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妖》泠萸

36、part 36

　　“我刚和小叔喝完茶，他也不是很闲啊，出来喝茶还要帮你带孩子。”周云阳倒是没在这种细节上多愁善感，声音里带着笑，“早就听说你领养了个男孩儿，今天终于见识了。那么个小家伙儿，嘴皮子还挺厉害，磨起人来一套一套的，真不愧是你儿子。”
　　顾九清满嘴牙膏沫，含混不清的说：“这不赖我，那小子是自学成才。”
　　“还学的很好，青出于蓝胜于蓝。小叔茶都没喝两口就带他吃披萨去了。我也被你儿子闹昏头了，特地给小叔带的红酒和雪茄，小叔没想起来拿，我也忘干净了，我又折回去拿了一趟，一来一往就这个时间了。赶巧那家茶楼离你那儿不远，我想着请你个午饭，让你帮忙把东西带给小叔。”
　　“顺手的事儿，不请吃饭我也帮你带，把地址发我手机上吧，我收拾完就过去拿。”顾九清擦了擦嘴角的牙膏沫，准备挂了电话去冲澡。
　　周云阳似是不经意的说：“你赶着回去？要不然我给你送过吧？反正我就在附近。”
　　顾九清不知嘴上说着赶巧的人有意借这机会登门拜访，拉近两人的关系，当下也没多想：“成，你过来吧。”
　　顾九清才挂了电话，海余就着急忙慌的过来了。九号院人多事杂，赶上年节事更多，海余光顾着招呼那帮送礼的新老客户了，这才想起来叫顾九清起床。
　　顾九清隔着门道：“来的正好，周云阳要过来。他头回来咱家，你出去迎迎他吧。”
　　周云阳才把车子停好，海余就迎出来了。他上前问过好，将周云阳请进了院子，在南房待客。
　　幼凝随后送来了茶水点心，客气而疏远的示意周云阳自便，完后就叫着海余出去了。
　　周云阳就这么被讪在了会客室，空对着摆盘潦草的月饼和一满杯飘着茶叶的温茶。
　　酒满敬人，茶满欺客。人家这是明摆着告诉他，别以为没被拒之门外就是受到欢迎了。
　　抛开私下里的脾气秉性不提，周云阳自认在外面待人接物还是比较得体的，极少与人结怨。今天初登顾家门被这样慢待，想来是上次强邀顾九清去家里吃螃蟹的过儿了。不过听本人的话口儿，分明已经不计较了，这杯温凉不盏的待客茶只能是他手下人自作主张。
　　周云阳如是想着好笑的叹了一声：“阎王易见，小鬼难缠啊。”
　　顾九清洗漱整齐，一身清爽的来了南房，就见没人招待的周云阳站在窗边逗墨翠。
　　乌鸦这种鸟来就聪明胆大，经过顾九清一番驯化几乎要成精了，不仅能当信鸽使唤，还会看家护院。
　　刚才墨翠打从窗外掠过，见倒坐房里只有一个生人在，便落下来瞧了瞧。周云阳误以为是顾九清养的八哥，用月饼哄下窗棂一瞧，竟然是只黑乌鸦。
　　“不知道哪来的乌鸦，站在窗户上看了我半天。”周云阳用手指抚弄着墨翠的小脑袋，偏头问顾九清，“我会不会要走霉运？”
　　九爷凤眸一转，顺势道：“不好说，要不然我给你占一卦？不用卦礼，把你的珐琅鼻烟壶借我玩两天就成。”
　　周云阳于是懂了，九爷这是相中他家那只掐丝珐琅鼻烟壶了，喜欢还不好直截了当的要来玩，只得变着方儿的哄他自己拿出来。
　　“怎么占？是不是要用我的生辰八字？这个我不太清楚，得回家问问。”
　　回家问谁呀？你一没爹没娘的小白菜，自己不记着自己的生辰八字，谁会帮你记着？
