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稿箱》青丝无用

9、百合版的请你认栽

　　东北的冬天路上行人很少，即使是早晨，车辆依然是缓慢的行驶。解放北路的路口南转，一个西装革履拿着公文包的男士气势汹汹的走在前面，后面的女士亦步亦趋的跟着。

　　今天是真冷啊，因为戴着加厚的卡通口罩，呼出的气在睫毛上凝出了白霜，像涂了厚厚的白色睫毛膏。韩莹索性把口罩摘了，冷空气瞬间占领呼吸道。鼻子从口罩的温暖突然暴露在北方零下十几度的空气中，十分不适应，它也是有脾气的，回敬了韩莹一个大大的阿欠。韩莹用口罩挡了一下，安抚性的揉了揉小鼻子，看前面的人没有停下的意思叹了一口气，顺手把口罩塞到羽绒服的外口袋里，继续无声的跟着。

　　这是第十个相亲对象了，再分手老妈会直接把她做成手撕肉的。不想被老妈疲劳轰炸的她还是想拯救一下，可是她真的不知道这位第十号相亲对象因为什么生气，今天早上见面还一句话没说就这个样子了。

　　“我错了。”韩莹快走两步跟前面的男士并排走，自认言语诚恳，并充分的表达出了自己的深刻认识。

　　男士也站定，看韩莹态度不错，面色也有所缓和，“彩页广告呢？”

　　“啊？”是不是她电视剧小说看多了，后面的对话不应该是“错哪了”，“不知道”，在然后生气的人就发个火，这事就平乎了么。

　　韩莹仔细回忆一下，彩页广告从来就没做过，更不知道什么时候答应过要做，她狐疑的看了回去：“什么彩页广告？”

　　十号控制住想翻白眼的冲动。从包里翻出一本杂志甩到韩莹手里，“你自己看。”

　　是韩莹负责主编的最新一刊的杂志，她打开翻了两页，疑惑的看想十号，“有错别字？”

　　十号抿紧了嘴唇，放弃让韩莹自己觉悟的念头，挤出一个礼貌的笑容，耐心的提醒韩莹：“之前你答应给我们医院做的广告呢？”

　　“有啊！”韩莹恍然大悟拍了两下十号的肩膀头，这是她没忘啊，审稿的时候她还专门看了一下呢，快速的翻到最后，指着广告栏中间挺大的一块，“这里啊，还用的加粗字体呢。‘看男科找阳光’你看是不是挺醒目的？”

　　然后扯着十号的袖子嘟着嘴补充，“你没说想要彩页的,我下期加好不好么？”

　　“不用了，”女朋友把面子里子都给了，十号也是讲理的人，没有继续再纠结彩色和黑白的问题，甩开韩莹的小胖手又反手握住，“有个好事要告诉你。”

　　韩莹并不care他嘴里的‘好事’，但还是配合的问：“什么事？”

　　“我们领导说想买你杂志的冠名权。”

　　“冠名权？”韩莹贡献了一个比章娘娘更经典的笑容渐渐凝固的表情。

　　“嗯，”十号看韩莹像被钟无艳大锤打过了一样，在她眼前晃了晃，韩莹盯着他没动作，他又补充道：“这回给钱的。”

　　信息量有点大，韩莹用手挡住十号伸过来的手，示意他等一下，然后把脸转过去面向墙壁，闭着眼睛消化着思考着。

　　这位第十号相亲者是之前的相亲对象里条件最好的一个，医生、个高、长相中上、年龄相当，学历家世都可以，父母都是认识且熟识的长辈。之前老娘已经放话过年必须订婚，韩莹心里一阵哀怨。

　　“《阳光男科-珍溪这本书》么？”韩莹头靠在墙上，歪头询问十号。

　　“行，”十号点头表示同意，“以后内容多宣传宣传我们医院，印刷的成本就我们医院出了，广告费你可以自己留着。”

　　韩莹轻哼：“我还得去谢谢你们领导么？”

　　“我们医院是长期合作，可以签合同的。”十号不傻，听出她语气里的嘲讽，也有点生气，“不就加个名字么？你还是主编，什么都不变。”都是为她着想，那破杂志免费投放，赔了多少钱？怎么好心当成驴肝肺呢？

　　“分手吧。”韩莹真的不想跟他在多说一句了。

　　“你是认真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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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旁边的肯德基是落地窗，十几双小眼睛一起cua cua他俩。正所谓看热闹不嫌事大，大家都翘首以盼这两位能给干点什么惊天动地的，好给这平淡的冬日早晨带来一些劲爆的谈资，更有甚者手机都摆好了，真发生什么流血事件保证全市同步直播。

