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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祸兮福之所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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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范星华轻呼着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一个广阔的地方,四周凉风习习,头顶上是黑天鹅绒般的夜空,明亮的星星三三两两嵌在上面,有如钻石般闪闪烁烁。
他的头部好似经过了撞击,感觉有些隐隐疼痛。
他不免有些后悔,又是莫名的惊奇。虽然好饮酒,毕竟人在江湖,他多年却未喝醉过,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会如此失态。虽然那云雾之蒙乃是难得的好酒,他也不该就此失掉了防范。可更奇特的是谁会这样袭击他,他不过一个普通男人,一无财二无色,有谁会用这样的手段来对付他。
除此之外,范星华还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之前在喝醉时幻觉中那种温馨甜蜜的感觉,仿佛并未散去。
他竟然当真枕在一个温暖柔软的怀抱中,幽香阵阵,这一惊非同小可,想要立刻翻身坐起。使劲用手一撑,感觉身上酸软无力,压根坐不起来,一下子又倒了回去。
而那个被他枕着的人,被他这样一压,也辗转地发出迷糊的咿唔之声。
范星华吓得头发都要倒竖起来了,这个声音娇嫩,明明是一个女人。他忍不住发声问道:“你……你是何人?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那人被他如此一问,似乎渐渐清醒,惊叫出声:“什么人!好大胆子,还不快快让我起来!”
范星华听得这声音依稀有几分熟悉,拼命在脑海中搜索,惊道:“你是喝酒很厉害那个小姑娘?”他努力回过头去,这才看清卧在自己的旁边一个苗条身影,额头边一绺秀发被汗水濡湿,看起来真是我见犹怜。
被他压在身下的,正是楚楚,她一觉醒来,感觉身上平白无故地压了一个人,重得要命,浓烈的男子气息令她心烦意乱。她自行走江湖以来,从未遇到如此无理之事,又羞又恼,险些儿哭了出来,道:“你是喝了我‘云雾之蒙’那个小伙子?我请你喝酒,你反倒将我禁锢在此,好生无理!有本事你放我起来,咱们大战三百回合!”
“没想到真的是你。”范星华长叹一声,不得不承认中了他人奸计,“对不住了,小姑娘,我可也是被人暗算了。我记得前一刻还在与你饮酒,醒来就已到了这里。”
楚楚先是一阵恼怒,听得此言,又是一阵吃惊,什么人能够同时将他二人掳来?但她顾不上那么多,忙道:“既是如此,你……你快先让我起来……”
范星华有苦说不出,道:“我……我好像中了什么药……实在是动弹不了……”
楚楚哪里肯信,心里早就把这轻薄儿郎骂了个狗血淋头,道:“看你喝酒之时如此豪迈,想不到竟然连这点力气都没有。”
被自己看不起的女人所看不起,范星华觉得简直是奇耻大辱,他咬着牙再试一次,怎奈何两臂酸软,挪到一半胸中一痛,闷哼一声,便又要倒了下来。楚楚听得风声,忙伸出手在下面一推,仍是力有不逮,范星华稍稍挪远了点儿,然而两人仍旧靠在一处。
楚楚自己也使了一回力,发现的确比日常的力气小了不少,这才相信了范星华的话。恨恨地骂道:“不知是什么人敢暗算你家姑奶奶,等我知道了是谁,定要你的好看。”
既然不是范星华害的,楚楚便生出同仇敌忾之心,道:“小兄弟,咱们这一双酒中同好,难得参加群英大会所结识,又同时被奸人所害,真可谓是不喝不相识。可到如今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范星华对这小姑娘的防范之心渐渐松懈,想想群英大会比赛反正也已经公布了名字,自己也不用保密,于是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了她。
楚楚生性豁达,初时被困一时情急,此时知道不关范星华的事,便与他推心置腹起来:“我叫楚楚,你叫我楚姐姐就好。范兄弟,你摸摸看身上的东西可还在?我身上的酒壶好像都不见了。”
范星华凛然一惊,连忙搜索自己身上,岂止酒壶,果真连同毒-药等琐碎小物都已经被搜走。他自己就是用毒的行家,估摸着自己这不是中毒,大概是中了蛊虫一类的东西,暂且动弹不得,不过过得几个时辰,可能有望解开。
他不甘心地哼了一声:“不知是谁把咱们身上的东西全搜走啦,却把咱们扔在这荒郊野外。如此看来,是咱们身上的东西露了白,引起了别人注意。”
他这么一说,楚楚不禁叫起苦来:“我身上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难道他们看上了我的小酒壶?苦也,那可是件宝贝!”
范星华凝神一想,自己身上除了酒壶和毒-药,其他的散碎银子等都还好端端的还在,还真不排除这个可能。便道:“我正想问问你那小小酒壶,是如何能够装下五碗酒的?”
