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能嫁给爱情》九拾期

43、念

　　那天夜里淋了雨，我的感冒更加严重了，可却再没有一双手抵在我的额头温柔地抚摸我。要不是橙子第二天一早打电话过来，我想我要是死在张霆默这里恐怕都不会有人知道了。
　　我迷迷瞪瞪刚按下手机的接听键，橙子劈头就问了句：“你哪儿呢？”
　　“在他家。”
　　橙子激动地直喊：“废话！我问的是地址！地址！”
　　我大脑有些迟钝，问了句傻话：“你要过来吗？”
　　“我再不来就怕你要烧死了！”
　　我把地址告诉了她，也忘了问她到底是怎么知道我发烧的事儿的。
　　我被门铃声吵醒的时候只觉得浑身都在冒汗，勉强撑着身子下床给她开了门。
　　橙子一见到我活像见了鬼，把我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眼珠子都要瞪掉了。
　　“这才几天没见？你都快瘦成骷髅了！”
　　我也没理她，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有气无力地又倒回了客厅的沙发上。
　　橙子把手里的塑料袋往茶几上一放，那里面的塑料碗靠上桌面发出轻微的一声“哒”响。
　　我往那儿瞥了眼：“这什么？”
　　“给你买的粥。”
　　我又闭上眼：“我不喝外面的粥。”
　　“凑合吧！快喝，喝完送你去医院吊液。”
　　我一动未动，我听见她啧了声舌：“怎么着，还想殉情啊？”
　　我突然想起了张霆默的话：“殉情这种事，不适合你。”我自嘲地笑了，撑着身子坐起来拆开塑料袋，一口一口地往嘴里塞着粥。
　　橙子靠在窗前抱着胸，问：“又分了？”
　　我用鼻子哼了一声“嗯。”
　　“这回真没戏了？”
　　我：“嗯。”
　　“其实你们……”
　　我放下塑料勺子，打断了她：“橙子，一会儿陪我搬家吧。”
　　最后我也还是没能拗过橙子，硬是先被她拖去医院吊液。
　　给我扎液的小护士是实习的，我刚一开口竟然就听出了我的声音。原来竟是我电台节目的忠实粉丝。
　　她一边激动地在我的手背上左拍拍右拍拍找着血管，一边问：“我以前可喜欢听七月星话了，可前段时间换了人我就不爱听了。好好的，您怎么突然不播了？”
　　我看着她手里捏着针头在我眼前晃来晃去，心道你能不能先专心把我液扎上再说，嘴上却只能道：“没什么，是一些私人原因。”
　　她失望地“哦”了一声，眼睛盯着我的手背，好不容易像是看准了一个血管，一针下去，却硬是没扎出血来。
　　我疼得直呲牙，她连声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说着，她又把那针管从我的肉里拔出来，我皱着眉，欲哭无泪。
　　有了刚刚的可怕经历，我还没说什么，第二针她却哆哆嗦嗦怎么也不敢再下手。最后还是找来了护士长才总算给我扎上了。
　　橙子去给我拿药了，我就吊着液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突然间，一个熟悉又稚嫩的声音把我惊醒：“戚阿姨，戚阿姨！”
　　我睁眼一看，竟然是一身花裙子的沈宜珍挥着小手，蹦蹦跳跳地朝我跑来。
　　我用没有扎液的手搂住扑上来的宜珍：“珍珍？你怎么在这？你生病了吗？”
　　宜珍仰着粉嫩嫩的小脸，摇摇头：“珍珍没有生病，学校今天体检。”
　　我顺着她的小手指指着的方向，果然看见几队活泼的小孩子们在医院的走廊里排着队，一项一项地等候着体检。
　　“阿姨你呢？你生病了吗？”
　　我笑着摸摸宜珍的发顶：“嗯，阿姨是生了点小病，不过不严重，医生说输两天液就能好。”
　　宜珍撅着小嘴：“珍珍知道，输液要打针，可疼了！不过珍珍每次都有爸爸陪着，有一次小叔也来了，他还给我唱了歌，珍珍就不疼了。阿姨，你今天怎么没找小叔给你唱歌？”