　　感受到众人的cuacua，韩莹想从外衣兜里翻口罩把脸挡上，抓了两把没摸到，只好把羽绒服的帽子扣到脑袋上，丢人丢到太姥姥家了，赶紧拉着十号找个背人的角落。

　　蒋欣爱凑热闹，看了半天越看越觉得眼熟，指着女的努力搜索自己的记忆库，“诶？这不是咱们学委么？”脑海里的学委跟眼前的身影完美重合，确定了本次搜索结果，“对，就是她，穿这么厚差点没认出来。”

　　旁边玩手机的方舒闻言抬起头，也看了过去。

　　“诶，那个男的我也认识，是个大夫，之前小川疱疹他给看的。”

　　“你谁都认识。”方舒好笑的摇摇头，准备继续看手机。

　　都说一孕傻三年，从生完孩子蒋欣的脑子难得这么灵光，满腔的夸我呀“”

　　“什么时候到的？”方舒回过神来才看到蒋欣。

　　“早到了，”蒋欣坐定后也看向落地窗外，稀稀拉拉的行人，也没什么特别的。“看到熟人了？这么专注。”

　　“一个……同学。”方舒准备含混过去，岔开话题道：“你儿子呢？”

　　“刚送幼儿园了。”蒋欣脱了紫色的貂绒大衣搭在旁边的座椅上，和方舒从小一起长大的，了然的瞥了她一眼，“少打岔，咱俩从小到大都是一个班的，什么同学我怎么不认识。”蒋欣暧昧的飞了一个眼神，“是不是前女友？”

　　“我哪个前女友你不认识，别瞎猜了，就原来学一起画画的同学。”从小到大的朋友不是白叫的，“就是看她好像跟男朋友吵架，就多看两眼。”

　　蒋欣看了窗外，确实有一对看像起来在吵架的情侣。五官看不太清楚，大长毛的帽子还有厚厚的围巾都给挡住了，只能隐约的从羽绒服下的体型看出女的有点胖，与方舒的前女友们出入很大。只好收起八卦之心，抽张纸巾想擦口红，才想起来早上送孩子太忙妆都没化，也没客气的吃起方舒的早餐。喝了一大口浓汤还是挑着纤细的眉毛补充了一句，“不是你的菜。”

　　方舒闻言轻笑也没解释。“大早起的叫你出来麻烦你了。”

　　“跟我见外是不是？咱俩说什么麻烦。都不事先跟我通个电话，以后再这样婶的我可挑理。”

　　“我错了！”方舒双手合十。

　　“哼，看你态度不错，这事算你平乎了。”

　　平乎......好久没听到这么纯正的家乡口音，方舒也乐不可支。一路奔波的疲累都得到了舒缓。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蒋欣边吃边盘问。

　　“突然决定回来的，昨天晚上到的，太晚了就没联系你。”

　　“这回准备呆几天？”

　　方舒看着蒋欣，等她把嘴里的鸡蛋咽下去才说：“不走了。”

　　“啥？”蒋欣捏着手里剩下的半个鸡蛋被惊的没了动作，“不走了？那你北京的工作咋办？”

　　“辞了。”

　　“辞了？叔叔阿姨知道么？”

　　“还没，准备这边工作稳定了在和他们说。”这也是方舒没第一时间回家的原因。

　　“不回家住么，叔叔阿姨也挺久没看到你了。”蒋欣把剩下的鸡蛋塞嘴里，还是纠结着之前的问题。“好好的工作咋说辞就辞了，工资不老少呢。搁咱老家这，够三个人赚的了。”

　　其实方舒也担心，东北的经济真是麻绳栓豆腐，年年喊振兴，细麻绳换粗麻绳，就是提不起来。“别担心了，我已经找到新工作了。”

　　“啥工作？”蒋欣狐疑的问，东北还有工作能比在北京当摄影师高？

　　“一个杂志社的美术编辑。”

　　“什么杂志社？名头听着挺响的，工资待遇呢？”

　　“还没谈呢。”

　　“你傻呀，那你回来嘎哈呀。”蒋欣奇怪这老同学脑子里装啥了，现在大家都往外跑，怎个就她还往回回。

　　“这说来就话长了。”

　　“话长就慢慢说，我有的是时间。”蒋欣一副不说今天就没完的架势。

　　“好好好，我慢慢说。”面对蒋欣的关心，方舒只好从头开始解释。“在北京租的房子要到期，房东要涨房租我没同意。就准备租房子，结果前几天我住那地方附近发生火灾了，然后就开始排查安全隐患。房东已经把房子租给别人，然后就...有钱都租不到房子了。”

