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仙君醒来后》李行川

20、鬼城

　　苍梧的船向着他们来时的方向走远，景容收回目光，看柏阑等四人见一个问一个的架势，这样磨磨蹭蹭逛完这条街怕是天都要亮了，干脆告知柏阑自己先走一步，回宗时若是他还没有赶回来就让他们先行回宗。

　　河流弯道之后还有半条没有经过的街道，景容就随着拥挤的人群继续向河道下游走去。

　　河道里有坐在船头的凡人姑娘抱着琵琶唱着小曲，姑娘面貌普通但眉目含情，浅笑着唱起轻快的曲调，让人心情也不禁跟着愉悦起来，倒是让不少人驻足侧目，也有人向船上扔赏钱。
　　姑娘身后的老妇人向大家作揖感谢，将赏钱都仔细收起来。

　　路边另一侧，有修士在店铺墙边随便摆了个小摊，有百年的冰晶草，也有下品的沛灵果，也有几块等级不同的兽晶，看起来像是在苍离山脉里的收获。
　　这样的小摊十分常见，卖的东西也各不相同。

　　这一路看过来，还真让景容看见了一样感兴趣的东西。

　　他拿起被跟一堆古旧的法器混在一起的一把木剑。
　　剑者，利器，开刃即为见血光，凶也。
　　剑为取其坚韧不催，往往取用无论是硬度还是能承受的延展度都最好的金属，千淬百炼，仔细打磨，好剑的刃之锋往往都是吹发可断。而木剑，一般只是小孩子玩具，或新学徒练习招式之用。一把木剑，专门拿到重明集来卖，有点儿小题大做了。

　　摊主，一直一言不发靠墙坐着默默喝酒的落拓修士，看景容拿起那把木剑，抬起眼皮半醉半醒地看了他一眼。

　　木剑是用上好的乌木做成，入手触感细腻，剑身略有光泽，与其他木质不同的是拿在手里能明显感觉到它的重量，除此之外，木剑剑身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阵法，这一点正是景容注意到它的原因。
　　阵法有多种作用，防御、攻击、困敌等等，各种禁制与结界都属于阵法，阵法分类繁多，其中法门也是千变万化，因而阵法一道虽然不是主流，但研究的人仍旧不少。
　　像这把木剑之上，剑身只有一寸宽二尺长，但是仅一面，细数下来就有上百个阵法。上百个小阵法自成一阵，阵法与阵法之间相互组合还能组成一个新的阵法，若是用灵力催动，单只是这剑上的阵法，就能让这把木剑发挥出许多不同的作用。

　　修士用的剑，往往都是用特殊手段打造的法器，法器出了炼器炉就已经定了形，若是再擅自在剑身上篆刻这些阵法反而会破坏剑身，得不偿失。因而极少有人会再画蛇添足，或者有道行极高的炼器大师，也能在铸造时就将一两个阵法融入其中，但绝对做不到熔刻如此多的阵法。
　　乌木质地硬，但终究是木质，比金属易于篆刻，在面积如此窄小的剑身上篆刻如此多的阵法想必要耗费许多心神。但话又说回来，乌木是凡木，就是篆刻了如此多的阵法也无法承受庞大的灵力，无法承受灵力就还是无法催动阵法，总之，这乌木剑也是个鸡肋，所以才会在这小摊上无人问津。

　　那落拓修士见景容把乌木剑翻来覆去地看，也不问价钱，先沉不住气了，坐直身体问道：“你到底要不要？”
　　景容抬头看着他笑道：“要也行，不要也行。”
　　落拓修士：“……”
　　景容顿了一下又说道：“乌木只是凡木，我要它也没有大用，但是对着上面的阵法倒是有几分兴趣。不如你跟我说说他的来历，若是它的来历有趣，说不定我就会把它买下。”
　　落拓修士看他八成不想买，懒得编故事跟他说废话，又放松身体靠回墙壁上，随意说道：“没有有趣的来历，山上捡的。”
　　“哪个山上？”
　　落拓修士又瞟他了一眼：“旧战场旁边那个山，你说是哪个山？”
　　“落霞峰？”
　　修士点了点头，不再理他，低头喝了一口酒。
　　“我买了，怎么卖？”
　　修士猛然抬头，怀疑自己没听清：“你说什么？你要买？十个，不，八个下品灵石！”
　　“成交。”
　　修士看景容爽快地从储物袋里拿出灵石，突然有点儿怀疑自己是不是中了他话里的圈套，不过能卖出去也已经满足了，他高兴地收起灵石。

　　景容手里握着那把乌木剑，灌入一点儿灵力，闭上眼感受它在阵法纹路游走时熟悉的轨道，不禁一笑：看来千机阁那老头，在生前还真把这个东西做成了。
　　他撤回灵力将之收入了储物袋里。

　　买完东西，还有一截路没有走完，不过也隐隐能看到尽头了。
　　剩下的路上景容没再看到合意的东西，虽然他的储物戒已经丢失，但是墨燃给他准备储物戒里的东西相当齐全，对他来说也没有太大区别。

