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之下]不凡》二分

2、二

　　大清早的，就算是太阳也还在打着哈欠吐白光，一眼扫去，市中心街旁几个卖早点的摊子里也就零零散散地缀着几个人。

　　“来一张烧饼。”

　　纪凡向卖早饭的大妈指了指晾在锅炉上的烧饼，随手拿起一杯小台子上的豆浆，边插吸管边问道，“外加一杯豆浆。”

　　“好勒，一共七块。”大妈手下忙活着，豆大的眼睛却微瞄着面前这年轻人，她正微低着脑袋眼神放空，无所事事地吸着豆浆，面上的腮帮子玩儿似的一鼓一松。

　　大妈用塑料袋麻溜地套好烧饼递过去时，操着不知哪儿的方言搭话，“小伙子，起这么早，上哪儿去啊？”

　　“小伙子”一开始没反应过来，愣了几秒才把数着地上蚂蚁的视线慢慢悠悠地抬了起来，从大妈手里接过大饼然后递了张十块钱，含着吸管口齿不清地回答。

　　“我面试去。”

　　大妈搓了搓手和蔼地笑，“面试，这么早啊？”

　　纪凡自动接收到了面前大妈微妙的目光，感觉自己怕已经被当成接到实习就热血上头的二百五，默默来挽回下自己的形象。

　　她正色道，“一激动，不小心起早了。”
　　啧，好像更二了。

　　“哎，接到面试好啊，这说明小伙子你有前途啊。”
　　大妈也是小市场上摸打滚爬出来的人精，没理会纪凡这越描越黑的话，上下两唇轻轻碰几下，就轻易地绕过了这微妙的尴尬。但她手里也不停，从兜里摸了三块钱递到面前，纪凡一摊开手，这仨钢镚儿就呲溜地就掉到她的手掌心，小小地震颤了两下才服气地稳住。

　　大妈眼见周围没什么人烟气，这小年轻也没什么立刻就走的欲望，就用围裙擦了擦手，接着上面的话儿也不知道在感慨什么。

　　“不像我们这种，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纪凡被这突如其来的人生感慨堵得么没话说，就一口一口地吸着豆浆不吭声，忠职地做一位聆听者，算是打发时间。

　　大妈絮絮叨叨，像是在传授着人生经验般严肃认真，眼里时不时还露出一两抹怀念。直到豆浆杯子里忽的发出“呲溜”的一声噪音，大妈的心灵鸡汤才勉强搭上了个“总之”的结尾，单看她的神情，似乎还说的意犹未尽，心不满意不足，最后还补上一句，

　　“小伙子你说，是不是？”

　　纪凡点点头，眼神略微挣扎了一下还是默认了“小伙子”这仨字的说法。她把咬的扁扁平平的吸管吐了出来，拎烧饼的手也换了一只，偏头看了眼表，然后操起了一杯豆浆。

　　“我再来一杯。”她说，“阿姨，顺便问一下，您知道“哪都通”怎么走嘛？”

　　面前这建筑物，这按照土地方圆来讲，勉强算个大楼，可是就算也是钢筋水泥实打实造出来的大楼，外貌造型实在透着一股□□时上山下乡的气息，差点就与旁边那几棵活了没几年的小松树融为一体，成为人造大自然的一部分。就是搁市中心这种寸土寸金，恨不得在门店外面挂个闪光灯牌来吸引顾客的地方，这么就写着“朴实憨厚”四个字的大楼，她转悠了几圈，就算是有了大妈的指路，也愣是瞎了眼跟鬼打墙似的没看见。

　　纪凡右手捧大饼左手挂着豆浆，正和这栋挂着“哪都通快递”的牌子的楼大眼瞪小眼，像是要把这风吹雨打掉漆掉渣的楼看出个洞。可惜天公得了鼻炎打了两个喷嚏，一阵风带着灰尘直接张牙舞爪地糊上脸，瞪得再大的眼也得因为不可抗力而眯了两下。

　　“欢迎欢迎。”

　　站在门口的中年男子挂着和蔼的笑容。他拍了拍面前年轻人的肩膀，眼旁的皱纹因为牵动肌肉而皱巴巴地拧成了一团，明显打着发胶黑发末尾翘着几丝灰白，配着他略微佝偻的脊梁，整个人显得莫名颓败沧桑。

　　而他眼前的年轻人一头细碎的黑色短发，干练简单，腰板挺得比门前的不知道谁搬来的那颗圣诞树都要直。穿着一身军绿色的运动服，踏着一双黑色运动鞋，全身上下似乎没有一个能够凸显自己身份证上性别为女的东西，估计任她进女厕所，也会被当做流氓一样轰出来。