　　“趁火打劫啊！”蒋欣气愤的拍桌子，“再高的工资去掉房租也不剩啥，回来，不受那个气！”

　　“嗯呗，再说爸妈岁数一天天大了，老在外面飘着也不是个事，早晚都要回来，我就一咬牙，回来了。”

　　“做的对！”

　　“那...帮我租个房子呗？”

　　“啊？”怎么扯租房子上了，“你不回家住啊？”

　　“哎呀，回家住太麻烦了，说几句再吵起来。帮帮忙么！”方舒撒着娇求蒋欣，这么多年不找男朋友也不结婚，爸妈已经不是嘴上说说，忍耐程度早就已到了临界点。真安排几场相亲就热闹了，生不如屎。

　　“别找房子了，住我家吧。”蒋欣说着就要给老公打电话。

　　“别，你老公内大醋精。”方舒赶紧拦着蒋欣的动作。

　　“我奶家，奶奶过世以后就空着了，家具都有。你先凑合住呗。”蒋欣翻着包看看能不能找到钥匙。

　　“奶奶？是小时候总去的那个水塔旁边的房子么？”印象里那个地方有一个日本人盖的水塔。

　　“嗯，就是那。”走的太匆忙什么也没带，蒋欣说着就准备穿衣服，“我先回家找钥匙，然后去收拾一下，你听我电话。”

　　“不急的，晚几天也行。”方舒看蒋欣拿着包就要走便拦住她。“你等我一会我收拾行李跟你一起去啊。”

　　“不用，你吃完赶紧去收拾，这酒店一天挺贵的。”蒋欣说着人都要走到门口了，回头冲着方舒晃了晃手机，“听我信，中午之前退房。”

　　“好。”

　　没看出什么不妥。也不着急。感觉鞋里有个沙子硌着她肉乎乎的小脚，看着前面的背影根本就没有停下的意思，不禁翻了个大白眼。只好走几步用脚尖点一下地，让沙子在不太硌脚的地方呆着，感觉硌脚就再点一下地。最后索性不顾形象的在街边抱着大树脱鞋倒沙子。

　　前面的男士感觉到身后没有人跟上来，回头瞪视。这个女人真是，奔三了还一身的粉卡通，长毛兔的耳包，一点端庄的样子都没有。

　　“ 你在干什么？”怎么能在马路上做这种不雅的动作？！

　　韩莹刚想解释她鞋里进沙子了，可前面的人根本就没想听她的回答。“好了好了，不用解释了。”这个这个女人真的是无可救药了。媒人怎么介绍这么个女人给他？说的挺好，性格传统温良贤淑，教师家庭书香门第，工作体面自由。这一接触根本不是那么回事，胖就不说了。总是一副没脑子的蠢样子，反应还慢，傻吃傻喝的，干些不经大脑的事，不知道智商是不是有缺陷。

　　“分手。”男士拧紧眉头，忍无可忍的宣布对韩莹的终极审判。

　　韩莹听到这句话心里是乐开了花。但又不敢表现的太明显，眼前这位可是老妈超级看好墙裂推荐的优质相亲男：N号。她低着头平缓这内心的小激动，故作唯唯诺诺的样子，两个手交握在胸前，语带委屈的道：“真的不能挽回了么？”

　　N号看着她的样子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定，“不能。”

　　“那媒人那边……”韩莹意有所指。

　　“我去说。”N号不耐烦的道，真是一句都不想再说了。

　　“那好吧，如果你回心转意了，一定要联系我啊。”韩莹在心里默念，演戏要演全套，这是礼貌。“谢谢你对我的照顾。”

　　“嗯，再会。”N号也保留一丝风度的没有多说什么。

　　两个人一个向左，一个向右。在分开的地点第一时间删掉对方的联系方式，都是一脸的轻松跟如释重负。

　　韩莹一反刚刚唯诺的表情，利落的系好鞋带，戴上耳机哼着歌，迈着轻快的步伐准备回家补个觉。不知道为啥她总感觉有人看着她，回头环视一周什么也没看到，大概是这一阵子为了配合男N的作息真的神经衰弱了。挠挠长毛兔耳包里的耳朵，回家补眠。

　　方舒坐回饭桌，从大城市回到小城镇，原本的失落现在被好朋友的热情填的满满的。看向窗外的这座熟悉又陌生的城市，心中默念：“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