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医娘》拓印

6、难舍难得

　　[问朝阳，问夕阳，花儿叶儿在歌唱。。。。。。]

　　嘤嘤哼唱的声音拉回了飘远的思绪，一回头，正好对上半虚的迷蒙眼瞳。

　　[没睡着吗？]

　　忘儿轻轻摇头，看向帐顶，[睡了，又醒了。]

　　[做梦？]

　　[嗯。]不过不是梦魇，而是值得珍惜的回忆。

　　方泽芹伸手探向她的额头，没发觉异样，继而下移，覆上搭在被上的小手，包握住。

　　她唱着那首歌。。。是梦到那时候了吗？呵呵。。。他们总是那么默契，连心中想的念的都一样。

　　[忘儿，想听我唱歌吗？]已经有许多年没这样静静地哼给她听了。

　　[嗯。]忘儿应了一声，再度闭上眼睛，聆听低沉悦耳的歌声。

　　这旋律，由老师唱出来，总是具有安抚人心的魔力。当年，也是这样的声音融化了她冰封住的心。

　　多少个夜晚，老师坐在炕前用这婉转的歌声哄她入睡，刚开始，她根本不敢安心睡觉，通常一夜失眠到天亮，而老师，就这么一整夜重复唱着这首歌。连嗓子嘶哑了也不停止。

　　她的心就是这么被敲开的，渐渐学会接受别人的关怀。

　　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才能]，老师才对她另眼相看。她学医多半是为了打发无聊，因为她有过目不忘的本领，所以学起任何东西都特别得心应手。而爹为她选择了从医，此后，老师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下山教她医术，说来好笑，那几年里，老师陪她学习的时间远远超过了呆在医圣门的时间。直到两年前，爹撒手归西，她才被带上山正式收做门下。

　　那时，她也足够大了，更懂得怎么伪装自己，也无需别人哼歌哄她睡觉了。。。

　　可是现在，回味一下也不错，像是仰面睡在温暖的日光下，那么静谧，那么柔和。。。直想就这么一睡不起。。。。。。

　　停下哼唱，看向忘儿舒展的眉头。
　　——睡着了吧？

　　压下想去触摸她睡容的欲望，低低舒了一口气。从怀中掏出那一颗夜明珠。

　　这一点光亮还是不够啊。。。忘儿需要的是像阳光一样炙热的温暖，而不是这个没有温度的东西。
　　也罢，多一个少一个都无关紧要。

　　将球安放在床栏的柱子上。心头还有很多疑问在徘徊，可是。。。。

　　——看着忘儿略带满足的睡脸，满心的疑问都化为一滩春水。

　　忘儿。。。好好睡一觉吧，我会留在这里，在你身边，好让你醒了，第一眼就能看到。。。。。。

　　？？？

　　[水忘儿？水忘儿？]

　　头发摩挲的声音从洞窖里传来，映着昏黄的烛火，听得人毛骨悚然。

　　[没有，没有听过这个名字！该死的诸葛，保护得滴水不漏！]可恨阿！前段时间刚刚为了冰火剑和武林大动干戈，根本没有心思细想樵夫的话。

　　或许这根本是他编造出来的，他不相信，绝对不相信无月会背叛他！

　　无月如果有了身孕怎么会瞒得了身边最亲近的人？他不可能发现不了啊！

　　。。。。。。

　　慢着，现在回想一下，的确有将近一年的时间没有见到无月。当时她突然自恶骨峰上消失了，本以为是诸葛飞或是小师妹从中作梗，还为此将小师妹绑了回来，可是没过多久，无月就回来了，她只说去祭百怪，当时的他被失而复得的狂喜冲昏了头，根本没去考虑一年的时间里会发生多少事情，就算有疑问，也被妻子柔顺乖巧的样子给蒙了过去。

　　那么体贴的妻子怎么可能会有二心？连多余的疑问都是玷污了无月的忠贞。

　　当时他是作如是想法，可是现在冷静下来仔细想想，一年的空白，岂是祭师这个理由就能填满的？

　　如果樵夫説的是事实，就表示他被最爱的人背叛了！
　　如果樵夫在撒谎，没有水忘儿这个人，没有人知道如何回魂，就表示。。。他将永远失去无月。

　　[不。。。无月。。。我不能失去你。。。无月。。。。。。]
　　宁愿被背叛也不能让她离去，他想要留下的不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身体！

