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妖》泠萸

81、part 81

　　群山连绵，却不见一抹苍翠，山川河流，草木洞窟，皆被层层冰雪覆盖，放眼望去只有无尽的银白，一如广袤壮丽的神山雪域。
　　山谷深处更该人迹罕至，这里却坐落着三间木屋。一只白羽长翎的小鸟站在屋外的古树上探头探脑，乌溜溜的眼睛里满是好奇。
　　自从屋主离开之后，这几间木屋便被冰雪埋藏了，千万年里不见天日，已被完全遗忘。谁知不久前的一个深夜，巍峨耸立的雪山轰然震荡，早该腐朽坍塌的木屋破雪而出，时隔万年竟然完好无损。
　　山中鸟兽都被山崩地裂的巨响骇的藏了起来，只有这只曾被屋主喂食过的凤尾白翎飞来一探究竟。可惜屋主并未回来，木屋再见天日似乎是为迎客。也不知这两位访客从何而来，又是如何进入这处被封禁千万年的禁地，地动山摇的崩荡停息下来时，他们人事不知的倒在木屋前，一个浑身浴血，一个魂不附体。前者醒来后茫然四顾，发现后者倒在不远处，立即上前查看，随后又进木屋察探了一遭，确认没有危险才将那人抱进屋去。
　　这里太久没有客人造访了，凤尾白翎对这两位仿佛从天而降的访客充满了好奇，又因为不知对方是善是恶不敢贸然靠近，于是小心的敛起声息，藏在暗处观察。它发现那位满身是血的客人伤势并不重，他甚至都没为自己包扎一下，便忙着照顾起了他的同伴，先是为他取暖散寒，之后又为他招魂。看的出这位客人见多识广，自身有一定修为，单是招魂术就修习了七八种，只可惜全部试过也未能招回那人的魂魄。
　　他望着床榻上人事不省的男人，迷惘而忧虑的呢喃：“我能感觉到你存在，可我找不到你……”
　　天渐渐亮了，他留下那人独自离开了木屋，但那不是离弃，他细心的拴好房门，还围绕木屋设下了结界，这才踏着厚厚的积雪离开。
　　他一边做着标记一边在寒风呼啸的山谷里游走，似乎在寻找出山的路。不过这里自古便是禁地，不仅崇山峻岭高不可攀，还被设下了重重封禁，漫说他一个误入的生客，即便是山中灵兽也寻不到出路。
　　他没有茫无端绪的跋涉下去，不久便意识到他与同伴落入了一处牢不可破的封禁之地。发现无路可出，他便尝试召唤山灵。有山必有山灵，他这样做倒也算是明智之举。可是此地的山灵远在第八重封禁之外，镇守着最后一重封禁，除非神主有命，否则即使听到召唤山灵也会置若罔闻。
　　他屡试无果，又改为探寻封禁的法门。这自然也非易事，不说九重封禁有多牢固，法门隐藏多深，这位客人连方向都辨不清，险些迷失在山林中。
　　转眼数日，没有任何进展，而他的同伴因为元神离体一日比一日衰弱。他有修为在身，可以辟谷不食，他的同伴却不能，再这样下去即使招回魂魄，躯壳怕是也不能用了。
　　为了保全那具肉身，他捕了一只灵豹回来，将灵豹的精魂移到同伴的肉身上，再捕猎供养。
　　这样一来，山间鸟兽更不敢接近木屋了，就连凤尾白翎都躲了几日才再度小心翼翼的出来察探。
　　它是被呵斥声引来的，透过窗棂隐约可见，寄居着灵豹精魂的男人以兽类姿态藏在桌案下，泛着凶光的眼睛瞪视着木屋中央的虚浮身影。那是一个男人的元神，有着和灵豹寄居的肉身相同的相貌，神情十分迷茫。
　　“你给我出来！”顾九清一边呵斥一边俯身去抓桌案下的灵豹，可那具被灵豹操纵的人身十分矫捷，不待顾九清手到，它便从另一端钻了出去，纵身一跃上了房梁。像只被主人无端追打的大猫似的，色厉内荏的朝顾九清叫唤。
　　灵豹可通鬼神，能识人心，很有灵性。原身生得一身雪白皮毛，身型修长有力，可叫声却和它的体型不太相称，这东西叫起来像猫，哪怕怒声嘶吼，也是尖细的喵嗷喵嗷，很是反差萌。
　　顾九清被它透着委屈的吼声逗笑了：“喵什么喵？做家猫做上瘾了？”
　　灵豹目露凶光，却是恶狠狠的瞪着周云阳：“喵嗷——！”
　　顾九清哭笑不得：“你瞪他干什么？这本来就是他的身体，快还回去。”
