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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童年阴影? ...

  •   于璀璨尖顶逗留整整一周以后,云图再度提起治疗味觉迟钝这件南几乎已忘记的事。

      “真的、真的可以解决吗?”南有些不敢相信。

      “不试试怎么知道?”云图回答,“你也不必觉得欠了我或者谁的人情。即便没有我引见,愈善堂的学者们也会对你这个特殊案例非常感兴趣的。”

      愈善堂,天启教会派驻璀璨尖顶等学会高级研究机关的特殊圣堂。除了履行寻常传教布道、接待祷告的使命以外,还负责关怀并照料驻地学者的身心健康事宜,并分担部分有关精神领域、脑域暗潜地带的研究。

      听他这么说,尽管依然谈不上很期待,南心中还是升起了一点点好奇。

      璀璨尖顶第一基地星共有五座愈善堂,其中一座离云图办公室所在园区不远。等他给学生们开完短会,午后,南便随云图一同前往。

      穿过修剪整齐的绿道,踏入圣堂供奉着历代教宗神像与天启教典的前厅,殿中花窗瑰丽、烛火如昼,耳边是管风琴恢弘圣音回荡,虽说此行前来不为拜圣,南也下意识地想过去做个祷告。

      显然云图没这个打算。待南于神座前跪拜,他简单躬身行了行教礼,就站到一旁去了。

      作为贤者集团顾问,他理所应当并且仍然仰慕贤者冕下;但时至今日他深怀的,却早非最初踏上这条路时诚惶诚恐的心情。

      此中滋味,不足为外人道也。

      见南收掌起身,他方才说道:“你要明白,有些问题,即使向神明虔诚祈求,也未必能够解决。”

      南知他所指。她注视神像低垂的眉眼,回答:“我明白,老师。”

      圣礼堂后是中庭。今日阳光正好,云图一点也不急,领着南在庭院中悠闲漫步起来。教会建筑规制严格,一眼望去,她竟看不出此地与克洛朋安圣堂有何区别。

      她曾在这样寂静而和煦的阳光下誊抄圣典。那个时候,她什么也不必忧虑,甚至什么也不必想。但那些平静的岁月早已一去不复返了——不,思及此处,南又恍然想道——在克洛朋安以教会修女身份行走的过去其实也并非真实,而是危机四伏的授业考核中必要的蛰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是一段谎言。

      人世六千年。于她而言真正无忧无虑的,也不过生活于父母庇佑之下、潜能尚未觉醒的前十二年而已。

      来到愈善堂西翼小楼,已有一位光耀术者在此等候了。她面容慈祥,周身笼罩朦胧微光,与她灵息相接间,南只觉对方近身灵场排布温和,充满善意,令自己慢慢放松下来。

      简短说明过后,“诊断”开始了。

      云图退后几步,这位光耀术者上前,掌心浮起一团光,从脸颊处将南的整个下半张脸都浸氲其中。

      ……感觉怪怪的。

      虽然同为女性,也没有从她身上感受到丝毫侵略性,但这样被陌生人托着下巴近距离——于仲裁所代理人而言无异于冒犯的距离——细细端详,南觉得很不习惯。

      她维持僵硬的姿态不知站了多久,终于,对方松开了她。

      光耀术者修习教会秘法,调动灵能的基本法则与战斗型潜能种多为不同。经光耀术者之手引导的灵场对周围灵质具有催发、聚拢效应,人体这一充满灵质的容器中萎缩衰竭的组织,自然也会对其产生呼应。这便是他们擅长快速治愈潜能种伤势尤其是由灵能引发的各类创伤病症的原因。

      然而仔细引导了许久,她感应不到任何起伏回应,就像一滴水落入死寂之地。

      “果然不行,”她轻声叹息,“这并非单纯的器官病变或退化,恐怕涉及更多更复杂的因素,需要考虑其它干预手段加以辅助。”

      “看来是这样没错了,”云图不太意外,“那就请潘西主教过来吧。”

      光耀术者留给南一个略显歉意的眼神,向云图行过教礼便告退。

      “会不会太麻烦他们了?”南问。

      “怎么会?对他们来说越是少见的案例,就越求之不得。”云图示意南稍安勿躁。

      潘西是教会派驻璀璨尖顶的超感者,既身负神职,同时也是学者,一直以来对潜能种心理领域的课题都颇有研究。云图把南交到他手上,叮嘱她一定要与对方“好好聊聊”,随后也离开了。

      他礼貌地邀请南去自己办公室详谈。两人穿过回廊往圣堂更深处走去,上到一处塔楼。

      推开木门望见潘西主教办公室的第一眼,南先是错愕,而后便勾起无限怀念。

      木地板上铺着厚厚一层波明德娜纹毛毯,织料考究,勾金细密,脚踩上去只觉温暖,几乎没有声音。刻有精美星辰图案的书架严丝合缝堆叠,一直延伸至穹顶;而穹顶之下,悬挂有一座黄铜质天体仪充作照明,灯光以暖黄色为主调,照射在室内摆件上,显出几分独属于已逝岁月的陈旧。

