过来，情景诡异得令人头皮发麻。

　　叶眠秋知道它是来追自己的，很有可能是因为它发现自己也进化了，有了普通人类不会有的“意识”。

　　“……沈臻，我下车一趟，很快回来，”叶眠秋不等沈臻回答，单身一撑，径直从天窗翻了出去，“你不许过来，否则我可真要抛弃你了。”

　　“眠秋！？”急刹车的声音混合着沈臻焦急的喊声，在叶眠秋背后响起。

　　叶眠秋握紧了手里的枪和长刀，这几个月里，他已经无数次设想过自己的死亡，只是在噩梦里，他早已发现，自己现在最恐惧的事情不是自己死掉，而是……看着沈臻死去。

　　他是这么的卑劣而胆怯，承受不了与他死别的痛楚，只想死在沈臻的前头，这样他最恐惧的事情就永远也不会发生了。

　　“嘣——”变异鲈鱼眼球被击穿的声音响起，□□的液体与腥臭的血液溅了叶眠秋一身，鲈鱼却丝毫不顾痛楚，回身一甩，鱼尾重重的拍向了叶眠秋的身体。

　　叶眠秋原地后撤的同时继续扣动扳机，在鲈鱼庞大的身躯上开了不少洞，可鲈鱼像是也获得了丧尸屏蔽痛感般的能力，失血归失血，行动完全不受影响，而且它的体型实在庞大，想靠弹药把它打死，恐怕得扛出重机枪连续扫射才有戏。

　　只能选择近战了。叶眠秋收起枪，双手握住长刀，纵身扑向鲈鱼腮旁。

　　一道又一道长长的血口切进了鲈鱼头颅，可惜长刀虽比枪支好用，却终究不够趁手，好不容易快将它削下一块了，却在抽刀时被鱼刺卡住了。

　　“呸！这倒霉催的——”叶眠秋连人带刀被鲈鱼重重的压到了身下，撞向地面时他怀疑自己的脏腑可能已经被压碎了，无数鲜血涌上喉头鼻间，他呛咳出去后甚至来不及判断自己的伤势，迅速翻身闪开下一波拍打。

　　这条鲈鱼比末世以来叶眠秋遇到的所有丧尸加起来还强，他们交手到现在其实仅仅过去了两三分钟，便已经双双重伤。

　　不用等沈臻驱车赶回来，他们应该就已经分出胜负了。

　　至于谁胜谁负……叶眠秋在鲈鱼满嘴牙齿咬向他时，眯起眼睛将刀横在身前。

　　“滚——”尖利的牙齿擦过他的头皮，腥臭的吐息中，叶眠秋竭尽全力砍下的这一刀，终于与方才斩下的另一道伤口相接，直接将鲈鱼的上半个脑袋削飞了出去。

　　少了一半脑袋的鲈鱼没有了开合的鱼嘴，虽然身体还在不断摆动攻击叶眠秋，威胁力却大大减弱。

　　只是叶眠秋自己的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了，他闭上眼睛彻底使用意识继续攻击，因为眼前一阵阵发黑，实在是影响他发挥。

　　“眠秋——”当沈臻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时，叶眠秋的眼前已经彻底蒙上了血色。

　　四分五裂的鲈鱼再也没有了攻击力，只剩下翻腾的肉块扬起一片片尘土。

　　空气沉闷到了极限，终于落下了几滴雨来。

　　啪嗒、啪嗒——

　　叶眠秋倚着刀站着，看着在暗红的视野中，朝他踉跄奔过来的沈臻。

　　即使穿着旧旧的衣服，沈臻依然漂亮得像个从油画里走出来的贵公子，惶急的样子实在是不太适合他。

　　“别过来了。”叶眠秋举起刀指向沈臻，另一只手指指自己被鱼齿刮伤的额头，“这条鱼也是丧尸，我被感染了。”

