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假装自己有病》苍非蓝

52、回忆（上）

　　他第一次不自禁说这话的时候，应该是个下着瓢泼大雨的秋日，他觉醒异能的那一天。

　　彼时是他们在沈家宅子里暂住的第三个月，天气已进深秋，附近陆续有被生人味道吸引的丧尸寻过来，都被他和沈臻一一解决了，那时他们还不知道末世会是一场旷日持久的世界变革，以为国-家迟早能够研制出治疗丧尸病毒的药物，只需要熬过最艰难的时间就好了。

　　随着温度的一天天降低，丧尸虽然感觉不到寒冷，但行动多少因为低温而变得有些迟缓，正在叶眠秋和沈臻松了口气，以为可以平安熬过冬季的时候，有一队人类发现了沈宅这个郊外的庄园。

　　“眠秋，那个车队朝我们过来了。”中午正是日头最烈的时候，沈臻站在窗边，看着在郊野中朝他们驶来的三辆越野车。

　　叶眠秋走到沈臻身旁，打望了一眼后，蹙紧了眉头：“他们的车速少说也有一百二十码，后面追了……有四只丧尸，怎么回事，这几只丧尸太灵活了！”

　　沈臻看了几秒钟后，摇摇头道：“眠秋，你的视力越来越强了，我完全看不见丧尸在哪里。”

　　叶眠秋手指节一下一下敲着窗台，“看来不只是我的身体素质在提升，这些丧尸也在逐步的进化着。”

　　“这队人应该是想找个人烟稀少的制高点来反击丧尸，才会往我们这里来，他们车上估计是有武器的，”沈臻推测道，“我们是回避，还是帮他们一把？”

　　叶眠秋道：“按我现在的身体素质，搭配上枪-支应该可以勉强解决这几只丧尸，不过不清楚这几个人是什么来头，我们先观察下再帮他们吧。”

　　沈臻没有意见，他们趁车队还没有开近，控制门禁将最外围的铁门和楼下的大门解锁，躲进了沈宅最顶上的小阁楼中。

　　三辆越野车果然一踩油门直接开到了住宅门口。

　　“呲——”刺耳的急刹声响起，每辆车竟然只有两个人跳下来，他们果然带了武器，但仅有最末尾的一辆车带了把步枪，其他人手里握的都是手枪，背后则杂七杂八的别着砍刀或是钢管。

　　冲进门后，他们直接冲上三楼的窗户边，趴到窗口上便准备开始射击。

　　阁楼的楼梯口刚好是在窗户的背面，这六个人无暇他顾间，叶眠秋和沈臻隔着阁楼门和栏杆的缝隙观察着他们。

　　抱着步枪的那个中年男人应该是他们的老大，他迅速的架好了步枪准备瞄准，光看他趴地的姿势，叶眠秋就知道他是受过专业射击训练的。

　　他们身上竟然还佩戴着对讲机，想来应该是有组织的，只听为首的人趁丧尸们还没有进入射程快速地道：“四只丧尸全部追着我们过来了，老孟你们先回基地，如果东西被丧尸抢了，至少你们把消息带回去。”

　　对讲机那头传出混着车辆噪声的回答，声音里明显含着哽咽：“知道了，谢谢迅哥！你们——”

　　被称作迅哥的中年人简短地道：“谢什么谢，这是我们这种人的责任。”

　　随后他关闭了对讲机。

　　这时沈臻极轻的碰了碰叶眠秋的手指，示意他看那个男人的手部。

　　叶眠秋扭过头，无声地对沈臻用嘴型道：他们、身上、全部、都有伤。

　　沈臻一愣。

　　叶眠秋单眼向沈臻眨了眨，抬手给他比了个OK：别怕、我可以解决。

　　沈臻丝毫没有怀疑叶眠秋以一敌六的把握，朝他轻轻点头，也用嘴型道：好，我们待会儿、抓紧时间。

　　那四只丧尸的速度确实快得离奇，这六个人喘息了才两三分钟，它们便进入了步-枪的射程，射击的轰鸣房间中炸响。

　　叶眠秋透过楼道间的缝隙，只能看见这几个男人射击的动作，看不清丧尸的位置，但不知为何，他隐隐能感受到远处那四只丧尸的点位和状态。

　　一只被爆头，一只被击中了双腿，失去了行动能力，两只拿躯干接了子弹，避开了头部要害和四肢，依然快速接近中。

　　拿□□五人也加入了射击。

　　叶眠秋微微闭上眼睛，脑海中渐渐浮现出那两只丧尸在沈宅门口被密集的弹网打得踉跄，眼看着快要被爆头时，忽然其中一只将同伴顶在了身前，做了一堵肉墙，趁着同伴的血肉还没有被完全炸开，竟闪进了射击的死角。

