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妖》泠萸

133、part 133

　　“老长虫没发现你和奶奶结盟吗？”琼琚疑惑的问，“不能吧？为什么他没有阻止你们？”
　　周云阳扯起一个讽刺的笑：“他以为那是他等了千万年的机缘。”
　　琼琚点了点顶着红冠的小脑袋，又问：“你又不怕冥界追查，为什么要封闭心识和记忆，还给自己编了本生死簿？”
　　“是玄衣的主意。”周云阳叹了口气，对眉宇微锁的顾九清道，“原来她早在毕崑那里知道了你遭受天谴的内情，她恨死了图苏，对你替图苏承受天谴的事怨念很深。但她掩饰的很好，我们还把她当成那个率直的小丫头看待，谁也没想到她会借着你为叶涛改命的机会摆布我们两个的命运，让我再一次辜负你。”
　　玄衣很清楚周云溪的肉身只是个容器，生来便是“成殓”叶涛的魂魄用的。即便周云阳没有辜负周云溪，周云溪也要在叶涛寿尽时让出肉身。玄衣的所作所为不会伤害到九清灵君的神魂，却会让顾九清对周云阳避而远之。
　　“爸爸，你真的是转世灵君吗？居然被自己的亲妈坑到殉情自杀，真逊！”琼琚吐槽完爸爸，又转过来吐槽大爸，“还有你大爸，就算转世之后封闭了心识和记忆，人的智商情商总该有吧？居然又渣了我爸一次——你们真不愧是两口子，犯傻的样子特别有夫妻相。”
　　顾九清心平气和的问：“儿子，你一定要在死里逃生之后挨顿打吗？假爹的容忍是有限度的。”
　　小红鸟脖子一缩，像只走地鸡似的跳下地，找地儿蹭毛去了。
　　周云阳重新拉起顾九清的手，眼底是化不开的深情恳切：“宝宝，你还要我吗？”
　　顾九清看着他熟悉的眉眼，清隽的面庞，终于反握住了那只唯恐被挥开的手：“我在九重天许了你一世，有漫天神灵为证，只要你还是我的云阳，我就不会背弃你、背弃诺言。”
　　周云阳那颗忐忑不安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他拉着顾九清的手扣在自己的心口处，沉声允诺：“我只做你的云阳。如果有一天我被迫成为图苏的傀儡，或者他胁迫你的筹码，你就从这里刺下去，不要犹豫，也不要哭，他已经不是你的云阳了，不值得你伤心。”
　　周云阳说完唇上蓦地一热，这个突如其来的吻让周云阳有些发愣，顾九清笑着看他：“你是我未婚夫，以后会成为我丈夫，我会护你敬你，直到终老。”
　　图苏站在殿前的玉阶上，心下复杂莫名。他不惧龙骨沦为反骨，拔除反骨于他而言易如反掌，可是妄想取而代之的反骨，似乎已经取代他了。
　　护你敬你，直至终老，本是大婚之日，九清灵君许给图苏的诺言。在图苏渴待君归的千万年里，这则承诺便是他赖以维继的信念，无边苦海中仅存的薪火。今时今日，他的清君却将这则诺言许给了弃本自树的龙骨。
　　埋头梳理羽毛的琼琚忽地竖起翎羽，呼啦啦飞到周云阳头上，两脚刚刚立稳，威仪不类的魔界尊主便款款步入了配殿。
　　周云阳把一见老长虫就发怵的鸟儿子从头上捉下来，揣进宽阔的袍袖里，波澜不兴的看着图苏。
　　图苏视若无物，款步上前，幽深的目光在顾九清额间停留了顷刻，方才开口：“化境崩塌之后，紫秀一行尽数撤离，伤者有侍医照料，殿下无需挂怀。”
　　顾九清不卑不亢：“多谢尊上费心。”
　　图苏微微一怔，眼中隐露悲楚。比昔日眷侣反目成仇更令人伤怀无力的便是视若陌路，这一声客气又疏离的谢已经充分的的表明了顾九清的立场，即使找回了前世记忆，即使终于认同自己就是九清灵君，他的清君也不愿与他再续断弦了。