　　他要向谁去求证呢？如今诸葛飞已死，有可能知道真相的就只有。。。。。。

　　阴郁的眼睛眯起，对了。。。。。。小师妹。。。。。。
　　？？？

　　她睡着了吗？睡了多长时间。。。。。。

　　迷迷朦朦地半睁眼睛，视线转了一圈，逐渐由模糊变得清晰。

　　偏头寻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心头一下子放松了不少。

　　老师。。。果然还在这里陪着她。

　　嘴角微微上扬，忘儿没有起身，只是歪着头，静静地看着那背影。

　　高高瘦瘦却没有过分单薄的感觉，及腰的黑发披散在白衫上尤为乌亮。多少次了。。。夜半梦醒，看到这样的背影，又沉沉睡去。老师总有股令她安心的力量，安心阿。。。

　　想要换个姿势继续睡，却不可避免地弄响了床榻。

　　听见身后的动静，方泽芹迅速地转过身。

　　[忘儿，你醒了吗？]随即露出柔和的微笑，走近床来，手里还捧着一碗汤，[我看你睡得沉，就先去熬了一碗汤。]

　　汤？这么一想，立刻就闻到了扑面而来的香味。舌根酸了酸——她好久没喝老师亲手炖的汤了。

　　[我睡了很久吗？]
　　揉着眼睛想掀被下榻，却叫人给拦住了。

　　方泽芹把被子拉高裹住她，托着碗坐在床头，[已经夜深了，这样下来会冻到的，来，先把汤喝了。]

　　[原来我睡了那么久啊。。。]伸手捧过碗，凑近一闻，随即皱了皱眉，[这是什么汤？]
　　香则香矣，却夹杂着一股怪味。

　　[这是豆茶汤，你白天动了真气，所以我用它来帮你调理。乖，不难喝。]

　　乖？
　　她已经不是孩子了，老师却总用初见时的口气哄她，就像她一直没长大一样。

　　捧着碗轻啜了一口。爽滑的汤汁一下去，顿时如一股清流，一路抚平体内翻涌的燥热。这汤里肯定加了药。其实直接给她喝药就是了，不必这么大费周章。
　　[老师，就算喝苦药我也不怕的。]

　　方泽芹但笑不语，静坐在床头看她把汤喝完，才接过汤碗开口，[如果可以，我还希望像以前一样喂你吃药。]

　　最后一口汤险些被呛出来，匆匆吞下后，神色古怪地望向他。

　　[唉。。。你这样看着我像看怪物一样。]缓缓叹了一口气，把碗放在桌上，又慢慢走了回来。

　　忘儿愣愣地看着他又坐回床头，脱口问道，[老师，你不回房睡觉吗？]

　　[忘儿，我在等你醒，有话想问你。]见她乖乖地坐在床上，瞪大的双眸正直勾勾地瞧着自己，一向凉薄的面皮起了一丝燥意，[你的义兄是不是受伤了？]

　　原来是这件事，老师不提她都忘了。
　　[义兄被尸王下了毒，所以只好来找我。]换作一般的伤口，打死义兄他都不会找她医治的。

　　[那他。。。。。。]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问。

　　[老师，你不用担心，义兄呆了不到一个月就走了，尸王不会找上门来的。]

　　正在努力组合词句头脑停转了一下，忘儿竟然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忘儿，你。。。唉。。。。。。]也罢，他的担心实在是杞人忧天，忘儿已经与其他任何人都没有关系了。他这么谨慎小心，会累忘儿放不开过去的吧。。。竟然还要她来安抚，他做得太失败了。

　　[老师？]见他不说话，忘儿凑上前紧紧盯住他。

　　[没事。]见她眼底露出忧虑，忙微笑起来，轻轻动手将她的身子扶正，[京城的慕容山庄发来请帖，邀我去赴寿筵。。。我本想推掉的。。。]

　　[不好推吗？]才刚回来，又要出去了吗？她。。。不想他离开呀。

　　[也不是。。。忘儿，想不想和我一起去？]

　　原本黯淡的眼神忽又亮了一亮，可一会，又暗了下去，[不是说我的身体不适合奔波吗？]

　　看到她眼底的光亮，心底有点惊讶，原来忘儿并不排斥外出。
　　放柔了眼神，将她紧攥被头的手指扳开放在掌心捂暖。

　　[可以雇一辆马车，去慕容山庄比进宫好多了，你不想见见你姨娘吗？]

　　[她也会去吗？]支起身子，声音中藏着小小的欣喜。

　　如镜姨娘是娘的亲妹，为了避人耳目，她只见过姨娘两次，一次是在爹临终前，一次是在这里。

　　。。。。。。姨娘和娘亲长得好像，最初她很害怕，害怕到几乎失常。。。可是之后，姨娘温柔地对她笑，把她抱在怀里。。。。。。娘从来没有这样待过她。。。

　　[什么都别想。]揽她入怀，环在背后的手轻轻顺着披散的头发。抱她一次，就会忍不住再抱第二次。

　　就算再迟钝，也知道这样很不合宜，哪怕是父兄也不会呆在她房里至深夜，还这般。。。抱得她心慌意乱。
　　[你该回去了，老师。。。]以前的老师，就算夜半熬了汤，也是叫绿映端进来，自己是决不会跨进门半步的。