　　“那改天再说吧。”顾九清转身的刹那翻了个白眼儿，你不就是舍不得把鼻烟壶借出来吗？不借就不借，明儿个我就去淘个更好的回来。
　　周云阳放开墨翠，回到位子上，打量着墙上的山水四条屏道：“你这里是小叔帮着布置的吧？和我家老宅格局很像。不过你这里比我家老宅有人气，过节也不显冷清。”
　　周家也是上下十余口，但本家只有周云阳一个，其余都是请来的帮佣。平时进进出出，还能营造一副人丁兴旺的假象。逢年过节就不成了，家在本地的全回了自家与妻儿老小团聚，偌大的宅子空了一半，留在家里过节还不如出来走走。
　　顾九清看着面前的周云阳，就像看到了当年的周子骞。叔侄俩都是人前显贵，似乎富足无缺，事实上除了那些并不需要太多的身外之物，他们几乎一无所有。
　　“中午有饭辙了吗？没有就在我这儿吃吧。”顾九清一边可怜他一边嘲笑自己，你打哪挖来的同情心和自信心去可怜一个腰缠万贯的富三代？他要想找人陪，什么样的人找不来？用得着你同情心泛滥？
　　周云阳微愣了下，从善如流的说：“那就打扰了。”
　　吃过午饭，两人一道出了门，顾九清手里勾着车钥匙，准备送走了周云阳就开车回家。
　　周云阳忽然想起件事来，回身对顾九清说：“替我给叶涛……给叶叔带好儿。”
　　顾九清一愣，只见周云阳敛下眉眼，涩涩的笑了笑：“你说的对，他从始至终都没伤害过宝宝。我不该怪他什么，也没资格怪他。我不去小叔那里，并不是迁怒他，我只是……只是没有勇气面对他。”
　　周云溪去世两年之后，周云阳才知道恋人早已不在了。他发现的太晚，悔悟的也不够及时，曾经对借着恋人躯壳转生的叶涛唐突失态，先是怪他疏远自己，后又怪他执意和自己分手，无理取闹却不自知。
　　他毫不掩饰的恶劣和愚蠢全被叶涛看在眼里，一想到那双眼睛属于宝宝，说不定宝宝也在看着，他就心惊肉跳。宝宝命都没了，他仍不知悔改，这样的自己怕是永远都不会得到原谅了吧？
　　“一定帮你带到，另外我要恭喜你，终于学会听劝了，不枉老周花大价钱聘我给你做心理疏导。”顾九清抽出随意揣在裤兜里的手，做了个稍显夸张却莫名萌的加油手势，“继续努力，争取早日走出阴霾，让老周把那张支票给我兑现了。”
　　周云阳失笑：“我把你当朋友，你当我是招财猫，太伤人了吧？”
　　“别给自己脸上贴金好吗？我才是招财猫，你充其量也就只金公鸡，含金量一般，还不拔毛儿。”面对不急不恼眼里盛着笑意的周云阳，九爷一个没忍住，心里话顺嘴秃噜出来了，“借你的鼻烟壶玩两天你都舍不得，怎么？怕我有借无还啊？”
　　周云阳笑意更甚，成心逗他：“怎么会？我只是怕九爷贵人事忙，忘记还。”
　　“你，你找别人做朋友去吧！大公鸡！”出来送客的顾九清一甩性子上了自己的车，你爱走不走，九爷要回家了。
　　玉质金相的“大公鸡”为了保持风度硬将笑声压了下去，但是那许久没有在他脸上出现过的笑容持续的有些久，车子都开出胡同驶上主路了，他的眉宇间仍有残存的笑意。
　　原来京城有一号的顾九爷不仅娇惯任性小少爷脾气，遇见喜欢的玩意儿得不到，还会变身拿不到糖果就不高兴的小孩儿。太可爱了，也太像“他”了……
　　周云阳握了握心口的玉坠，笑意淡去的眼睛深邃难懂，他望着前车的车尾，轻不可闻的呢喃：“是你吗？宝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