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仙君醒来后》李行川

5、苍天有道

　　“这两年你独自一人在外过得可好？你可知学院里诸位师友有多担心你？自两年前你在外遇难下落不明，珩君找你都要找疯了，你怎的也不着人捎个消息给我们？”
　　江承瑞言语间十分激动，作为湘君的挚友之一，这两年他也在四处打探湘君的消息，只是每每都会失望。此次奉师命外出，是心中仍尚存一丝希望，才第一程便选了东川国，不曾想，竟真让他给碰上了。

　　阿哑心中却清楚，自己并不是他口中所说的“湘君”。
　　单单是时间就对不上，自己三年前还在山里，听江承瑞的话语，那位湘君却是两年前才失踪。
　　他口不能言，现下无法跟江承瑞三言两语解释清楚，本不想与他多做纠缠，只是被拉住不放，又看人情绪激动，干脆指了指自己和他，做了个邀请前行的手势。

　　江承瑞愣了一下，才恍然大悟道：“对对，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找个清静之地你好好把事情经过说与我。”

　　阿哑不再做多余表示，直接走在前面带路，将江承瑞带到了他的住处。

　　江承瑞能被选入青阳书院定然比常人更加敏慧，只是乍见阿哑认成湘君不免一时失态，从藏娇楼到哑叔的院子这一路走来，也发现了阿哑的异常之处。

　　阿哑示意他在客厅圆桌前坐下。
　　纸笔对寻常百姓来说稍显贵重，并不是必备物品，他自己从院子里找了个装了细沙的沙盘和一截枝条放置在桌上，在沙盘里一字一字写给江承瑞看。

　　“我并非湘君。”

　　江承瑞想都不想就直接反驳：“不可能！”

　　这长相跟阿哑一模一样还能解释为天下之大难免有异，可这沙盘中的字迹分明也是湘君的字迹，两厢放在一起，就不可能是巧合了，更不用说他举手投足之间也与湘君像了个十成十，湘君周身雅逸岂是能被模仿来的。

　　他又问道：“你可是喉喽受损了？”

　　阿哑并不知他为何如此笃定自己便是“湘君”，只是又写道：“自幼口不能言。”

　　江承瑞眉头一皱，问道：“你年岁几何？家中亲人有谁？”

　　“十七。”
　　“在山中随养父长大，养父已仙逝。”

　　这两句话没有一句是真，可是阿哑自己也不知自己年岁与出身，只能按照自己现在的样貌估计写了一个年龄。

　　若是十七，年纪就对不上了。湘君今年正是弱冠之年，仔细看着阿哑，是与两年前的湘君一样没错，若真是湘君，这两年在这外貌上倒没有一点儿成长的痕迹。

　　“当真？是你自己确确实实记得？你可曾受过伤，忘记一些事情？”江承瑞追问。

　　“当真，未曾，自幼至今的事情全都记得。”阿哑这话算不得假了。

　　江承瑞一字一字看过，不禁喃喃自语道：“怎么可能……”疑惑中又难掩失落。

　　阿哑看他如此也不禁好奇，写道：“湘君是与我相像的人？”
　　江承瑞回答道：“何止相像，是一模一样。”

　　“如果只是外貌相似也就罢了，你这举手投足之间，还有这字迹，分明是与湘君没有丝毫差别。”他有不死心地问：“你当真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连我也不能相认？”

　　阿哑摇头，心下也十分疑惑。
　　他又在沙盘上书写，向江承瑞确认：“那位湘君何时失踪？”
　　“两年前，从青阳书院前来这东川的途中。”

　　若不是确认自己并非寻常人类，且记忆在湘君外出青阳书院之前，听江承瑞的描述，阿哑说不准也要认为自己就是那位“湘君”了。

　　二人又是一番交流，说清了事由。

　　青阳书院有三位“君子”，湘君宋义亭、珩君宋义阁、煜君夏乔原，前二者是兄弟。
　　这三人在人才济济的青阳书院也是出类拔萃，又字里都带着“君”，被称为青阳三君子，三君子均出身名门，是被各国民众所周知的有才名和善名。

　　两年前三君子分别代表青阳前去代国、东川国、沙原国引领初入选学徒前往青阳学院参加测试，湘君在去往青阳途中遇袭，为不让其他青阳同门受自己所累，独自引开了敌人，从此下落不明。

　　江承瑞也只和阿哑讲了些很多人都知道的有关湘君的事情。有些话也不便于他这个疑似湘君的人说。

　　这两年来，青阳以各种途径与人脉遍寻湘君不得，虽然不想承认，但是也知道湘君怕是凶多吉少。

　　青阳学风开放，各位先生对学生也是因材施教，例如江承瑞出身书香世家，学识正统，善交际，所学便是国家朝堂权衡制宜之术，如今即将学成致用，他的老师便让他从各国游历开始直至结束归院，若途中所得能让老师满意，他就可以顺利结业归国。