      是极其典型的,出身拉瓦尔学会古典流派学者的书房。南离开弗洛森特踏足内星域许久以后,她终于了解到,在童年时的自己眼中神秘无比、渊博无比的卡尔爷爷,正是一位标准定义上的古典流派学者——“标准”的意思在于,非常普通,并不突出。

      了解之后,所有的乐趣都将索然无趣,就像所有的神秘也都只是寻常。

      不过,这仍然不影响南将其视为自己最尊敬的长辈,哪怕是在陆续结识这么多位教学会高层、天启圣徒乃至于“圣魂之侧”,执政官爱因塞尔特殿下之后。

      一路来,南的礼节无可指摘。但潘西还是从她的沉默寡言中领会到了某种名为“戒备”的东西。他宽和一笑,请南在桌前坐下,不强求令她先开口,而是自己打开了话匣子:

      “说起来,我也是在白圣堂长大的。”云图之前便向他拜托了南一事,并附卷送来所有她可以公开的背景资料。为着谈话顺利,潘西提前翻看了其中内容,选择从最容易切入主题的地方入手,“娜塔莎嬷嬷一切还好吗?”

      提起故人,南神色稍有放松。“潘西阁下当年也是由娜塔莎嬷嬷照料么?”见他点头,她继续道,“年前我去看望过她,一切都好。”

      “白圣堂还是老样子吗?”他似乎很感兴趣,“我已经很久没回去过了。”

      “一点变化也没有。”圣堂依然庄严,镜湖依然秀美,森林依然宁静,南回忆着。离开之前娜塔莎嬷嬷再三挽留她吃晚餐,于是南便和她一道前往圣餐堂,怎么说呢,毫不意外地,南又看到了那几道她离开白圣堂已久后仍能背出的固定食谱上的菜。

      白圣堂的一成不变之中,给她留下印象最深的是这个。

      那是她吃得久违的心烦气躁的一顿饭。大概是被黑夜翡翠号随舰大厨的手艺把嘴养刁了吧,说到这里她又开始想念许久不见的黑夜翡翠号了……虽说作为潜能种,她不应追求物质享受,而南也十分确定自己并非耽于物欲的人——她星网账户名下完全花不动的钱就是证明——但唯独让她每天面对枯燥重复的东西,很难忍受。

      ……不,似乎也没有这么绝对。

      在黑夜翡翠号上时,她每天都要与引导者岑见面,她不曾感到厌烦;于神庙修行时,她更是常常一边远眺山巅雪线一边沉思,一坐就是一整天,第二天依旧如此,她仍然不曾感到厌烦。

      说来说去,会令她厌烦的只有那一件事而已。

      但这并不是从白圣堂方才开始的,在此之前,在弗洛森特之时,她便过着这样的生活。枯燥的、乏味的、流水线作业生产的食物配给,枯燥的、乏味的、用令人昏昏欲睡声音讲课的教育用智能机器人,枯燥的、乏味的、除了发呆和睡觉没有任何别事可干的娱乐消遣……用公民积分换取的七彩糖果,以及从卡尔爷爷那里听到的离奇故事,是南童年最为宝贵、值得她反复缅怀的东西。

      来到白圣堂之后,这最后一点可称宝贵的东西,也不复存在。

      若非以成为代理人漫游星海作目标催眠自己努力学习修行,南会觉得活着非常没意思。

      直到得以参与授业考核前的几十年中,南最期待的就是外出实习。去边地小城与妓·女流民混迹也好,去无人冰原或荒漠苦修也好……无论怎样,都比待在白圣堂每天从同一张床上醒来、每天拿着同一本教典作祷告有意义得多。

      她本以为白圣堂就是教会的完整写照了。如此而已,索然无趣。但后来在同为传道之地的深雪之巅神庙求学的经历,又令她大开眼界:作为高阶神职人员修行场所,神庙虽有教条,却毫无疑问比白圣堂开明许多。

      而神庙,也仅只天启教会冰山一角。从仲裁所、十诫军、典礼厅等常规流派,再到烈焰法庭、拓荒者部队、贤者殿等受贤者集团幕后支配的神秘机关……各个部门作风迥异,保守者有之,激进者亦有之。所以南并不完全认同“学会积极而教会消极”的笼统说法,她以为,即便自己有幸踏足其中,将上述机构亲自走个遍——以自身眼界所限,也未必就能探知教会全貌。

      修行至今,南愈发觉得,潜能种受自身流派、阵营立场、师传限定影响非常之大。即便转职转岗、身份变换乃是常事,但一生之中至少会有一个最重要的“归属地”,将潜移默化地约束着他们的思想,他们的行动,他们的结论。或许这世间唯一能远离“身份”与“标签”的,就是超脱凡尘的贤者冕下了。

      不向上走去,就无法摆脱狭隘的视野。不向上走去,就只能随波逐流,任人摆布。虽然引导者岑的每一句话她都有认真放在心里,但她也不曾忘记在向上眺望的同时,回过头来审视那个人。