　　灵豹脖子一梗：“喵嗷！”
　　这只先被九爷征服又被养出感情的灵兽用它萌萌的吼声倔强的表示：不！
　　顾九清点了点头：“好，是你逼我虐待动物的。”
　　话音才落桌案上的石磨香缸便飞了上去，只听咚的一声闷响，承载着灵豹精魂的男性躯体应声落地，跟着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捏住了命运的后颈皮，这下彻底老实了。
　　顾九清将灵豹的精魄抽离出来，再引周云阳归位。游离多日的元神重新进入躯壳那一瞬，周云阳有种严重的失重感，就像原本浮在风平浪静的海面上，猛地被一股狂风卷进了海底。身体骤然失衡，一个跄踉跪在了地上。手掌被钢笔穿透的刺痛，胸口被香缸击中的闷痛，五脏六腑从强烈的挤压中挣脱出来的悸痛，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疼痛伴随着晕眩，使得他忍不住呕吐了起来。
　　等他吐的差不多了，顾九清抱起他进了里面的屋子。
　　这是一间卧室，木床上铺着素色寝具，床下垫了些干草，灵豹的本体横卧在干草上。顾九清在移魂的时候留了少许精元在本体上，以保它能进食，所以没有完整意识的本体一幅呆滞模样，眼见他们上前也不知避让。
　　顾九清绕过它，把头重脚轻的周云阳放上床，让他慢慢缓着，转身朝门口招了招手：“大喵，回来吧。”
　　小闹一番宣泄过不满的灵豹不再违逆他，乖乖回归本体，随即恢复了神智。顾九清道了声辛苦你了，抬起指尖在它额间一抹，一缕华光柔柔沁入，光芒褪去，雪白的额顶留下一道红色水纹。灵豹埋下头颅，亲昵的蹭了蹭顾九清的胸口，之后便起身离开了。
　　周云阳就没有这么轻松了，他是肉体凡胎，和灵兽不能比，长时间魂魄离体给元神和肉身都造成了一定亏损。他强撑着问了问自己离开幻境后发生了什么，周云溪有没有因他误入和离开受到伤害，听顾九清说一切安好，就筋疲力尽的昏睡了过去，都没来及得细问当前处境。
　　从沦落此地到现在，已经半月有余，既要寻找出路又要照顾人的顾九清比任何人都要疲惫，看他没心没肺的睡了过去，顾九清忍不住小声嘟囔：“光惦记着你的小情人儿，都不知道问问我，大喵都比你有良心。”
　　周云阳一睡又是一天一夜，这长长的一觉睡的很好，梦都没做一个，若不是被人一肘捣在肋下，他大概还会睡下去。
　　天色将明未明，木屋里有些昏暗，被打醒的周云阳睡眼惺忪的愣了几秒，轻轻挪开抵在自己肋下的手肘，侧身抱住睡相不是很好的顾九清，用鼻尖蹭了蹭他的头发。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发丝间竟然有他熟悉的草药味，虽然很淡，却十分温暖。他忍不住收紧了手臂，将人抱在怀里，埋下头嗅闻他身上的气息。
　　顾九清含糊不清的咕哝了一声，似乎被周云阳的呼吸弄痒了，但没有醒过来，他太累了，翻过身来调整了个舒服的睡姿就又睡熟了。
　　半埋在周云阳怀里的脸有着成年男性的棱角，皮肤却十分白皙细腻，秀丽的眉眼微微皱着，有些孩子气。
　　周云阳看着看着便失了神，低声叫道：“宝宝……”
　　顾九清安稳的小咕噜顿了顿，之后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尾音微微上扬，似在询问叫他的人什么事。
　　只这一声迷蒙的回应，便让周云阳心摇神荡，欣喜、酸楚、庆幸、感激，缠搅在一起，在心间冲撞，他压抑着那些将要冲破胸膛的感情，温柔的珍惜的近乎虔诚的吻上了顾九清的眉心。
　　他不知道自己何来的福报，竟然有幸再次遇见这个人，他只知道自己得救了，在无边的悔恨里挣扎煎熬近十年的他终于得救了。

　　细心的宝宝应该猜到这是什么地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