　　沈臻停在原地，眼角水迹滚过，也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

　　叶眠秋感受着自己逐渐模糊的思绪，这头蠢鱼的病毒载量还挺大，他应该很快就会被彻底感染了。只是没想到临死前的场景，竟然还挺合他心意。

　　叶眠秋用已经有些无力的左手抽出手枪，指向了自己的太阳穴。“对不住啦，沈臻，最后还是把你一起拖到了危险的地方来。”

　　他听到沈臻问他，语气里含着哽咽：“眠秋，都要告别了，让我抱你一下吧？”

　　抱我？叶眠秋思绪混沌的想，为什么要抱我？

　　他还没有想明白，便倒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他本来就已经快站不住了，被沈臻一碰，便忍不住整个人压在了他的身上。他比沈臻高了好几公分，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软绵绵的大熊把沈臻包在了怀里。

　　叶眠秋用一手拿刀一手握枪的双手，轻轻环住了沈臻。

　　“对不起……”叶眠秋迷迷糊糊地说，“沈臻，我真该把你藏起来。藏到我也找不到的地方。”

　　耳畔，沈臻温柔地问他：“为什么藏？”

　　“藏起来的话，你就不用看着我死了。”

　　“那为什么要藏到你也找不到的地方？”秋天的雨越下越大，几乎要盖过沈臻轻轻的问询。

　　叶眠秋叹气，小声道：“因为……我想死前你能陪着我。”

　　沈臻不再说话了，叶眠秋听着他轻浅的呼吸声，用最后一丝力气抬起手，准备为自己扣下扳机。

　　“啪叽！”

　　响起的不是枪声，而是手枪被拍落到血水中的声音。

　　失去意识前，叶眠秋听到沈臻在他耳边喃喃道：“我怎么可能让你在我眼前死掉呢？眠秋。”

　　等叶眠秋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在沈宅的地窖里了。

　　那时他双手双脚被重重的锁链禁锢着，整个地窖里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残肢断臂混着巨大的鱼骨将墙壁和天花板都涂抹成了血色，而沈臻则在不远处裹了床薄毯睡着。

　　“沈……臻？”叶眠秋嘶声唤道。

　　直到现在，叶眠秋也不确定在自己被感染的三天里，沈臻是不是已经疯了，只是在自己恢复意识的时候又清醒了过来。

　　由于沈臻始终避而不答，叶眠秋只能从自己的伤口和地窖残留的痕迹中推断，沈臻应该是把已经感染了的自己、连同鲈鱼的尸体一起带回了沈宅。

　　自己被感染成丧尸后，或许也是闻到了进化后的鲈鱼鲜美的味道，吃掉了鲈鱼的尸体——连同里面被吸收的晶石也一起吃了个干净。

　　但是地窖里还有一些遗留着咬痕的残躯，像是先前死在沈宅外的几个军-人的。

　　叶眠秋问过沈臻，自己是不是吃掉了他们，沈臻却说没有。叶眠秋并不相信。

　　后来叶眠秋总是会想，沈臻是怎么做到守在地窖里看自己生啖血肉的？如果自己一直没有苏醒，沈臻是不是打算就这么一直把自己“养”下去？那如果自杀的尸体被他吃完了，他接下来是准备把自己喂给他吗？或是……为他捕食？

　　好在，他只昏迷了三天。

　　数年前的回忆浮光掠影而过，其后或血腥或绝望的时刻还有很多，然而直到他异能濒临失控、被系统带到这两个世界之前，他和沈臻一直未曾再有过阳光灿烂的时光。

　　沈臻的金发手感十分蓬松，叶眠秋笑着对他道：“之前的把你藏起来，和现在的把你藏起来，不一样。”

　　“咳咳！”沈臻不知是想到了哪里，脸庞微红，“行了，做甜品。”

　　甜品烘焙台上已经摆满了材料和工具，他们可以自行选择做哪种甜食。

　　叶眠秋其实厨艺还可以，至少比沈臻好了一大截，“要不做蛋糕吧？我来做蛋糕胚，你来弄奶油和裱花。”

　　“好啊！”沈臻欣然同意，然后抬手就准备打开自己的终端——“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