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仙君醒来后》李行川

4、青阳湘君

　　“客人”是一只猫，那只灰黑色花纹的狸花猫受了伤。

　　在阿哑打开客厅门的时候，白天安安静静攀爬在墙壁和屋顶上的藤蔓忽然从房顶探出一支藤垂到他的肩上蹭了蹭。
　　他顺着藤蔓的指引抬头看，一只猫正趴在屋檐边缘上，就快要掉下来。

　　阿哑找了梯子上去将它抱下来带进屋里。

　　很明显这只猫受伤了，血迹已经沾到他的衣服上。
　　他把猫侧放，露出受伤的腹部，明显的利器所伤。

　　是人为。阿哑皱了一下眉头

　　他把手放在伤处，那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片刻之后就只剩了浅浅的疤痕，只是那一处的毛发怕是要花费时间才能养好了。

　　做完这个，阿哑脸色有些不好。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有了这种能力，只是用过之后就会力竭。

　　他也曾认真思索事因，说不准，极有可能，自己是只妖。

　　他“作为人”的记忆的初始是一个奄奄一息的猎人倒在河边，可能是被林子里的猛兽所伤，而自己许是被血腥味惊醒才会走到猎人身边。

　　那时，原本在猎人腰间挂着的箭矢散落一地，却还把弓紧紧抓在手里，看到走过来的孩子，即使已经意识模糊，仍是竭力发声：“……跑……快……快跑。”
　　他那时还十分懵懂，听到猎人的话，虽然不知该如何回答仍是想出声回应，然而，开口却发现根本说不出。

　　后来，猎人死了。他守在那里，从傍晚经过黑夜到黎明，晨间第一缕透过枝桠打落在他眼眸的光让他记起了一些东西，又仿佛忘记了一些东西。
　　他识得河水中所倒映的自己是个四五岁的幼童，但记不起自己为何会独自出现于此处。

　　从一个幼童长到来此地时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少年，总共才过了三年时间。这样的成长速度怕是只有动物和植物才会有了。
　　若不是感觉到生长开始变得缓慢，他本不打算出现在城池之中。

　　并且，那些非人生灵与他异常亲近。在他来哑叔的宅子之前，院子里的植物虽然茂盛，但并未想现在这样葱郁得仿佛可以滴出绿汁来，那些个小动物也爱在这里休憩，只是从不在他以外的人前露面。

　　他具有一些仿佛生来就会的技能，比如写得一手好字，比如治疗小动物。却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出生，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还有，他认为自己许是某种开了灵智的植物。
　　因为在很久很久以前，在他醒来的河边，久到醒来时已长成一棵两三人环抱的梧桐树还是个小树苗的时候，他曾模模糊糊记得，自己在那水里的倒影，分明是几根长满绿叶的枝条。
　　只是现在不知是什么原因，他记不清变成人之前的事，暂时变不回去了。

　　这边阿哑安顿好了那只受伤的狸花猫，那边，藏娇楼里的清雪正与人说起他。

　　“妾身观他举止，不似那些个市井之徒，又写得一手好字，问他从何处习得他也只是摇头，待他走后，妾身又仔细看纸上所写，正准备再挑选些香味适宜的花朵做些香包，看来看去却觉得那笔锋有些熟悉，正想起公子先前所言之事。”
　　清雪边说边斟好一杯温热的茶递到赵丹阳手边的小茶桌上，衣袖随着她的动作滑落露出一截雪白纤细的手腕。

　　屋里的熏香醇而不厚，赵丹阳靠坐在软椅上，因家里的生意整日忙碌过后不免有些疲累，此刻在这安逸的环境里有些昏昏欲睡，眼睛在清雪身上，但思绪早就有些放空，听到她的话，浑不在意地问道：“何事？”

　　“公子可还记得湘君？”

　　赵丹阳瞌睡立醒，即刻直起身子问道：“青阳书院湘君？这与他有何干系？”

　　青阳书院是这凡人界最有名的书院，不知有多少名人政客出自此地。
　　虽说眼下正值盛世，各国之间并无战事，但争议尚存，只有这青阳书院，地处几国交界，各方从未侵扰。

　　“正是青阳书院的那位湘君。” 清雪慢慢道来，“妾身虽未有幸得见湘君字画真迹，但曾得过一幅珩君的大作。青阳书院鼎鼎有名的湘君宋义亭、珩君宋义阁既是自小一同进学，选入青阳书院后，琴棋书画中‘书’之一道又都师从书法大师云疏先生，字迹必有几分相似。”

　　听到这里，赵丹阳已猜出几分她欲说之事：“难道那卖花小子的字迹竟与珩君相似？”

