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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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漠的夜晚是极静的。
一眼望去，孤月高悬，黄沙漫漫，是那种令人窒息的绝望。
“呼，呼……”一位戎装女子艰难地喘息着，她用手中的长^枪做拐杖，险险支撑在沙地上。而周围，是那连绵不断的断壁残垣，以及那鲜血，早已干涸，渗入黄沙之下。
哈，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更何况，君王之间的博弈。
整个赤甲军，就剩她一个了，连她最有灵性的踏云骓都没能幸免。
“咳咳……”一丝鲜血从她的口角溢出。她早已是强弩之末，可却生生撑住了自己的身体。
即使是死，也是站着死，这是她身为赤甲军主将的骄傲。
“这位女施主，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背后传来一道清冷而又不乏磁性的声音。“生死有命，还请放下。”
她迷蒙地转过头，一抹绛红与银黑相间的袈^裟在眼前掠过。她抬起眼，白色的僧衣，玉色的面庞，高挺的鼻梁，细长而深邃的眉眼，薄而殷红的双唇，恣意而张扬的银发，以及——眉间的那点朱砂，红得宛若滴血。
“你是谁？”她剧烈地喘息着。“大师，不管你是谁，求你救救我们！！”
“为什么？”他停下了脚步。
“你不是佛修吗？！”她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渡人如渡己，求大师渡我们赤甲军！！”
“可是，我渡世人，何人渡我？”他轻笑道，满身凌厉的煞气，眉眼却平和得如同流云缱绻——与这个世界没有半分干系。
女子愣住了。
他收敛了笑容。“贫僧无道。”
是啊，这就是魔僧无道，不然他怎么会是魔僧？女子看着无道，眼神越发涣散，终于忍不住，跪倒在黄沙里，等待属于她的暮色^降临。
在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秒，她看到他左手将金色的锡杖横于胸前，右手于胸前单手立掌。“阿弥陀佛。”
等女子再次醒来的时候，天上的星星在闪烁，在苍茫的鸦青色中，璀璨得令人落泪。
“施主，您醒了。”平和而清冷的声音如同一道清泉，在这个干涸的沙漠中是那样的甘美。女子听罢，不出所料地一愣。
“你……这里是哪里？”
“这里？”无道在一旁盘膝而坐。除了双唇的蠕动，整个人仿佛一个俊美无匹的雕塑。“楼兰。”
女子眼前一亮，急切地问道。“那我的袍泽呢？他们，他们怎么样了？”
“贫僧赶到的时候，他们已经无力回天了。”
女子仿若雷劈了一般愣在原地，眼眸闪过了猩红。
“我身为一军之将，我若是独活，如何面对那千千万万的将士，如何面对他们背后的亲朋？我如何面对大苍的朝堂？若是他们没有回来，你为何还要救我！！”
无道抬起头。“为什么？有缘便救了，哪有什么为什么。”
“生死有命……生死有命……原来，是这样吗？”两行清泪从女子的面颊划过。
“施主……”无道皱眉道，却发现女子的目光愈发坚定。
她轻声道，仿佛害怕惊扰到将士们的魂魄。“虽然有些过分，大师可否……可否为我的将士们唱一曲《招魂》？”
“《招魂》不太可能，但《往生咒》还是可以的。”无道听罢，眉头舒缓，随即玩笑道。“不过让一个大名鼎鼎的魔僧唱《往生咒》，怎么不怕贫僧把人送到阿鼻地狱里去？”
“呵，我们这群将士啊，手里沾了这么多血腥，想不入地狱都难。”女子淡然笑道。“你们佛家不是有一句话吗？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左右都是入地狱，还不如往生来得痛快！”
无道听罢，朗声大笑。“施主果然是个干脆的人，妙哉妙哉。不过如要持诵往生咒，应该清净三业，沐浴，漱口，至诚一心，在佛前燃香，长跪合掌，日夜各诵念二十一遍……”
“无妨，你做便是。事急从权，一切从简。”
“好，施主这么说，贫僧就放心了。”言罢，无道从她的乾坤囊里面摸出了一串菩提，一个古老木鱼，隐隐闪现着金光。
正当此时，女子叫住了无道：“大师，可否先允我燃灯一盏？”
