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风华》佤岚

36、第十五章·若是人长久

　　【天宝十年八月·洛阳】

　　天宝十年的四月，千百张真假莫辨的羊皮卷出现在江湖之中。没有人清楚这些羊皮卷是如何在一夜之间出现在中原大地之上的，也没人能够辨明它们的真假区别。

　　以五大门派为首的中原武林掀起好一阵抢夺羊皮卷的风潮，最后大大小小的门派，还有武功高强的侠客们，都或多或少地拿到了几张被视为至宝的羊皮卷。

　　但是事情的最后，花费好一阵功夫才夺得宝物的人们却发现：每一张羊皮卷上的内容都是一模一样的。似乎是有人别有用心地将这些羊皮卷给扩散出来，目的就是将卷上的内容广告天下：纯阴之体，黑凤之血。

　　这八个字，似乎说的就是开启秦皇陵的方法，也就是需要一具纯阴之体，还有传说中黑凤凰的血。纯阴之体倒是好说，中原人口众多，总是能找出那么一两个，但是这黑凤凰之血，该到哪里去弄？

　　正当所有人都困惑之时，突然有人提醒：罪纹。那黑凤之血，必然不可能是真正的黑凤凰之血，说的应该是自古流传下来，继承了罪纹之人的血液。

　　相传秦始皇曾下命在一名重要的死囚犯的右眉之上刻了一道代表有罪的罪纹，那死囚犯被处死之后，突然化作了一只黑如浓墨的凤凰，笔直地钻入云层消失了。

　　自那以后，中原大地上每隔数十年就会出现额有罪纹之人，这种右眉之上天生有一只黑凤凰的人，似乎是要为那死囚犯报仇雪恨，总会给他的亲朋好友乃至整个国家带来致命的灾祸，因此历代的君王都尤为恐惧自己的国土内出现额有罪纹之人，一旦发现，必然会将其逮捕抹杀。罪纹出现的时间并不固定，有的朝代数十年会出一人，有的时候上百年也不见有罪纹的行踪。

　　上一次出现罪纹，是在隋炀帝的宫中，随后隋朝便被李唐王朝所取代，而唐朝建立之后已逾百年，还未曾发现有罪纹出世的消息，因此这种事情早被人们抛到了脑后，此时被有心人提醒，这才恍然大悟。

　　但是，所有人的心中都带上了未可知的忧虑：罪纹现世，难道世道要乱了？

　　柳青如和唐雪临来到了洛阳。

　　时隔数月，柳青如和唐雪临一直在诸方追杀之下寻找着师父南柯子的行踪线索。柳青如的心头始终有一丝疑虑，但他没有说出来。只因那日在杏花村屋顶上看见的神秘人，竟然就是南柯子的模样，但他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自己的师父会设局陷害他们。

　　数月下来，两人也不知多少次被人追上，搏斗之下也不知受了多少伤。幸亏二人跟着南柯子学会了一手悬壶之术，只要不是致命伤，多少都有应对的办法。更何况柳青如体质特殊，受了伤经过上药和包扎，没有第二天好不了的，因此二人也没有真正陷入过生死困境，反而是在这样的逃亡过程中找到了一些眉目。

　　柳青如和唐雪临开始用斗笠和面罩遮住自己的面容，以此规避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但是很多时候，因为一男一女的身形，还是会被那些追杀的人注意到。尽管这段日子过得非常困闷，但好在两人心境开朗，只当是被人追着游山玩水，倒是没有多大的怨气。

　　偶然之间，两人听闻同为南北四子之一的逍遥子曾在洛阳出现，因此心知胡乱找下去也没有用处的他们，决定前往洛阳向逍遥子求助。

　　一进洛阳城，长年待在绝情谷中的柳青如和唐雪临瞬息间便被热闹繁华的景象给吸引住了。虽说太阳高悬气温炎热，但是街市上仍然是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数不清、看不尽的人来来去去，或独行或与人同往，人的气息扑面而来。

　　唐雪临忍不住心中的快意，拉着柳青如的胳膊就往人堆里钻。他们戴着斗笠和面罩，但在夏季多戴斗笠遮阳的人群中并不那么显眼，因此也就放心地四处闲逛起来。他们走过各种摊子，花了一些碎银买下了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儿，不时听见小贩五花八门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地响起，逛着街市的百姓们各个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唐雪临悄悄地对柳青如道：“师兄，我好喜欢这里啊。如果哪天我们不被人追杀，哪天把贪玩的师父找回来，我们再来洛阳好不好？”

　　柳青如笑着点点头，轻声道：“当然可以。不过师妹，为什么我觉得这里这么熟悉？我应该是没来过洛阳才对，但我总觉得眼前的一切都特别熟悉，好像曾几何时在梦中梦见过一样。”

　　唐雪临惊诧地道：“你也有这种感觉？我还以为是我想多了，但我的的确确感觉自己曾经来过这里。”

　　两人在街市上走着，不时被卖艺的、吆喝的、吵吵闹闹的动静给吸引过去，有一句没一句地接着这个话题。柳青如道：“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唐雪临问道：“哪里不对？”她欣喜地将一只晶莹剔透的玉镯套在手上，但是问了问价格，只能摇着头放下。

　　柳青如走上前来，询问了价格，略微讨了讨价，然后果断从怀中拿出仅剩不多的银子将那只镯子买下。他道：“呐，送给你。”他将唐雪临的小手拉过来，轻轻地把玉镯套到她手上，然后道：“不错。”

