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妖》泠萸

99、part 99

　　荒漠初见，立马横戈，九清灵君之于图苏是不知死活的敌手。
　　雪山深谷，一门相隔，九清灵君之于图苏是自以为是的愚儿。
　　炉香袅袅，为君展颜，九清灵君之于图苏是雾霭之中的一抹浮光，若隐若现，朦胧旖旎。
　　夺取神格，招致天谴，九清灵君之于图苏是驻足不去便能焚尽心间迷障的炽火。
　　可图苏胆怯了，自来睥睨天地狷狂不可一世的魔徒第一次萌生了怯意。他不敢停留，甚至不敢回头看上一眼。他以为那一倏忽的胆怯源自魔徒对天谴的畏惧，其实他怕的是亲眼目睹被他夺去了神格还在拼死为他抵挡天雷的九清灵君化为灰烬，他怕回首一望便会落入无间地狱。
　　他终是逃了。
　　他以为无心便不会痛心，便不会为自己所做的事后悔，可他的殿下早已将一颗慈悲宽宏的明心剖予他，他怎会无心？有心又怎会不知痛不知悔？他只是被迷障蒙蔽了心目，待他知心知悔急欲挽回却已为时太迟。
　　九清灵君早已不复存在，崩裂的古神之魂变成了诸族争相寻找的修升灵宗，不知流于何处，天火烧成的数颗舍利子被魔君麾下寻去，最终落在了毕崑手中。他的殿下，他的清君，竟然被当做器物一般瓜分了。
　　知心便是痛彻心扉，知悔便是追悔莫及，原来这才是他的无间地狱。
　　“你以为他为什么最后关头还在护你？你以为事先他当真一无所觉？你真当一方古神会为情所迷任你玩弄于鼓掌之中？”顾九清摇了摇头，凤眸里竟然流露出几许悲悯，“你牢记着初见时的赌约，却忽略了他自始至终都无心输赢。他将你带回九重天是为了度你向善，他深以为仁为天地万物之源，你既是盘古之宗造化，凶性之下必有被蒙络的仁慧，他代你承受天谴不是为情所迷，不是姑息袒护，他以身饲龙是为换你明心见性，知悔彻悟——图苏，你彻悟了吗？”
　　图苏心魂一颤，恍惚失神的目光凝聚一处，却还是看不真切面前的人，他尚不知何故般抬手拭目，竟染了满指水痕，原来是泪。
　　“琼琚，看叔儿给你带了什么回来！”白隗提着一只五彩斑斓的大鸟兴冲冲进了后殿，与徇声看过来的图苏对视了一眼，惊了，“卧槽这是什么操作？！卧槽你是BOSS吗？！卧槽那是哭出来的眼泪吧？！卧槽打哈欠带出来的吧？！！卧槽……”
　　顾九清忍无可忍道：“够了！你再用卧槽造句我就让守卫把你叉出去！”
　　忠于职守的殿前守卫整齐划一的一顿手中长戟。
　　白隗那颗被万多草泥马雷腾云奔的猫脑这才堪堪冷静，他手里那只被一爪拍晕的大鸟却在这时醒了，扑楞着翅膀唳声惨叫，白隗见弟弟烦躁的皱着眉，似乎想叫守卫连他带鸟一起叉出去，忙又补了一爪。
　　BOSS不哭了，大鸟哭了，晕乎乎的撒了一串泪，也不知是为堪忧的鸟命惊惧悲戚还是被拍疼了。
　　白隗把哭唧唧的大鸟搁怀里抱着，撸着鸟脑尬笑：“我路过的，不用管我，你们继续，继续。”
　　说完哼着歌抱着鸟进了内室，进去之后掩门，猫腰，透过窗棱往外瞧，湛蓝如海的桃花眼燃烧着熊熊的八卦之火。
　　BOSS似乎不知尴尬为何物，大大方方的挽起袍袖拭一拭两眼，对顾九清颔首道：“殿下所言我也曾反复思量过，但听殿下亲口相告仍是感触颇深，多谢殿下明示。”
　　顾九清近乎咬牙切齿的吐出三个字：“不用谢。”
　　九爷现在也想用“卧槽”造个句——卧槽你大爷啊白隗！我特么好不容易把这个麻木不仁的老王八蛋煽的愧疚难耐乱了心神，你丫就抱着只惨叫鸟颠回来了！这下好了，气氛全让你俩嚎没了，老王八蛋醒的透透的，趁他心乱哄他让步的计划全泡汤了！你还有脸猫在门后听墙根儿，你特么要不是我亲哥，我就把你送给老王八蛋替我前男友！！！