　　江承瑞选择东川国作为第一个游历的国家，最主要还是因着湘君的缘故。
　　虽然只有师长与他们几个嫡传弟子知道湘君是他们同期进入青阳的学子中唯一一个将要被引入上界的人，但湘君风光霁月，青阳同门平日里莫不与他交好。

　　一来，湘君的下落关系到国运与国交；二来，失去湘君一友将是人生一大憾事。
　　因此虽然希望渺茫，此次出行，他还是从青阳一路寻来了东川定坤城，在那藏娇楼后院偶遇阿哑，没想到却是空欢喜一场。

　　江承瑞打算将此地遇见阿哑之事着人说给师长知晓，再行判断，又对阿哑说道：“你我二人相遇也是莫大的缘分，既然如此，夜色未深，外面街道正是热闹的时候，迎客楼今晚群贤汇聚，不如你与我一同去凑个热闹。”

　　阿哑本不想去，耐不住江承瑞露出他的政客本色频频劝说，阿哑耐不欲与他多做纠缠，最后还是跟他去了。

　　阿哑一身文雅气质，虽然衣着过于朴素，周身气势也被他刻意隐藏，但若是仔细观察，仍是能看出他隐隐比那许多贤才都要出众；江承瑞虽然性格难缠，但他大家出身，就学青阳，此刻正经起来，且不说他那出众的样貌，就只那世家公子的风范就让伙计殷勤地迎上前去。

　　伙计识得来送过花草的阿哑，但他到底是大酒楼的伙计，一看便知阿哑身边的江承瑞是贵客，并不多言，只是上前引路。

　　江承瑞在这里早就定好了位子，还是个二楼的雅间，竹帘挡着，外面看不清里面，里面的客人却能把大厅里的景象看得清清楚楚。

　　盛世开放，没有战乱的侵扰，百姓的活动也多了起来。
　　今日正是这东川最富裕的城池定坤城每月一聚的群贤会。

　　文人江湖人商人等各路人马聚于此楼，大家为利为名为权各有所求。

　　今日江承瑞倒是并无所求，只是恰逢集会，正在游历的他当然不能错过。

　　比起二楼竹帘隔开的雅间，三楼四楼有隐秘性更好的厢房，可供商谈要事。

　　文人多聚于二楼茶厅，大家气氛融洽，谈诗论画。

　　而一楼大厅里聚集了诸多不拘小节的江湖人与和气精明的商人，鱼龙混杂。

　　平日里这定坤城虽然热闹繁华，但不会有这许多江湖人在此聚集，只有每月聚会这几日才会汇集于此。

　　这些江湖人里也包括一种特殊的职业：道士。
　　尽管他们日常的主业是帮人算命，尽管大多数道士都没有感受鬼怪存在的天分，但仍有一些能人可捉妖驱鬼。

　　就算是在上界，灵兽也不常见，且，即使开了灵智的灵兽终归也是灵兽，只要一日化不成人形，就不能被称作为妖，因此妖的存在少之又少。

　　在下界，灵气极其稀少，少有生灵能开灵智，更不用说成妖，最多是有游荡的魂灵作祟。但凡人界仍有天分极高的人承袭着能识别妖的方法。

　　世间万物各行其道，下界薄弱的灵气承受不住修者的掠夺因此要引入上界，而对于几乎不可能出现在下界的妖，天道也留下了让下界凡人自己应对的方法。

　　一楼大厅里一身灰色道袍的凌君梦听到到背后挂在剑柄上二十几年第一次发出响声的铃铛，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根据指引奔向二楼雅间。

　　他至今都还记得师傅去世时的惨状，和最后的叮嘱：“凡遇妖，宁杀不放。”

　　这句话，被他从青年记到中年，那个或许是世间仅存的妖也被他从代国、沙原、寻到东川，今日，终于，沉默了二十多年的醒妖铃终于响了！

　　江承瑞将阿哑快速拉过堪堪躲过迎面一剑，青阳书院对他们这种非武者的学生教授武艺也只是为了健身和防身，此刻又没有武器，他哪里比得上在江湖行走了几十年的凌君梦，眼看第二剑就要躲避不及落在阿哑身上，忽然不知是何原因，落下的剑仿佛被无形的屏障挡了回去。

　　“谁？出来！”被人横加干涉，凌君梦愤怒道。

　　打斗间桌椅的碰撞声已经引起了大厅里人们的注意，此刻听见凌君梦的怒喊也都停下交谈看向事发处。

　　二楼正对江承瑞二人所在雅间的方向，一个年轻的男人撩开竹帘，被他放在手心把玩的血玉坠的长长的黑色穗子随着他的动作也一同垂了下来，铺在他宽大的白色广袖上，像是被染了一片墨迹，显出几分狂放的随意。

　　他对凌君梦开口道：“苍天有道，物循其法，你何不先问清楚再做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