      他想将她引上怎样的道路,又想将她推至何等的高度……

      离开白圣堂时,南庆幸的是终于可以不再过枯燥乏味的生活。而现在,她眼中注视的,心底在意的,也早已不再是那种微末小事了。

      “我觉得人类是很奇怪的生物。嘴上说着挂念,心底想的,却并不真正如此。”她望向窗外,神色平淡,“偶尔避世是一种自省。但吸引潜能种的,永远是新的东西。潘西阁下,您也这么认为吧。”

      “是啊,”沉默几息后,他笑起来,“追忆往昔固然令人感怀,但我却从没想过要回去呢。”

      南颇为认同地点头。现在她唯一还觉得遗憾的事便是父母逝世;而其它所有宁静的岁月、偶尔的欢欣,回想起来纵然感慨,但南扪心自问,她绝不想重回那个时候无法掌握力量、更无从选择命运的自己。

      讲起故人故土故事,她与潘西主教的距离似乎短暂地、有限地拉近了。由此,整个下午便在气氛还算愉快的聊天中度过,待潘西调整神情,稍显严肃打算开口告知最后结论之时,窗外已日暮西沉。

      简单来说,他认为是南童年时期对枯燥生活、刻板饮食的深深厌恶催发了身体感官响应,从而导致生理抑制性钝化,甚至直到成年之后生活条件大为改善,也依然没有消退。

      是非常非常非常深刻的自我暗示,以及更进一步的,自我保护机制。需要漫长的心理干预完毕,方才能通过光耀术者彻底治愈其感官钝化。当然,心理问题解决之后,生理上的治疗就会快许多了。

      他没有直白说明的,还有一些侧面推论:

      坐在他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看似平和,然而性情当中也一定深藏有尖锐崎岖的部分。她可能远比他认为的更加执拗——全星国生活在物质条件贫瘠地区的人那么多,南的案例情况却十分罕见。潘西很难想象,会有人对“枯燥”“重复”(他觉得这实在很寻常)抱着如此极端而强烈的情绪,甚至能引发生理后果。

      唔,虽然他和南一样都是边地孤儿也一样都在白圣堂长大,不过这种情绪,潘西还是不大能理解。

      想远一点,既然无法忍受“无趣”,那么,她或许会为追逐什么了不得的“乐趣”而做出危险的事呢……

      接下来,听到南委婉地回绝了继续治疗的建议,潘西一点也不惊讶了。

      南的理由也很简单,她不打算向他人敞露内心。那不是出于羞愧,而是因为——她厌恶旁人窥视。无论出自好的还是坏的目的。

      漫长的心理干预将导致她作为被观察体由观察者反复、深入、彻底剖析,而她任人掠夺,无能为力。南决不允许自己沦落到这样的境地,哪怕仅只想象,也不可以。

      “你想好了?”尽管这结果算是他意料之中,但见南如此快便做出决定,潘西还是有点不舍。

      对潜能种脑域与意识暗潜地带的研究是非常有趣的领域,其中种种不可明断、不可言说之物尤其令人着迷。倘若能拨开那团迷雾,他便能看到更多更引人入胜的东西。可惜啊,好不容易碰到的特殊案例,好不容易因为云图阁下拜托而落到自己手里,就要这么溜走了……

      “是的,”南语气轻松地回答,“我想好了,潜能种本不应追求物质享受,口腹之欲自然也包括其中。不去管它,说不定我还能更专注于修行呢。何况又不是什么危机存亡的紧要事,何必为了我大费周章?”

      她没明说的是:何况,前方还有更多有趣的东西在等待着她。与它们相比,从获取美味食物上可以得到的快感,那就实在微不足道了。

      “那好吧,我尊重你的决定,”即使被拒绝,潘西依然风度翩翩说道,“如果你哪天改变想法,一定联系我。云图阁下将此事托付于我,我必当尽力,无论何时何日。”

      南忍不住笑了笑,“当然。抱歉浪费您这么久时间,无论如何也都谢谢您,潘西阁下。”

      不必劳动长辈送她,南告辞出来,独自离开塔楼。

  • 作者有话要说:  消失这么久大家一定以为我弃坑了,其实没有。最近有个比较突然的决定,打算明年去国外继续读书。我不喜欢自己学的专业(尽管曾经喜欢过),和家里磨了很久他们终于支持我彻底转行了,从理转文,虽然以后到底学什么还不清楚,不过只要不是原来的专业我就很高兴了233除此之外今年还打算学点我感兴趣很久但一直没真正开始的东西,反正一切还没有定,慢慢来
    写文这边的计划,我是打算边往后更新边把前面修一下文,主要是前后设定的衔接统一,删减一些我觉得累赘的东西,如果篇幅允许,增加剧情;雷霆特区是南经历的重要转折点,神庙-学会-波明德娜图书馆地图涉及大量设定与后文隐线,我看看能否在不改动它们的前提下让描写尽量不太无聊。另外由于这文感情线明朗化主要安排在B世界(其实也没有很多),所以前文中男主对女主抱有的过分带感情色彩的描述,会适当调整,不超出A世界男女主的设定范围。基本就是这样。更新频率不好说,有可能这两个月忙死而下两个月闲死,总之有空就多码点,没空就少码点,我也就不多说了,大家随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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