　　“正是。公子曾说，湘君只是下落不明，并未寻得尸首。这两年时间过去还未回归，若不是身亡，莫不是有什么事由耽搁了……”清雪言语未尽，但语义已经全然表达清楚了，“阿哑口不能言，却不知这是天生还是受伤，再者他不说出师从何处是不便告知还是根本连他自己也不知晓……公子曾见过湘君，若想知晓二者有无干系，亲自一看便知。”

　　自从青阳湘君在来往他们东川国的路上遭遇意外之后，东川国与代国险些生了事端。

　　能入青阳书院的莫不是人中龙凤最最拔尖的，若过不了测试，管你王公贵族皇亲国戚，一律不收，选人十分严格，宁缺毋滥，偌大个书院每年收的人却不多，因此，每个国家的青阳学子人数，无形中也成了一种国家之间的攀比。

　　要说折损了一位青阳学子，还是在书院里也算得上是首席的湘君，虽然让人觉得可惜，却也不至于为了一个人两个国家之间起嫌隙。
　　大家都知道在青阳书院学成归来的都有真本事，可它还有普通百姓不知道的一点：青阳书院是下界的凡人通往上界的唯一途径。

　　不似上界那般凡人与修者混居，上界的凡人都已经对修者的出现习以为常。
　　在下界，除了手握国家命脉的掌权者，和少有的底蕴深厚的世家家族把控者，没有人知道修者的存在。对于百姓来说，那些有排山倒海能力的人物都是神话传说里的神明，即使虔诚信奉神明的人，也从未想过世间真的存在“成神”的途径。

　　青阳书院确实是个教书育人，为各国培养栋梁的地方，但是，青阳也肩负着维护、监管下界的责任。

　　下界对于修者来说，太过于脆弱，自然平衡极易被打破。

　　在这下界，虽然极其少见，但每百年总能有几个有灵根的人出现。有灵根的人，即使没有人教导修炼，也会比常人更容易在某一途大放异彩。
　　这么几个人，在上界也就罢了，在下界，若是引导不当，少不了又是带来一个世代的混乱，青阳书院便担负了将这些人引入上界的责任，同时，各个国家也会得到这些人不违背规则下的支持从而得到莫大的益处。

　　而湘君，正是要被引入上界的人之一。湘君在去往东川途中遇难，对于湘君的母国代国来说，就不仅仅是失去一个人才那么简单。

　　当然，这些隐秘无论赵丹阳亦或是清雪都不可能得知。赵丹阳所知晓的只是湘君对两个国家都十分重要。作为一个已经开始帮父亲打理商会的商人，他理所当然地看到了这其中的可利用之处。
　　如果找到了湘君，无论是在东川还是代国，都会获得优厚的报酬，甚至可以得到一些对商会有利的权利。

　　想到这里，赵丹阳直接起身，对清雪道：“我且去那个阿哑的住处看上一看。”
　　转身又觉得不妥。

　　清雪见他如此，已知这个消息对他十分重要，同样也想到了这样冒然前去，且不说有失身份，还会引人猜疑，看他折回，开口说道：“公子不若在这里等着，左不过这天儿才刚黑，外面的戏台上都还没开唱，我差楼里的小杂役去找他一趟，再让他送些花儿来也无不可。”

　　赵丹阳爱来清雪这里，就是喜欢她的善解人意，现下听她这样说，当即点头：“你想得甚是周全。”

　　清雪招来一个十岁左右的小杂役，跟他说道：“我这里还想要些颜色浅淡的花朵，傍晚送来那些不够用，你去哑叔家让阿哑再挑十几枝过来。你就不必在那里等了，话带到就即刻回来，跟他说楼里太忙你要回来做事，让他自己送到我房里来。”
　　杂役应下。

　　二人没等多久，阿哑就带着花找来了。

　　赵丹阳躲在内室，清雪留在外头客厅。

　　“劳烦你又跑一趟，花放在那窗前的坛子里即可。”
　　阿哑依言照做后便告辞离去。

　　不过短短几句话的时间，客厅一片平静，内室里看清阿哑长相的赵丹阳却是惊讶又兴奋。

　　这个长相，确实是湘君宋义亭。竟然这样轻易就将人找到了。

　　而阿哑，在去往藏娇楼后门必经的后院里又遇到了叫住他的人。

　　“宋义亭！你，你没死？！哈哈，我就知道，青阳湘君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死了。”正奉师命在各国游历的湘君好友，青阳书院江承瑞，见到他高兴到连形象也不顾了，拉住他上去就是一个熊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