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青梅竹马 ...
-
我道：“那是谁放这里的？”
************************************************************************************
我把那轻巧的竹条放在手心里轻轻拍打了几下，又开玩笑地道：“难道是谁觉得我太温柔？可体罚学生是违反教育法的。”
“再说你们这么可爱，这么听话，我才舍不得打你们呢！”
班里的学生都笑了。
然而等我讲上题的时候，我才明白了这跟小竹条的真正用途。
当我把它握在手里，轻轻松松指着黑板斜上方位置的某个方程时，余光却扫见第二排上，有谁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浅浅的笑。
我脑中有念头一闪而过：是他吗？是他特意为我做的吗？
下课的时候，我把那竹条轻轻放回讲桌，刚准备离去，沈自安的声音就响在了班级里。那音量不高不低，却字字清晰：“别的老师用不到，您可以直接拿走。”
“是啊是啊，您就拿走用吧！”同学们也附和道。
因为马上还有初中那边的语文课，我本身倒的确有私心想要拿走它。可沈自安这么一说，反倒更证实了我的猜想。
我和他对视了两秒，他澄澈的眼睛里似乎依旧噙着笑。
我笑道：“也是，你们其他老师个子都比我高，大概也是真用不到。那我就不客气啦！”
我再次握上那小竹条，只觉得它好似比刚才烫了一些，却烫得我心里暖暖的。
于是当天下午我批改作业的时候，便在那张纸的下方用蓝笔写下一句话：“谢谢你的小竹条，很实用，我很喜欢。”
次日再翻到他的本子后面，我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我发现他在纸上画了一个吐舌头的表情，旁边还写着简单的三个字：“不客气。”
配着他那张牙舞爪的字迹，我觉得这三个字愈加可爱起来。
我移开视线，注意力转移到办公桌上的某个点，突然灵机一动，便随口喊住他们班过来抱卷子的课代表：“乔乔，你去帮我把沈自安叫来。”
乔乔乖巧地点点头，刚要转身离开，却又被我叫住，我对乔乔摆摆手道：“算了！不用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突然就有些厌恶坐在这间办公室里和沈自安见面。
于是当天宣布完下课以后，我拿起一个被我用废报纸包了书皮的竖版本子。虽然从外面已经看不出来，但那其实是一本字帖。
我当着全班的面道：“沈自安，这是你落在我办公室的东西吧？”
果不其然，只见他微皱起眉，显得有些惊讶：“不是我的，我并没落东西……”
我打断他，尽力绷住笑：“不是你的？可这上面还有你的名字呢！”
我的话说到这里，班里的同学附和地笑了几声，便也就纷纷散开了，该上厕所的上厕所，该聊天的继续聊天，毕竟学生在办公室落东西的事还是很常见的。
于是我笑眯眯地从讲台上下来，绕到沈自安的座位前，把字帖轻轻往他桌上一放，食指敲了敲那封皮，低声道：“记得多练练字啊！”
我就用这样的方式送了他一本字帖，而至于为什么后来沈自安的字又反倒和我的越写越像，我是过了很久之后才知道原因的，可那都是后话了。
不同于兽类，我想人果然是个情感丰富的种族，但凡到过的地方、接触过的人或事，便总能处处留情。
我也不例外。
只短短两个星期过去，我便在这里留了情，而且份数还多得数也数不清。
我为我的学生们上过课，也和他们一起跑过八百、丢过沙包、跳过皮筋……
课堂上他们唤我“小戚老师”，课下我却任由他们一口一个“悦姐”叫得亲热。
关于称呼上的唯一一个例外就是沈自安，只有他既不叫我“小戚老师”也不叫我“悦姐”。那他叫我什么来着？哦，我突然想起来，我似乎一声都没听他叫起过我。他和我说话从来都是省略称呼的，上课举手说，下课直接说，做作业的时候就改用笔写在那半张A4纸上说。
我留情留得如果不是那天晚上启明从北京打来了电话，都差点忘了自己其实并不属于这里。
我没有手机，启明是直接把电话打到了我们支教学校的。保卫处的老师晚上喊我去接电话的时候，我正在宿舍的小木桌前跟着收音机练习播音朗读。