　　我喉头艰涩：“小叔……小叔他今天有点忙……”
　　“那珍珍给你唱歌吧！”
　　我差点感动哭了，连忙摆摆手：“不用不用，谢谢珍珍。不过阿姨是大人，大人打针是不疼的。”
　　宜珍果然信了我的话：“哦……那珍珍也要快快长大，长大就不怕打针了，爸爸每次也就不担心了。”
　　我欣慰地笑了：“珍珍真懂事。阿姨没事，你快去体检吧，一会儿找不到你，老师就该担心了。”
　　宜珍点点头，冲我摆摆手表示再见，可刚跑了两步却又跑了回来：“阿姨，下周六是珍珍生日，可是爸爸只能陪我一个上午，下午珍珍没人陪。阿姨和小叔陪珍珍一起去游乐园好不好？”
　　“呃……你小叔最近有些忙，阿姨一个人先陪你去，改天你再叫小叔陪你好不好？”
　　宜珍偏着头想了想：“好！那珍珍周六在家等你来接我哦，阿姨你一定要来！”
　　我点点头：“嗯，阿姨一定去！你快去体检吧！”
　　就这样，宜珍终于高高兴兴地离开了。
　　我输了足足一个星期的液，好歹算是恢复了过来。周六那天下午，我如约而至，来到沈自康家接宜珍。
　　沈大哥见到我很是高兴，我们彼此寒暄了一番后，他突然问：“自安呢？怎么没一起来？这小子整天忙忙忙，我打电话叫他!”
　　我赶紧阻止了他：“他今天真的有事。他工作危险，还是不要打扰了他。”
　　沈自康终于道：“好吧，改天我再好好教训他！那珍珍今天就麻烦你好好照顾了。”
　　我们俩说话的功夫，小宜珍早就已经握住了我的手，这时候她嘟着嘴，不耐烦地轻轻推了推沈自康：“哎呀爸爸，你真啰嗦！我还有悄悄话要和阿姨说呢！阿姨，我们快走吧！”
　　我拉着宜珍的手，只得笑着和沈自康告了别。
　　宜珍毕竟年纪小，我不敢带她玩儿太过刺激的娱乐项目，因此摩天轮便成了首选。
　　我的视线越过玻璃跟随着地平线缓缓升高，万千广厦在我的脚下一点一点萎缩着，仿佛我一伸手就能触及云端——那是不可能的，一如我和他，他也曾是这样，在我一伸手就能够得到的地方，在我一转身就能望见的地方。
　　他曾近在咫尺，近得我以为我已经和他生长在了一起，我们已经像舒婷诗里说得那样——“根，紧握在地下；叶，相触在云里”了。
　　才不过刹那间，升到顶峰座舱已经开始缓缓下降了，我突然嗤嗤地笑了。
　　“阿姨，你怎么哭了？”
　　我被这稚嫩的童音打断了思绪，很是狼狈地胡乱抹了抹脸上不知什么时候掉下的泪。
　　我摸着宜珍的头，笑着拿话哄她：“阿姨没有哭，只是被沙子迷了眼睛。”
　　宜珍眨巴着一双大眼睛望着我。我知道孩子的感觉最是敏锐，我一时间竟不敢和她对视，只好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我记得你刚才临出门的时候，说有悄悄话和我说？”
　　宜珍一听这话，竟然略显沮丧，皱起了眉来，那模样煞是可爱。
　　她搅着小手：“阿姨……你是不是和小叔吵架了？”
　　我心下一惊，嘴上赶紧道：“没有啊，珍珍你不要瞎想……”
　　宜珍打断我：“你骗人！你说小叔今天忙，其实他根本就不忙。珍珍今天打电话给他，是一个阿姨接的。那阿姨可凶了，珍珍还没说完话，她就说小叔在洗澡，没空理我，就把电话挂了。”
　　我抿着唇，压制下心如刀绞的痛，轻轻抱住了一脸委屈的宜珍。
　　我自知再瞒不住孩子，只好柔声安慰着她：“珍珍乖……的确因为一些原因，阿姨……阿姨恐怕不能和你小叔在一起了。不过阿姨很喜欢珍珍，即使我们没能成为一家人，阿姨也答应你，以后只要你想阿姨了，阿姨一定抽时间陪你玩儿，好吗？”
　　宜珍在我怀里哭了，眼泪落在粉嘟嘟的小脸上，看得我直心疼。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能和小叔在一起？为什么你不能和珍珍成为一家人？一定是接电话的坏阿姨……一定是她抢走了小叔！我讨厌她！”
　　我艰涩地开口：“不怪她。是阿姨对不起你小叔，都是阿姨不好……”
　　好一会儿，宜珍终于哭累了，摩天轮也即将下降直陆地。
　　宜珍突然仰着笑脸说：“阿姨，你怀里好香。老师说世界上妈妈的怀里是最香的，可珍珍从来没被妈妈抱过。阿姨被妈妈抱过吗？妈妈的怀抱也和你的一样香吗？”
　　我一时间语塞，这孩子也不知道是天生多情还是从小缺失母爱，才在情感上比同龄的孩子更敏感。她的每句话都问得这样纯真，在我听来却又疼得刺骨。
　　我冲她点点头：“嗯，妈妈的怀抱和阿姨的一样香。来，咱们落地了，阿姨抱着你下去。”
　　那天把宜珍安全送到家后，我回到了我的住处，却再一次失眠了。
　　在几番挣扎后，我终于在橙子的帮助下搬离了张霆默的家。我知道我再也等不回他了，不！是我再也没资格等他了。搬离那里，对他，对我，都好。
　　或许我应该庆幸，难得那天晚上失眠，脑子里转的终于不单单是他了。脑袋里嗡嗡地响着一句童音：“阿姨被妈妈抱过吗？妈妈的怀抱也和你的一样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