楚楚愤愤地道:“我那紫色的小酒壶,是由一块如意紫玉打造而成,有个名字叫做‘乾坤壶’,随心所欲可大可小,别说五碗酒了,就是更多的东西装进去,从外表上也不会看得出来。这可是我最喜欢的一个酒壶了啊!”她打了个寒颤,道,“我只是用来装酒,不知看上我酒壶的人,会利用这如意空间,拿去装些什么东西?”
范星华心中一寒,这群英大会,王城中各路人马都有,还真不好说是谁出手,又有什么目的呢。阴差阳错,那人图谋楚楚的酒壶,却把他二人一起袭击了扔到这里,实在是令人哭笑不得。
他闷哼一声,恨恨道:“恐怕是哪个贪小便宜的女人才做得出来这样的事,要我知道是哪个,被我逮到那个贼婆娘,一定教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自幼对女人满怀恨意,平素骂女人骂得很是顺口,这当儿却忘了,自己身边可有一个女人。
楚楚听着横竖不对,推了他一把,嗔道:“女人得罪你啦?为何骂得这般恶毒?”
范星华眼眸渐渐变成赤红,道:“这么多年来,女人可算是欠了我不少!”
他的眼前,仿佛浮现那个美艳异常,却也是毒如蛇蝎的继母的影子。
温柔的母亲在自己几岁的时候因病早逝,父亲在母亲死后不过一月有余,便又娶回了新妇。从此以后,自己在家里的地位一下子从天上跌到了泥里。他被继母要求打扫清洁,养猪喂牛,做全家人的饭,稍有不从,便被打得遍体鳞伤。
父亲不是不知道,为了讨继母的欢喜,他显得无动于衷,仿佛范星华不是自己的孩子。
两个异姓姐姐虽然年纪小,可也知道他在家里的地位低下,平时总支使着他做事情。
在幼年的范星华心中,继母和两个姐姐,就代表了女人带给他的全部观感。恶毒、多变、伪善、刻薄,没有一个好的词语。
范星华没有注意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了滔滔不绝的控诉,把深藏在他心里十几年的怨恨讲了出来,还真的有一种痛快之感。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选择在这个尚称不上熟悉的小姑娘面前揭开自己的伤疤?也许是在这夜幕的掩盖下,也许是孤单得太久需要一个宣泄?
楚楚认真地听完了范星华的倾诉,她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没有想到这个小伙子年纪轻轻,心中却有这么多隐痛,难怪他眉宇间总有浓得化不开的忧郁。
她清了清嗓子,道:“范兄弟,没想到你的身世竟然这样悲凉。不过,你的悲剧不全是你继母造成的,你的父亲,应当占主要的责任。你母亲尸骨未寒,他便急着娶回新人,这说明他对你的母亲,并无多少的情份。在你继母对你虐待的时候,也未护着你不受欺负或是说上一句话。正是你父亲的退让,才纵容出了你继母的飞扬跋扈。而你的继母,她只是自私得过了份,就像野兽守护自己的领地一样,她带着两个女儿,自然担心你这个丈夫的亲生儿子去争她的份额。”
范星华恨恨地道:“我当然知道,从我离开家以后,父亲在我心中就只当死了。”
“然而你父亲是男人啊,他的错可不能算到女人头上。”楚楚一本正经地说,“另外,你母亲不是对你挺好么。”
范星华一愣,缓缓地点了点头:“没有人……没有一个人像她对我那样好,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了……”
“对了。”楚楚一拍手道,“你母亲可是好女子,为何要认为天下的女子皆是恶毒之人呢。那只是因为你童年不幸,一直与那个恶女人一起生活罢了,你要是能展开心扉,就会发现其实好女子还是很多的。”
她见范星华的眼里有一丝警惕之色,正色道:“范兄弟,不是你一个人才生活在破碎的家庭。我是从小没了父亲,母亲带着我改嫁。不过,我运气比你好,继父当我是亲生女儿一样,从小跟着他一起喝酒,这也养成了我大大咧咧的性格。”她似乎也觉得这不是什么优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
范星华不曾料到,这个纤柔的小女子竟能讲出这样一番道理来。他多年偏执,今天竟然遇到一个经历和自己相似的女子,难得也爱好美酒,性格开朗却能为他徐徐开解。他那阴暗的心底,仿佛吹进了一股清新的风,将那些历年沉重的尘埃缓缓拂去。
虽然因为楚楚的酒壶引起不知名敌人的贪念,遭了这无妄之灾,但识得这个明朗的姑娘,是不是因祸得福呢?
他不由得仰头望向天边,在黑暗的夹角处,有少许彩色的光芒从地平线处泄入,虽然微弱,但毕竟是晨曦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