　　丢失的储物戒：你忘了里面的仙级法器、天级灵草、九品丹药了吗？？？

　　终于走到了街尾，可能因为街尾是个小树林的原因，已经没有人再往这里来，树林往前也是一道与入口处相似的壁障，不像是灵力所成。景容伸手探入那个壁障，没有丝毫异常，就干脆前行一步跨了过去，却又急急止住了下一步。

　　他所站之处是石崖峭壁，再往前一步就是万丈深渊，云雾从深渊底部升腾而起，连被他刚走过来时不小心踢到崖下的石子都半天没有传上来声响，想必是极深了。

　　再回头看去，果不其然，他刚刚跨过的那道灵力壁障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看起来灰扑扑，像是已经被尘封了许久，无人居住的街道。
　　街道上空无一人，街道两旁的宅子也都大门紧闭，只有不远处一个写着“客栈”的幡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嘎吱……”

　　在一片沉寂中，一声分外刺耳的开门声从街道左边一户人家传来。
　　一个衣着朴素的妇人，挎着个篮子从门口走出。

　　接着，其他人家像是接到了什么统一的指令一般，纷纷打开家门走上街道，还有小贩推着小车在街道上摆起小摊，一时之间热闹无比。

　　景容站在悬崖边上看着这突然之间的变故，心中讶然。
　　这莫不是误入了哪个秘境？没有哪个秘境里会有这么多凡人吧？

　　身后悬崖无路可走，景容只能走上街道。
　　他边走边观察着周围环境，这才发现，虽然这些人相互交流时乍一看很自然，但是如果仔细观察，无论是说话还是微笑，脸上肌肉都十分僵硬，加上旁边肉摊上剁掉了自己半根手指仍面不改色给客人称肉的屠夫……恐怕，这一街的人，都不是活人。

　　当然，也有看起来正常的，比如客栈柜台后站着的这位掌柜。
　　他身材矮小，穿了一身绛紫色绸缎衣裳，满脸笑容，和和气气，眼睛里是小商人惯有的精明：“客官是要吃饭还是住店呐？”
　　景容把胳膊搭在柜台上，低头看着他：“不吃饭也不住店。”
　　掌柜脸上笑容仍旧不改，说道：“那客官就是想要问路了。”
　　“你怎知我是要来问路？”景容说着暗自也将客栈柜台的摆置尽收眼底。
　　靠墙柜子上酒坛的盖子是新封，放置之处也一尘不染，看起来是有人经常打扫，柜台上的账册上有还墨迹未干的住宿记录，也就是说，刚刚还有人来投宿。
　　掌柜回答道：“客官一看就是走错地方了，我们这鬼城，可没有活人会独自前来。”
　　景容面色平静，说到：“你难道不是活人？”
　　“我不一样，我可不一样，哈哈。”掌柜大笑，“我是费尽千辛万苦才找进来的。”

　　一听掌柜说起鬼城，景容就知道了这个地方的来历。

　　常言道人死如灯灭，一般死者的灵魂没有了依附之地也会随之消散，但是若有人执念太深，死而不甘，可能会致使灵魂无法消散，而变成游魂，游魂大多都没有自己的意识但是能重复自己生前的日常。
　　若是同时在某地出现大规模的意外死亡，加上天时地利，有可能就会积聚游魂出现“鬼城”。
　　“鬼城”是一种特殊的空间错位现象。因为城里死者皆是死于非命，造成了一城游魂聚集起来形成一种奇特的力量，而致使整座城池都凭空消失。城里的游魂会回到自己的身体里每天重复自己生前做过的事情，而整个“鬼城”会为了维持保持这种状态在各处游离出现来吸收吞噬其他游魂补充力量。

　　而景容，就是在鬼城入口开放的时候误入了。

　　景容正和掌柜说话间，一个美妇人从客栈楼上走下来，说到：“房间已经收拾好了，我再去后厨看看。”
　　说完就径直走进后厨，像是没有看到景容一样。

　　“这是内人。”掌柜笑眯眯说到。
　　景容见那妇人美则美矣，双眼无神，与大街上的人一样，说话时面部肌肉僵硬，又见掌柜看向她时眼中的情意加之他先前说过的话，景容说道：“你是为了她找进来的吗？”

　　掌柜惊讶，没想到他能猜想到，但也没有否认：“正是。”
　　又说到：“再过几个时辰，城中恢复平静，客官就可以原路返回了，在这中间，我劝客人不要乱跑，就在我这店中歇下安心等待，若是出去外面出了什么岔子，我可管不了了。对了，店中还有一位跟你一样今日误入的客人，或许二位可以认识认识，一起说说话打发时间。”
　　景容屈指在柜台上敲了两下，最终展开手掌在台面上一撑站直身体，说道：“那就给我也开一间房吧。”

　　景容拿了房牌上楼，先敲响了隔壁那位跟他一起误入的仁兄的房间，门一打开景容就笑了，好巧不巧：“还真是有缘分，怎么总是能一起进入奇怪的地方？”
　　上次世外世也是。
　　本来以为苍梧不会接这种话，没想到苍梧那双比别人瞳色都要深的眼睛定定向景容看过来，说道：“嗯，因为有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