　　图苏一走，顾九清就跟白隗打起来了，顾九清气坏了，这次一点手足情都没念，按着白隗叮咣五四一顿臭揍，给白隗揍的喵喵直叫，吓得惨叫鸟扑棱着翅膀满屋嚎。
　　图苏捧着亲手烹制的午饭回来时，白隗在殿廊下蹲着，脸上青青紫紫，鼻子下面挂着点没擦干净的鼻血。嚎哑了的惨叫鸟哆哆嗦嗦的窝在他怀里，竟然在猎人的怀抱里找到了安全感。
　　许是他俩形象忒惨了点，九爷嘴里麻木不仁的老王八蛋竟然驻足问候了一声：“殿下打的？”
　　白隗龇牙咧嘴道：“除了他还有谁？你是不是给他吃狂躁剂了？虽然他很容易炸毛儿，但一般都是小得溜儿的炸着玩，顺毛撸两把就翻篇儿了。他上一次发这么大火还是我俩小时候的事儿，那会儿我还没开智，无意间给他上了眼药，害他被关了半个月笼子。”
　　里面的狂躁猫听见哼了一声，你怎么不说你白天给我上完眼药，晚上又来偷吃叶叔叔给我留的晚饭，整条鱼全让你给造了，害我只能磕猫粮！
　　图苏和白隗聊了几句才端着饭菜进去，白隗闻着远去的酸甜味，怀疑BOSS刚刚乘风下界买了趟调味料，不然做不出味儿这么正的糖醋鱼。
　　图苏摆好饭食进内室唤顾九清，倚在窗边出神儿的顾九清回了声不饿，头都没回。他看到那张属于周云阳却有别于周云阳的脸就烦心，偏偏又无计可施。白隗说的对，他怕周云阳出事，怕到不敢轻举妄动，怕到面对图苏十分被动。
　　顾九清不再回后殿休息，整日整夜的留在书房。图苏那边只让白隗和大喵留意着，只要他不生事，顾九清就权当他不存在。
　　图苏安分的不似一尊有所图谋的凶神，反倒像被周云阳附了身，他每天都会按照人族的饮食习惯烹制三餐，再托白隗拿给顾九清。
　　白隗从没见过这款的凶神，好说话，有耐性，厨艺也不错，但看那些饭食汤水，白隗觉得BOSS很有做贤妻良母的潜质。
　　这天顾九清难得回来的早一些，进门看到白隗和琼琚在喝茶吃点心，便问白隗：“哥，你怎么没跟着他？”
　　“他规矩的像个人-妻，监视他就像报了个厨艺班，有大喵跟着就行了。”白隗抬手看了看表，提醒埋头苦吃的侄子，“老长虫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说不定已经知道你爸回来了，你还不走？”
　　“走，不走留下给他当食材吗？”琼琚出溜儿一下滑下椅子，抱着糕点盘就跑，经过父亲身边时脚步顿了顿，仰起小脸儿说，“爸爸，我慎重的考虑过了，如果一定要在老长虫和大公鸡中间选一个继父，我选大公鸡。”
　　“我看你是慎重的——找揍！”顾九清猝然挥出父爱如山掌，小鸟崽呼哧一下跑走了，那速度就跟低空飞行似的，顾九清转过来骂白隗，“你自己八卦就算了，还跟孩子胡说八道，你就没溜儿吧！”
　　“你儿子不傻不乜的，我不说他不会自己看吗？”白隗拍拍裤子上的糕点渣，伸脚踢了下从零食变储备粮的惨叫鸟，“把这儿收拾一下，别成天丧着个脸，你可是继我侄子之后第二只住进神宫的鸟，荣幸不死你。”
　　惨叫鸟蹦跶着躲开白隗的脚，垂头丧气的啄食地上的糕点渣。
　　顾九清糟心的叹了口气，转身回了内室，眼不见为净。
　　清净了不到一刻钟，就听白隗在外头熟络的招呼：“BOSS回来了，今儿做的什么好吃的？”
　　顾九清已经无气可叹了，他想把外头那些糟心玩意儿打包发到归墟之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