　　[让为师再多陪你一会吧。]虽然理智告诉他该放手离去，奈何，双手却不听使唤地贪恋这副娇小柔软的身躯。

　　这是老师的坚持吗？唉，算了，反正就算老师离开了，她也睡不着。而且，被这样抱着感觉也挺暖和。

　　[我已经向皇上请辞了。]

　　嗯？请辞？

　　忘儿抬起头，眼中带着些不明所以。

　　[辞了宫里的的职务，从明年开始，就由宇庭代我。忘儿，我准备将掌门之位传给你大师兄。]说得那么轻描淡写，仿佛一切皆在举手之间。

　　[老师，你要传位给大师兄？]也就是说，从明年开始，他就不用离开了，他就能一直陪着自己。

　　看出她的期颐，抚弄头发的大手挪到前面，将散落在她两颊的碎发一缕一缕拨到耳后，[我托人将十里坡的小屋重新翻修，这次下山后就不回来这儿了。]

　　不回来了？老师的意思是。。。。。。
　　[你要离开医圣门？]本以为他就算不任掌门也会呆在医圣门生活，没想到他却放手放得这么干净。大师兄刚任掌门，他没有担心吗？

　　方泽芹自是看出她的想法，笑道，[我相信宇庭，况且有杨雁的辅佐，不会有问题。杨决和杜仙也在飞快成长，就算没有我，医圣门还是会和以前一样。]甚至更好，毕竟他的心已经不在上面了，早日传位也好过在他手里衰败。宇庭致力于传播医学，交给他，医圣门会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

　　那我呢？
　　忘儿双唇动了动，没敢把疑问说出口。

　　居然在这时候退缩。。。。。。还是那么胆小，从不敢把想要的东西说出来，她太怕失去了。。。这样的忘儿让他好心疼啊。。。

　　捧起她的脸蛋掬在掌心，看见她逃避地别开双眸，不禁笑了，[和我一起去，就只有你和我两个人。]

　　[我。。。]呀。。。心跳怎么突然变得那么快，害她。。。都不敢直视他的脸。

　　[忘儿，你不愿意和我一起生活吗？还是嫌我太老了？]以他的年龄足以作她的爹了。

　　忘儿看着他，不明白老和一起生活有什么联系，但她还是老实回答，[你不老。一点都不老。]她也没具体问过老师的实际年龄，只觉得他与八年前一样，一点都没有变，还是那么温和，那么体贴，那么俊俏。。。。。。

　　愣愣地盯住眼前熟悉的脸庞，以前好像从没有在这么近的距离看过——细细弯弯的眉毛，长长的眼，薄薄的双唇嵌在白皙的皮肤上煞是鲜艳。以前，她只觉得老师比她见过的人好看，现在才发觉，这样的好看可不只有一点。难怪。。。被他看诊的女病人总是带着红晕痴痴地盯着他猛瞧，就像自己现在这样。。。。。。

　　忘儿[呀]了一身声，匆忙别开脸，两片红云飞上脸颊。
　　她。。。她居然看到了失神的地步。。。

　　[怎么了？]略带深思地盯着她脸上的嫣色，某种冲动压抑在胸口，突觉呼吸困难。

　　[没。。。]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和老师在一起，我喜欢。]

　　一把被搂过，拥得好紧好紧。

　　只要喜欢，就够了。

　　[老师。。。我喘不过气来了。。。]忘儿不安地扭动身子，被突如其来的激烈吓到了。老师对她虽好，却一直都是发于情，止于礼，可是最近却总是有点失控。

　　[忘儿，你别动，别动。。。]手微放松，身子却紧绷起来。
　　在这种时间，窝在密不透风的房里，坐在床头，温香软玉在怀，就算是柳下惠在世也会忍不住动了七情六欲，更何况是他。

　　额上沁出了一层汗，自诩了得的控制力正在一点一滴的瓦解。

　　[老师。。。]干涩地开口，好歹她是个大夫，对这种情况或多或少了解一些，可是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感觉到紧贴的肌肉僵硬着，想来老师也十分为难吧。

　　[你一直坐在这儿会冷的。]

　　[还好。]

　　[床很大。。。] 扯开他的臂往床里面挪进去。

　　方泽芹挑眉，看着她葱嫩的小手拍了拍身边的空位，她该不会是。。。。。。

　　[一起睡吧。]

　　。。。。。。
　　沉默，再沉默。。。

　　盯着忘儿的脸不放，看到的除了坦然还是坦然。

　　果然。。。

　　叹了一口气。
　　忘儿天真地以为睡觉就是睡觉，就像八年前在十里坡的小屋中那样，他拥她而眠，理所当然。可是，她的心思未变，他却不能再向以前那样对她，七岁的小女孩和十五岁的少女，差距实在是太大了。就算忘儿一如既往地相信他，他也无法相信现在的自己。
　　要等的。。。至少要等到忘儿分清喜欢和爱的差别。

　　[快上来呀。]又拍拍床，催促着。

　　[我。。。唉，忘儿，我想我还是先回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