无道淡然地看着她：“施主请便。”
女子挣扎着坐了起来，因干渴而沙哑的声音宛若杜鹃啼血，在苍茫死寂的沙漠里久久回荡。
“身既死矣，归葬山阳。山何巍巍，天何苍苍。”
“ 山有木兮国有殇。魂兮归来，以瞻家邦。”
“ 身既殁矣，归葬山阿。人生苦短，岁月蹉跎。”
“ 生有命兮死无何。魂兮归来，以瞻山河。”
“ 身既没矣，归葬山麓。天何高高，风何肃肃。”
“ 执干戈兮灵旗矗。魂兮归来，永守亲族。”
唱着，她颤抖着伸出了双手，取出了一盏油灯，缓缓将之点燃，蓝色的魂灯如同黑夜里的星子，悠然跳动着，
浩浩乎，平沙无垠，夐不见人。河水萦带，群山纠纷。黯兮惨悴，风悲日曛。蓬断草枯，凛若霜晨。鸟飞不下，兽铤亡群。
无垠的黄沙如同漫无边际的坟场，一座座沙丘随风远行，记录着无人铭记的生命。北地的风沙呜咽作响，那是无垠黄沙为三军亡魂而应和的葬歌。可是，却再也没有人能够回应了。
等等，有声音？！
无道猛地睁开了双眼，直直地向左前方看去。霎时间，周围的空气仿佛风起云涌，旱天惊雷，一道道鬼泣如同乌云一般盘旋萦绕，其中影影绰绰的一件件浸透了血色的战甲，后面恍若是沙漠野狼的嗥鸣——这里还真的有魂魄！
顿时无道轻笑了起来，反手一转，敲起了手中的木鱼，口中飞快地念着《往生咒》。
“皈命无量寿如来。即说咒曰，无量智慧身佛，无量功德身佛，无量应化身佛，无量如如身佛，清泰故乡，虚空坚往谛往生，速疾圆成！！”
他手下的木鱼刹那间佛光万丈，夹杂着些许魔气的木鱼声极具侵略性地向四周扩散。金色与黑色交杂，霸道非常，仿佛一只无可抵挡的大手，将所有阴霾见见推开。
“唔——啊——”佛语响起之时，女子突然抱着头，无力地躺在了地上的草铺上。她突然觉得，那一声声《往生咒》如同无数的尖芒，将狠狠地刺入了她的脑海。她狠狠地咬着牙，喉咙里压抑着呐喊。“不……”
刹那间，一切魑魅魍魉，烟消云散，仿佛刚刚经历的一切都是幻觉。可女子却在毛毡上蜷缩成一团，头痛的动弹不得。在昏迷之前，她看向那坐在蒲团上的高僧，身上的金光掺杂着些许的魔性，还是刺眼的厉害，却是令人心安至极。
等她再一次醒来的时候，时间看上去并没有过去多久。无道大师坐在他的毛毡前面，右手搭上了她的额头，眉心的痣愈发鲜红欲滴。他看到她似乎是醒了，把手从额头移了开。
“施主冒犯了。”无道看向女子。“身体可还好？”
“没事……就是突然有点头疼……老毛病了。”女子虚弱地爬了起来。“大师成功了吗？”
无道颔首。
“那便是了。”女子慢慢地卸下战袍，轻声道：“至此，世间再无赤甲军。”
无道听罢，便是一愣——这赤甲军，早就已经灭了十五年了。
空气中是令人尴尬的沉默。
“敢问施主贵姓？”还是无道打开了这个尴尬的局面。
“我？本将……”说着女子便是一愣，而后立刻改口，满脸的落寞。“小女子姓段，你叫我段墨嫣就好了。”
无道一听，抬起头，眼前一暗。
“段漠烟？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好名字！”他沉默了一下，终究是没有说她和他的故人重名。
段墨嫣听罢，抬眸笑道。“是啊，我爹爹说，我娘最喜欢跟着他到处旅行了。他带着怀着我的娘行军，要生下我的时候，恰巧在大漠的腹地，万里黄沙，苍凉如画，四周连风都停了下来，只有临产烧热水的炊烟直直升起。我娘说，如果生下来的是一个健壮的小将军，就起名为漠烟，如果是女孩子，就起名叫墨嫣，黑土墨，姹紫嫣红的嫣。”
无道一愣，而后笑道：“令堂是个很有趣味的人，相比活得很是幸福吧。”
段墨嫣听罢，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是啊，她活得确实很是幸福……如果她还活着的话。”
无道敲着木鱼的声音一停。“抱歉。”
段墨嫣勉力笑道。“没事的大师，这又不是你的错。”
又是令人尴尬的沉默。
“不早了，施主还是早点休息为妙。”
“好。”段墨嫣应道。“大师去往何处？”
“从来处来，往去处去。”
“什么意思？我可以理解为你是随便走走喽？”
“……”
“反正我只要走出沙漠就行，要不咱俩就一起走吧。”
“阿弥陀佛。”无道起身，挥手将杂物收好，左手中的锡杖叮铃作响。“施主，走吧。”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