说起来，那台收音机的款式也有些年头了，全身都是银灰色的，右半边整齐地排着几个按键，左半边是密密麻麻一片声孔。可在我眼里，它是无论怎么看都可爱的，更是我这么多年一直最宝贝的物什之一。
它其实是爸爸在我小学时送给我的10岁生日礼物。从那时候我就立志当电台播音了，有段时间天天晚上守着中央台的新闻联播，有模有样地跟着主持人叽哩哇啦地念着词。
由于家里管得严，导致我似乎总是跟不上科技的步伐。在各款随身听风起云涌的时代里，我却终于有了一个可以随身携带的收音机，却也开心得跟什么似的，丝毫不在意课下当我拿出我的“宝贝”时同学们看我的奇异的眼光。不过好在我还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好邻居。
启明其实对打架不在行，从来靠的都是蛮劲儿。他小学三年级时，跆拳道学了两天就被教练劝退了。理由是：不成气候，胡打一气！
可他这个人很实诚，认死理，即便打不过耗也非得耗个两败俱伤不可。当然了，通常这“两败”说的是别人轻伤，他重伤。
所以除非万不得已，一般也没人愿意和他干架，就算是“轻伤”，那也还得疼两天不？于是连带着天天被他黏着的我也沾光。就拿这收音机来说吧，就算看不顺眼，终究也没几个真敢在面上嘲笑我的。
我踏着月色一路小跑着到了那所谓的“保卫处”，其实不过是个小凉棚的地方，才终于接到了电话。
“戚悦！你这没良心的臭丫头，去支教也不告诉我一声！俩星期也不来个电话，你妈不知道怎么联系你，都快急疯了！”
孙启明的声音大得把电话都震“刺啦刺啦”直响。
等他的声音小了些，我才敢把电话重新贴回耳朵，半开玩笑地道：“我要提前和你说了，你到时候肯定又吵着闹着要跟来。你们孙家可就你这一个宝贝儿子，真要在这出点什么事，伯父伯母还不把我活剥了？”
“那你呢！你也是你妈的亲闺女啊，你怎么也不替她想想！”
我愣了两秒，再出口的语气有些冷：“你跟她说，我在这里好得很……”我差点脱口而出的“死不了”三个字梗在我的喉头，终究没有说出来。
我咳嗽了两声，才继续说完了那后半句：“你告诉她，我一切都好，还要在这里待上半个多月。到时候也差不多快开学了，我就直接回学校住了。”
电话那头半天没有声音，我只能听见我有些失了频率的心跳声。
好久好久，启明才又说：“你妈哭着跑了。她刚才就在边儿上。”
“哦。”我说，“代我向伯父伯母问好，让她们担心了。”
“悦悦……”
我打断他：“我还有课，没事儿就挂了吧！”于是，这么多天以来从北京打来的第一通电话就这样被我匆匆挂断了。
周末，学校的钟书记指派给我们新来的支教老师一项任务——去村子里未被父母送上学的孩子家里做动员。
我们三个一人一家。
料是我再怎么笨，也知道这任务一定不简单。看学校的人数就知道，这种为数不少的情况学校之前指不定已经派人动员过多少次了，要能说动的，孩子肯定早被送上学了，也不会等到我们这几个愣头青的大学生来做说客。
果然不出我所料，在我向她的父母说明来意以后，她们瞬间就变了脸色。
那位父亲道：“女孩子家读那么多书能有啥用嘞？何况我家娃娃还这个样子。以后能指望她嫁个好人家，别老在家里，我们夫妻俩就知足喽！”
那位母亲倒是扯了扯丈夫的衣袖，大概是不愿悖了学校的面子，才说道：“小老师，你看这样行不，你自己进去问问我家晶晶，她要愿意上再说。”
我在心里暗自舒了口气，好歹是让我进了门，没直接给我拦在门外。别的不说，可不能对不起我这拼死拼活爬上来的好几里山路啊！
我进门的时候，那被唤做“晶晶”的女孩正踮着脚尖伸着脖子晾被单。
一看到我，她渐渐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着我笑了起来，露出虽不洁白却整齐的牙齿。
她生着一双连我都羡慕的大眼睛，晶亮晶亮的，可惜却没有像学校里的孩子们一样，眼睛里充斥着希冀的光。那眼神虽亦澄澈，但亦有别于沈自安的那种平和，或者倒不如说是一种无知的懵懂。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青梅竹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