　　一旁的周云阳则在暗自庆幸，幸好他在觉醒前求得了恋人的原谅，宝宝宽容的看淡了他龙骨这层身份，不然他很可能和图苏一般待遇，再如何悲戚感伤也换不来一分动容。
　　顾九清侧目，用眼神示意未婚夫，可以庆幸，不要嘚瑟。老龙虽老却不妨碍他耳聪目明、洞察秋毫。龙骨心里想什么，本体一窥即知，要是刺激到图苏，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
　　图苏却是看周云阳一眼都嫌费神，只望着顾九清道：“我这里存着几件殿下的旧物，殿下既已归徕，也当物归原主了。”
　　许是爱惜那些旧物，殿外就有侍从俯首听令，图苏却没有假手于人，邀顾九清随他去取。
　　拿老龙当老贼防的周云阳自然不放心顾九清单独面对图苏，他一路跟到了连魔尊近侍都不得随意出入的内苑，再想跟行，图苏就不答应了。
　　周云阳凝眉蹙目，刻意收敛的龙息也施放了出来，谁知图苏全当他布鼓雷门，根本不屑理会。
　　这样僵持着也不是办法，顾九清覆住爱人的手拍了拍：“我不会再闹失踪了，你和琼琚在这儿等着，我去去就来。”
　　周云阳犹豫了下，又叮嘱了几句，这才松手目送顾九清进去。
　　内苑幽径蜿蜒，花木葱茏，细看都是一些生长于天界的花木。叶衬繁花，或艳丽或雅洁，难得移栽到魔都还有如此长势。
　　穿过花木环抱的径道，便见一座碧瓦飞甍的殿阁落于眼前。
　　图苏一拂广袖，深锁的殿门缓缓开启，触目所及尽是与九天神殿相仿的金镶玉嵌，宝光氤氲。
　　两人一前一上到顶楼，图苏撤去结界，现出两扇厚重的朱门。
　　图苏驻足，幽邃如海的目光再一次落在了顾九清额间淡淡的神徽文上。那不是一个单纯的印记，它代表着顾九清终于堪破了心障，由心认同了他就是九清灵君，掌管九重天的神明。
　　顾九清长身鹤立，面如静水，一如沙海孤城初见图苏，不喜不悲，不骄不躁。
　　图苏安下心来一般，回身撤去最后一重结界，广袖轻轻一拂，朱门分隔开来，门内是一方宽阔整洁的神堂。四壁镌刻着密密麻麻的铭文，纹壑间似有金玉流淌。正中央放置着一张白玉坛，透过垂绥的银缦隐约可见盘坐在玉坛上的人，从身形来看，该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
　　顾九清在图苏撤去最后一道结界的瞬间便怔住了，陌生的殿阁内充斥着他再熟悉不过的魂灵之气，朱门一开便流泻了出来，顾九清不由心荡神摇，全部心神都被魂灵之气的主人牵住了。
　　图苏连唤了两声殿下，顾九清仍然定定的望着坛上的少年。图苏轻轻牵住他的手，引他步入神堂，在他耳边娓娓诉述少年的来历。
　　第二次神魔大战之际，毕崑攻占妖界，成为两界霸主。可他仍然野心不满，妄想拓宇九重天。图苏公然驳议，即便九天领主早已落堕他处，九重天也仍是九清灵君的领界，图苏绝不允许他族侵占。
　　本就是互相利用、面和心离的两人就此反目，图苏大败毕崑，率拥护者剿除毕崑余党后，以新尊的身份与天道神佛休战，并于三界议会放言，只要诸族不犯九重天，魔族便倒戢干戈。
　　此后万年相安无事，直至新任九天领主降世的消息传到魔都，图苏才再度现身天界。相传这一消息很快被证实为谣传，魔尊震怒，谣言兴起处百余神族子民被其麾下羽卫屠戮殆尽。少有人知图苏从那里带回一个婴儿，放在身边悉心抚养。
　　顾九清停在玉坛前，一瞬不瞬的望着银缦下的少年。云裳羽衣，倾世容颜，额间一抹霞绯流金的神徽纹，几乎与彼时万众敬仰的九清灵君无异。
　　顾九清心下百转，半晌将视线转向了图苏，抽回手道：“看来你不是带我来取旧物，而是将旧物带来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