　　“遭了迅哥！进来时忘记关楼下的门了！”最边上的男人吼道。

　　迅哥此时已经站起了身，抱起步枪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楼梯口，而剩下的五个人则非常默契的——四个人站在前方，将肩上背着铁匣子的青年护在了身后。

　　叶眠秋在脑海中“看见”，从一楼溜进来的那只丧尸狡诈非常，不断的找寻着迅哥射击的死角，有时即使身上挨上两枪，也要往前突进一些。

　　它的鼻子不断嗅闻着，像是在分辨什么气味。

　　迅哥占据了楼梯口的绝佳地理位置，步枪的火力加上他精度颇高的射击，丧尸周旋了好一阵始终都是处在劣势，但却也凭着狡猾的走位一直没有被伤及要害。

　　看似歼灭这只丧尸只是时间问题，但叶眠秋知道，这六个人全都是负了伤的，一旦被这只丧尸拖过了病毒的潜伏期，它就赢了。

　　不过这只丧尸看起来并没有聪明到能发现这一点，否则它只需要再晚点儿再追过来，就可以轻松坐收渔翁之利了。

　　“砰——”迅哥似乎是体力有些不支了，换弹匣的瞬间打偏了一发，丧尸立刻冲上了三楼。

　　它的目标很明确，直接扑向了被保护在最后的那个人。

　　“砰——啪！”等待它的是前后五发子弹的默契夹击，其中一枪终于打爆了它的头部，脑浆迸溅，血肉模糊的肢体倒在了地上。

　　三楼的客厅中霎时间只剩下了那六人粗重的喘息声。

　　他们不约而同的沉默了一会儿，最后是迅哥开了口：“小林，你还坚持得了多久？”

　　背铁匣子的也是受伤最轻的那个青年摇了摇头：“最多半个小时，我也赶不回去了，迅哥。”

　　迅哥叹了口气，“我视线已经有点模糊了，要不到二十分钟我应该就会被彻底感染，这东西……怕是护不住了。”

　　另外四个人沉默着没有答话。

　　“遗言都留好了的吧？”迅哥语气依然平稳，只是从腰边抽出□□动作有些颤抖。

　　“留好了，迅哥……对不住，你送我上路吧，我还是有点怕。”其中一个年纪看起来还小的年轻人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主动走到了迅哥的身边，“下辈子如果我还参-军，您还当我班长。”

　　叶眠秋这才反应过来，他们是一队军人，这是准备在被感染前自戕，以免沦为丧尸后再去伤害生前竭力保护的人们。

　　叶眠秋思绪飞转，挣扎片刻后，还是没能忍住，转头对沈臻做了个“嘘”的动作，随后用几乎无声的步伐走到阁楼的楼梯口，“我是不是可以帮到你们。”

　　楼下六人的视线立刻集中到了他的身上，叶眠秋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同时确保将沈臻完全挡在了身体背后。

　　“我刚刚躲在阁楼上不敢下来，”叶眠秋缓缓走下楼，“你们是军-人？伤口已经全都被感染了是吗？”

　　迅哥的视线上下打量着他，布满胡茬的国字脸上写满了谨慎，“你在这栋宅子里躲了多久？一直没有受伤吗？”

　　“躲了几个月了，我身体素质侥幸还算不错，一直没有受过伤。”叶眠秋回答道。

　　背铁匣子的青年十分警惕的问：“你在楼上看了多久？一直不吭声，怕不是想趁我们两败俱伤捡漏吧！”

　　叶眠秋很理解他的想法，“实话实说，我原本没有想帮助你们，这会儿到处都是丧尸，谁知道我一露面会不会就被你们啃了或者误杀了？但刚刚听到你们自称是军-人……我才放心出来，看有没有我可以帮助你们的。”

　　那青年还想说什么，迅哥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头：“行了小林，现在这情形，只要这小伙子是个人类，不是进化的丧尸就够了。”

