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尽头是晴空》岸芷零露

1、第一章

　　天色，渐渐暗淡。
　　一辆白色宝马轿车缓缓地行驶着，从喧嚣走向寂静，从繁华走向简朴。
　　前方，便是常榕小区。
　　韩舒在路边选了个位置，将车停好后下车。她一手拎着手提包，另一手提着一大袋食材，朝小区大门走去。大门正中央位置矗立着一块大石头，上面刻着小区的名字。其中“常榕”二字上的镀金微微有些脱落，不过并不影响整体的分辨。
　　常榕小区已经有些年头了。不管是楼房，还是绿化，都给人一种沧桑的感觉，特别是位于小区中心的那棵大榕树，枝干粗壮，枝叶繁密，像一把绿色的大伞，又像坚实的羽翼，小区所有居民，皆在它的护佑之下。谁也说不清它的年龄，但估计是不小了。传言说小区还没建成时，它就已经守在那儿了。不过当时的它，应该还是个刚刚长成的孩子。
　　虽然这是一处很普通的小区，位置偏僻，但是这儿的环境整洁雅致。尤其是它临近郊区，少了许多城市中的喧闹，傍晚坐在窗前，甚至还能听见轻微的虫鸟鸣叫声。比起市中心的高档小区，它更加亲近自然，颇有古人笔下“世外桃源”的风范。居住在这里的，大多是颐养天年的老人，还有刚结婚的年轻夫妻，也有不少大学生情侣来这里租房。
　　“小韩，又来给你亲戚送东西啊，真是辛苦你了。”是小区管理员老陈。刚处理完事情，现在正站在居民楼楼下。
　　韩舒微笑着，跟他打了个招呼：“是啊。”
　　毕竟还有工作要处理。因而，老陈简单与韩舒寒暄几句，就离开了。
　　韩舒走到大门前，将东西都交由左手拎，右手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准确地将它插入锁孔，打开居民楼的大门。
　　“亲戚”家在四楼，楼层并不算太高。可韩舒刚下班就去超市采购东西，又马不停蹄地赶来这里……
　　如今，还要“负重登高”。这对韩舒来说，不可不谓是一种折磨。
　　几分钟后，她终于气喘吁吁地站在亲戚门前——老小区十分常见的铁门，上面的“福”字还是去年过年的时候贴上去的，如今上面早已沾满了灰尘。她没有直接敲门，而是待气息平缓下来后，抬起右脚，朝门狠狠地踹了一脚，权当泄愤。
　　里面的人听到动静，出来给她开门，又警觉地看了看门外，确认没有其他人后，立刻将门关上。
　　屋内，早已精疲力尽的韩舒将食材放到厨房后，也不管什么淑女形象，一头栽在沙发上，找一个舒服的姿势趴好。
　　“老板，为你做事，真是比当保姆还要辛苦十倍呢。”她软软地开口，像抱怨，更像撒娇。
　　然而，韩舒的这份“心意”却并没有得到“老板”的领会，此刻，那人正盯着面前的电视屏幕发呆。
　　“喂，真拿我当奴隶使啦，好歹给个回应啊！”辛苦了半天居然连句问候都得不到，这下韩舒可不乐意了，瞬间提高了嗓门。
　　“老板”依旧没有动静。
　　韩舒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一个事实——这个时间，新闻联播应该开播不久。
　　难怪呢。
　　之前的委屈不快全都烟消云散了，剩下的，只有心疼。
　　要是之前没有发生那件事，现在的他，说不定……
　　可惜了。
　　韩舒从沙发上爬起来，心想怎样才能更好的安慰他。他却已经回过神来，转身看到了站在他身后由于疲惫而略显狼狈的她。
　　“那个……你要的食材，我已经帮你买好了。维持几个礼拜没有问题。还有，之前采访的事，我也帮你回绝了……对了，时间不早了，要不我先帮你做饭吧。”“闲扯”了半天，总算找到了一个好借口，韩舒在心里舒了口气。
　　谁知，她刚准备溜进厨房，就被他拦住了。
　　“行了，我也不好意思总是麻烦你……谢谢了。”他认真地说。
　　“这有什么啊，我是你……妹妹嘛。”韩舒的嘴角抽动着，缓缓上扬。
　　他亦是淡淡一笑。“时间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我送你。”
　　“不用了，我又不是小孩子，再说你现在也不宜露面啊。”韩舒说。
　　“那行，再见。”
　　韩舒刚出门几步，突然回过头来。
　　“季……”韩舒看了他一眼，慌忙改口，“哥……”
　　“怎么了，忘了什么东西吗？”
　　“没事。我先走了。再见。”韩舒转过身去，表情极为复杂。
　　随后，逃跑似的离开。
　　她在路边找到了她的车，打开车门，坐了进去，随手将手提包放在副驾驶座上，然后将安全带系好。兴许是刚才跑得太急，一直到现在，她的气息还是有些不稳。
　　韩舒打开车窗，扭头望向常榕小区。她知道，他一定不会出来送她。就像她所说的，他现在不宜露面。天知道，为了守护他的秘密，耗费了她多少的精力。虽说很累，但她感觉很好——如今在这座城市里，还有谁能像她一样，获取他全部的信任呢？
　　常榕小区，就好像是他们共同拥有的秘密基地。每每想到这一点，韩舒总是难以抑制自己心中的激动和骄傲。
　　只是……
　　她慢慢踩下油门，在无人的道路上，汽车渐行渐远……