　　如果不是郝意见得人比吃得饭都多，估计也要被外表所蒙骗。

　　他抹了把头发，背过身子向办公桌底下探去，拎出了个玻璃杯，一边抿了口里面散着蒸汽的茶叶水，一边从桌上拿出一叠纸，瞟了一眼扉页然后清了清嗓子道，

　　“纪凡。”

　　纪凡下意识地把后脚跟一并立正站直，字正腔圆地大喊了一句，

　　“到！”

　　中年人——郝意被面前年轻人中气十足的声音惊到，本来握地稳当的水杯里瞬间飘出几滴滚水，他手被烫得一抽，但只是翻着眼皮甩了甩手道，

　　“年轻人啊，不用这么拘束，随意点。”

　　他像是想要缓解眼前人的紧张不安，还特意放缓放轻了语气，又重复了一遍，

　　“随意点。”

　　纪凡把本来到了嘴边的“是”字咽了下去，斟酌再三，才出声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句好。

　　郝意叹了口气。眼前的年轻人依旧双手贴在裤缝上，脊梁挺直，表情呆愣，说话一板一眼，活脱脱一只散发着着人类温度的僵尸。

　　他把水杯拧好，把那一叠刚刚新鲜印好送来的，关于这个年轻人的资料翻开，半阖着眼皮看了两行。

　　“小纪啊——”他又清了清嗓子，“你不介意我这样叫你吧。”

　　纪凡摇头，“不介意。”

　　“哎呀，放轻松，放轻松。”

　　郝意看着眼前的人依旧拘谨，就眯着眼操着老年人爱用的语速，用手指点了点资料。

　　“我看你资料上写的是军校出来的，怎么会想来哪都通工作呢？”

　　“报——”纪凡这声“报告长官”只发出了半个音节，就迅速止住了声。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突然出现了纠结的神色，连音量也弱了半截。

　　“我本来不是异人，军校毕业之后，突然觉醒了异能。”

　　“我在异人网站上看到有哪都通的招聘广告，就来随便试试。”
　　她不好意思地垂下脑袋，“没想到就选上了。”

　　郝意眼皮一跳，扒拉了一下细丝框的眼镜，翻起了眼前的资料。

　　算是个可塑之才，可惜能力觉醒的晚，控制还是不够熟练。但等到用熟练了——估计就是各大势力争抢的对象了。

　　先用上一阵再看吧。他心里掂量着着，手上合起了资料，拿起水杯又抿了一口，然后对着眼前呆愣的人悠悠地开口夸赞，

　　“小纪的能力，是挺不错的。”

　　纪凡诚恳地回答，“还好吧，我感觉挺一般的。”

　　“......”
　　郝意扶了扶眼睛，太久没见过这么耿直的年轻人了，一时内心如同十八级地震般地动山摇，幸亏面前的面试者热爱盯地板盯脚尖，没注意到他表情一瞬的崩裂。

　　他老年人似的活动着脖子，表情回复到了老江湖不动如山的稳妥：“小纪的能力我很欣赏啊，但是啊，直接录用还是差了那么点。”
　　他说到“那么点”的时候，用手指比了一小段的距离，还似乎很惋惜似的微微叹了口气。

　　果然还是没录取。
　　纪凡攥了攥裤缝旁的拳头，心里百无聊赖地想着。
　　要不直接告辞走人吧。

　　他顿了顿，抬眼看了眼年轻人的反应，吸了口气出声。

　　“不过啊——”
　　他轻轻地喟叹了一声，三个字总共没几个音节，却如唱戏曲般语调十曲八折，直挺挺地探进了纪凡的耳朵。但当他上下嘴唇碰完这三下，这句话就突然地断了在耳边，吊着纪凡那颗坐着垂直过山车般，七上八下的小心脏。

　　纪凡努力控制着面部表情，内心有着万千只尔康手。
　　大爷，您这什么意思啊。

　　她看着郝意大爷在那悠悠闲闲地又抿了口茶，也没继续说的意思。就在心里挺了挺胸，握了握拳，鼓着兜掏手榴弹，八百米外崩掉一个日本鬼子的勇气大声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老板，我不要工资了。”

　　郝意被纪凡不知从哪儿得出的神逻辑惊了一下，老神叨叨地在那儿抚摸着茶杯，半响才说：“其实我们公司是合法的......”

　　纪凡认真道：“我不会说出去的。”

　　郝意抽搐了一下嘴角，最后选择拒绝在与纪凡争辩。他把茶杯放到桌子上，然后拎出一个手机，拨了号。

　　“球儿，这里有个新人，你过来接管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