　　二人继续走着，柳青如也继续道：“在这之前，我可从没听你说过你是唐门的人。”

　　唐雪临面带羞涩地把玩着玉镯，见柳青如发问，脸色变了变：“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瞬间突然就想起了很多事情。在走出绝情谷之前，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孤儿，就跟师父说的那样，我们两个都是他在出行的时候捡回绝情谷抚养长大的。但是我想要去回想小时候的事情，就会觉得脑袋疼，越希望想起来就越疼。我总觉得……师父他好像对我们隐瞒了些什么。”

　　柳青如道：“我也有同感。我的印象中，我们确实是一直在绝情谷长大，但是十岁之前发生过什么，我竟然一点都想不起来。以前我还没有很在意，可是最近我越想越觉得不对。我的潜意识告诉我，我好像忘了很多重要的东西。”

　　唐雪临看了看柳青如皱起的眉头，突然展颜一笑：“我的潜意识也告诉我，‘我们两个一起长大’这件事并没有错。”

　　柳青如和唐雪临在洛阳的街市中玩了很久，说是游玩，其实也在小心翼翼躲避别人的注意，并且时不时拉过一个路人来询问逍遥子的去向。但是令两人失望的是，所有人都只是听说过逍遥子出现在洛阳的事情，但根本没有见过他本人，后来他去了哪里，也根本无人知晓。

　　柳青如和唐雪临失望地走出了街市。他们本以为逍遥子这么声名显赫的江湖前辈在江湖上行走，一定有人知道他的去向，但半天下来，居然一无所获。

　　两人路过一家药房的时候，柳青如突然停了下来。唐雪临问道：“怎么了？”他皱着眉头，仿佛在思索着什么，半晌才道：“刚才走过这药房的时候，脑子里突然隐约地闪出一些奇怪的画面。我总觉得这里曾经来过。”唐雪临道：“我们进去看看吧，说不定你还能想起点什么。”

　　正当柳青如想要点头时，却见那药房里传来一声粗鲁的咒骂，一个戴着斗笠的僧人被药房里的伙计推了出来。那个伙计带着轻蔑的眼神，对着那僧人道：“和尚，要不是我们店主吃斋信佛，才不会一次又一次给你施药。你倒是不知道收敛，来了一次又一次，还真的把我们药店当善堂了？走走走，以后别再来了。”

　　说完，那个伙计就想转身回去。只见那僧人略有急切地上前拉住伙计的胳膊，哀求道：“这位施主，出家人不打诳语，的确是有人在等着药去救命啊……”

　　那伙计一脸不耐烦的模样，将手挣脱出来，道：“这都几个月了，吃药能吃好的早就没事了，吃不好的你再浪费这功夫做什么？”说完，他一甩袖子走了。

　　柳青如看见那苦苦哀求未果的僧人满脸愁容，明显是带着无比的失望，因此他心生恻隐，上前施礼问道：“这位大师，你那里可有病人需要医治？”

　　那僧人见一个衣着平常的年轻人上来询问，面露苦笑，作揖道：“施主，人命关天，可是药房……唉，不提也罢。”他似乎并不认为柳青如能够好心地帮他支付买药的钱，便打算去别家再看看，他那紧皱的眉头透露出他内心的焦虑。

　　“大师且慢。”一旁的唐雪临走了过来，“今日大师能遇到我这妙手回春的师兄，还真是你的福分。”她笑眯眯的，看着柳青如的眼睛弯成了一个很好看的弧度。柳青如摆摆手，低声道：“别胡说。”他看向僧人，道：“大师，如果你不嫌弃，可否带我们师兄妹二人前去一看，或许我们有些办法能够救命。”

　　那僧人听了柳唐二人的话，原本黯淡下去的眼神里瞬间又恢复了光亮。他道：“小僧释缘，如今有一好友身染恶疾，整日卧床不起，气虚体弱，最近更是好几天吃不下东西。小僧手头并无银两，长久以来请不起大夫，只能靠药房施药，这才将将吊住我那好友性命，可是这一次……”说着，释缘紧紧闭上了眼睛，仿佛是不愿意面对可能出现的结果似的。

　　柳青如沉思了一会儿，问道：“大师切莫着急，你且细细地把病人症状告诉我，我自有办法。”

　　释缘见柳青如胸有成竹的模样，半信半疑，但还是道：“病人食欲渐退，胸闷气堵，咳嗽多痰，时有咳血，严重之时易发晕厥，即便苏醒也是神智不清。”

　　柳青如看了看唐雪临，见她点了点头，这才转过头来道：“大师所说，尽是肺痨之症，但又与肺痨有些不同，寻常用药恐怕起不到效果。大师且带我去看一看再做定夺。”

　　释缘点点头，有些焦急地道：“那有劳施主了，这边请。”他带着柳唐二人走进巷子里，这洛阳巷道百转千回，又使柳青如陷入了沉思之中。唐雪临捏了捏柳青如的手，道：“师兄，我好像来过这边。”柳青如对她点点头。

　　释缘在前方领路，发话道：“二位施主想必也不是洛阳人士吧？”柳青如回道：“我和师妹初来乍到，还是第一次来洛阳。对了，不知道有件事能否请教大师？”释缘道：“施主请讲。”

　　柳青如道：“不知道大师可否知道南北四子之一的逍遥子前辈的下落？”

　　释缘停下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