　　它什么也没有留下，仿佛从未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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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枚硬币，总有正反两面。正如一个城市，无论它多么繁华，总有一个角落，常年在黑暗的笼罩之下。
　　仿佛一个黑洞，将光线通通吸入，神秘又危险，却又充满了蛊惑。
　　对于英华大学的学生们来说，学校后面林子里的那条小路，就是这样的存在。
　　那里是一片占地面积不太大，但十分茂密的松叶林，白天有阳光照入，倒也无妨。甚至还算是某些情侣幽会的最佳场所。可一到晚上，整片林子就变得阴森森的，枝叶在风的吹动下发出一阵阵响声，犹如魔鬼的召唤。而那条小路，是以前一对大胆的情侣在松叶林约会时偶然发现的。与供人行走的石子路不同，它弯弯曲曲地蛰伏在密林深处，像一条伺机待发的毒蛇。
　　关悦晴一步一哆嗦，慢慢地挪到小路边。连续做了几个深呼吸，才将双脚踏在路面上。四月的天气，说不上热，但一定不会冷。可身处这片林子里，关悦晴只觉得寒风凛冽，像把尖刀，直插她的心窝。
　　她拧开手电筒往里面照，颤抖的双脚跟着灯光一点点往里挪。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黑暗的力量太强大，她总觉得背后有人跟着自己。
　　“一、二、三！”关悦晴默数三声，猛然回头——身后什么都没有。她不放心，又用手电筒将每一个“埋伏点”都照了一遍，确认没有半个人影后，她才轻轻松了口气。
　　“至于那么胆小吗，你都已经大三了！”
　　“你好歹是英华大学新闻系的高材生，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不就是夜晚的松叶林吗？慌什么？”
　　关悦晴不断给自己打气，然而，并未发挥多少作用。她的勇气像一根火柴，好不容易将它擦着，又很快熄灭了。
　　“唉！”她叹了口气。在这种情况下，连叹气都显得那么无力。
　　此时此刻，她真的很想回寝室好好休息。但有什么办法呢？说要当大作家的是她，要写恐怖悬疑爱情小说的是她，和同学打赌到这里来找灵感的，还是她呀。
　　“有什么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关悦晴，冲！”她大喊道。手电筒高举过头顶，如同一个热血沸腾的起义军，不顾一切地冲向敌人的堡垒。
　　耳边呼呼的风声让她愈发心悸。她突然后悔了，猛然刹住脚步，差点摔了个大跟头。
　　要是被室友们看到她现在的样子，估计都要笑得内伤吧。
　　心里埋怨自己不中用，但还是认命地往回走。毕竟人身安全比面子重要多了。
　　风一直在林子里刮，沙沙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回响，这没什么。只是，还有一些奇怪的声音夹杂在其中。
　　这些声音的来源是——背后。
　　有人！
　　关悦晴停下脚步，奇怪的声音果然消失了。她又试着往前走了几步，声音又出现了，甚至越来越明显，好像根本就不怕被她发现似的。
　　太嚣张了。关悦晴在心里骂了一句。可转念一想，那个人为什么要怕她呢，世上还有强者怕弱者的道理吗？可笑。
　　她定了定神，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脚步不停，接着往前走。右手悄悄地伸进口袋里，暗暗握紧装在里面的防狼喷雾。
　　别再跟着我了。她在心里说。
　　然而，“跟踪狂”非但没有走，反而跟得更紧了。风已经渐渐停了下来，沙沙的声音也渐渐消失了，而“跟踪狂”的脚步声却越来越清晰，甚至和她的脚步声渐渐形成统一频率，仿佛跟着她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可恶，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啊！
　　关悦晴将心一横，猛然转过身去，手电筒直直地指向他。那人毫无防备，整张脸全暴露在灯光之下。
　　尽管他以极快的速度将脸挡住，可还是被关悦晴看清了。
　　好像……还挺好看的。
　　去去去，瞎想什么呢！就算他长得帅，也不能否认他是跟踪狂的事实啊。关悦晴大喊道：“你是什么人，跟着我干什么？”伸入口袋里的右手牢牢握住防狼喷雾，用力向外拉扯。
　　……拿不出来。
　　天哪，怎么会这样？
　　关悦晴顿时手足无措，刚刚的胆量一瞬间全飞走了，手电筒也不知何时脱离了左手，周围陷入了一片黑暗。这让她愈发慌乱，一边用力地扯着口袋，一边用余光偷偷瞄了眼边上的人。
　　此时，他的整个身体与黑暗融为一体，分辨不清，可那双眼却炯炯有神，透着复杂的目光。
　　说不定那人是个变态，此刻正在思考怎么把她……
　　不要啊！
　　“救命！救命！”她撕心裂肺地喊着，拔腿就跑。可没想到刚跑出几步，就被一个东西绊倒了。