　　“进化的丧尸？”叶眠秋重复道。

　　迅哥垂下眼睛叹了口气，再抬眼时，显然是已经做好了决断，“小伙子，我马上就要被彻底感染了，我简单给你说下现在的情况，至于我们的忙，你如果能帮就帮，不勉强。”

　　“好，”叶眠秋迎上迅哥审视的视线，点了点头，“我一定尽力。”

　　“我们末世前都是现役军-人，先前一直在协助C市临时政府建设生存基地，上个月开始基地初具雏形，然而就在我们准备号召幸存的人类来基地生活时，就碰上了C市电力系统彻底瘫痪——临时政府派出数支队伍进行排查，我们就是其中一支。

　　“事情发生在今天上午，我们路过一处村庄时，发现那里黑烟弥漫，血腥味极其浓重，我们驱车过去，竟见到数只丧尸正在互相厮杀，像是在争抢什么东西，那些丧尸身体极其灵活，仿佛是进化了一般，我们本不欲招惹它们，可就在我们准备离开时，丧尸们的厮杀恰好出了结果，获胜的那只丧尸已经身负重伤，正准备把抢到的那块晶石吞食……”

　　如果迅哥有幸能活到七年后，他应该会庆幸自己当时冒着风险火中取栗，将那块晶石抢了下来——那块差点杀了叶眠秋、最终却送他成为最强异能者之一的晶石。

　　当时的迅哥一行人抢下晶石后，便立刻以最快的速度准备驶回临时生存基地，却由于路程太远，在逃离过程中不断有被吸引的丧尸前来追赶，经过几轮战斗后，他们意识到带着这东西恐怕是回不了基地了，就算带回去，也可能给刚建好的基地带来灭顶之灾。

　　于是他们受了伤的几人便主动脱离了团队，引着丧尸偏离主路，恰好来了沈宅这边。

　　迅哥将小林背后的铁匣子取下来递给叶眠秋，“你们这栋宅子周围还算‘干净’，解决了追过来的四只后，即使有远处的丧尸闻见气味，一时半会儿应该也到不了，我想请你帮个忙，把这个匣子沉到东湖里去，不要让丧尸得到。如果路上又有丧尸追上了你，没关系，你把匣子扔给它们也可以，这件事本来也不是你的责任。”

　　叶眠秋双手接过，匣子入手很轻，里面的晶石说不定就是丧尸进化的秘密，“好，我知道了。”

　　迅哥的脸上露出一丝宽慰，像是自觉愧对使命的战士临终前得到了慰藉，“好了，我们准备上路了……这里是你的家吧？抱歉，刚刚差点污了这里。”

　　他们几人在无言的默契中，解下身上的武器、车钥匙和一应物资，带了把手-枪出了沈宅。

　　沈臻从阁楼上下来，轻轻拍了拍叶眠秋的肩膀。

　　几分钟后，他们听到了五声枪响，短暂的停顿之后，是最后一声闷响。

　　他们是叶眠秋和沈臻这几个月来遇到的，仅有的活人，没想到又如此迅速的死去了。

　　病毒爆发后，叶眠秋知道处处都是死亡和告别，血腥和掠夺，但他们却让叶眠秋意识到，在如此绝望的世界中，也有人始终向着希望走去——可这份希望实在太过渺茫，一不小心，就断送了他们的性命。

　　拎着手里轻飘飘的匣子，叶眠秋看向沈臻，有点开不了口。

　　沈臻却已经对他露出了微笑：“没事的，眠秋，我觉得你做得很对。”

　　“沈臻……”叶眠秋听到这句话，心中波澜起伏。开口时才发现自己的声音艰涩，“我……我自己去就好，你在这里等我，行吗？”

　　沈臻摇摇头，“我跟你一起，你总得要有个人搭档开车吧？否则半路上又有丧尸追过来，不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可你要是遇到了危险怎么办？”叶眠秋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稍微想想沈臻受伤的样子都难以忍受，“我不想连累你——沈宅很安全，你就在地下室躲一躲，等我回来。”

　　“那你觉得我就可以安心的放任你去冒险，而自己躲藏起来，不知你是死是活？”沈臻这段时间在叶眠秋面前时，总是温温和和的，此时却拔高了声音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