　　——居然是刚刚脱手的手电筒。
　　天啊！
　　她想站起来接着逃命，但这一跤摔得可不轻，浑身酸痛不说，双腿软绵绵的，一动都不能动，也不知是惊吓的缘故，还是真的伤到筋骨了。
　　她惊恐地睁大双眼——黑暗中，另一双的眼睛正缓缓朝她逼近。
　　“你……你你……别乱来，现在是……法……法治社会……”声音颤抖得厉害，连自己都听不懂说了些什么。
　　更别说是威慑他了。
　　还有什么事，比看着危险逼近却束手无策还要恐怖呢？
　　她不敢想，也不能再想了。
　　下一秒，身体忽然一轻……
　　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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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知过了多久，关悦晴好不容易从草丛中爬起来。她轻轻活动了下关节，身上的一些部位依旧在隐隐作痛。
　　她往旁边偷偷瞟了一眼，身为始作俑者的那个一袭黑衣的男人，此刻居然站在一边，噙着难以捉摸的笑容，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她的窘态。
　　实在是太过分了！
　　虽说这人把她带出这片林子来很有可能是出于好心，可出来后把她扔在这个鬼地方又是出于什么心理？
　　动作毫不温柔，简直就像……丢垃圾一样。
　　难不成是对之前的报复？
　　真记仇。关悦晴恨恨地想。
　　可说到底，她还是欠他一个人情。
　　“谢谢。”她缓缓挪到他旁边，低着头，小声地说。
　　可他却迅速背过身去，“不必。但今天的事，我不希望有第三个人知道。”他说。
　　声音很沙哑，却透着与身俱来的傲慢。好像中国古代的皇帝，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和威严，所有人，都臣服在他的脚下。
　　“好自为之。”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已经快步离去。
　　真是，什么人啊！
　　“别再让我碰到你！永远！”关悦晴愤怒地朝他离去的方向大喊道。
　　然后，拖着疲惫的身子，一步一步，向着学校慢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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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悦晴回到寝室。毫无疑问，看到她如今的这副尊容，除了为筹备校庆学生活动累得呼呼大睡的程言，其他的两个室友个个掩着嘴，笑得前仰后合。
　　“笑屁啊！老娘今天倒霉透了！”关悦晴一屁股坐在自己床上，害怕吵醒另一位室友，尽管很生气，她还是尽量压低声音。
　　幸好，她们还算有点人性。笑过以后，就立刻围上来询问情况，先是表达关心，然后一起帮她检查伤口，其中一个叫许蕊的女生看到她腿上有点破皮，二话不说蹲下来帮她擦药。被她们这么一折腾，关悦晴心里原本还窝着的气，居然慢慢地消了。
　　事实证明，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的方法，到哪儿都受用。仅仅几分钟的时间，三人又成了亲密无间的好姐妹。
　　“对了，悦晴，你知道吗？九夜哀不久前在微博上宣布，他的新书发表时间定了，就在四月二十号。”关悦晴的室友许蕊说。
　　“真的吗？”听到这一消息，关悦晴又惊又喜。作为九夜哀的书迷，她早就望眼欲穿了。
　　“看你这样子。多久没看微博了？不过也难怪，你最近一直都在准备你的大作嘛。”室友夏梓咬了一口苹果，说，“对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发表啊？要不和九夜哀放在同一天吧。多有纪念意义啊！”
　　“而且，你最后决定要当业余网络作家，有一部分原因不就是崇拜他吗？搞不好等你出名以后，这件事还能成为一段罗曼史哦。”夏梓越说越激动。
　　不约而同地，两位室友的脸上都浮现出暧昧的笑容。
　　“不跟你们闹了，我要睡觉了。”关悦晴将脏衣服脱下来，扔进脸盆里。简单洗漱完毕后，就一头扎到床上，嘴里还小声地抱怨，“累死了。”
　　她很快睡着了。
　　松叶林，小路，草丛，都在迷雾中渐渐消失，只剩下他，站在离她不近不远的地方。
　　他背对着她，她看不清他的脸。
　　突然，他转过身来，可很快的，又转身离去。
　　“等一下！”她大喊。可四周都是浓雾，哪还有人的身影。
　　雾气越来越浓，从四面八方而来，缓缓朝她逼近，将她淹没……
　　“啊！”一瞬间，关悦晴惊醒过来。
　　还好，只是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