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爱自己些》蔷薇满园

1、第一章

　　阳春二三月，春风拂面，翠生生的青草悄悄探出田间地头，梨树枝头的蓓蕾点缀着宁静的大地，生命复苏，开始演绎新的轮回。

　　一间简陋的村舍里，一个小生命听到春的轻轻呼唤，呀呀来到这个世界。小家伙奋力的挥动着柔嫩的四肢，急不可耐的感受春的轻拂，劲力的张开肉嘟嘟的小嘴啼哭，让春的芬芳侵入新鲜的肺腑。小家伙无意识的小脑瓜是兴奋的，欣喜的，狂欢的。

　　然而，整个村舍里，除了这个新鲜出炉的粉嫩小家伙兴高采烈的等待春的盛宴，其他人神情默默，一个穿着青布罩衫的小足老太太失望的摇摇头：“唉，一个女孩。” 然后把小家伙递给精疲力尽的产妇。产妇看着床前的一位清瘦青年男子说：“那就用你说的那个带香的名字吧。” 男子用手指轻轻弹了弹女婴皱巴巴的皮肤：“就叫子香吧，虽然不能延续家族香火。我早就想好了，如果是男孩，就用子兴，人丁兴旺。”

　　小子香从六个月大就开始独自生活。那个叫爸爸的男子在城里工作，子香只见过几次面，小足老太太到自个闺女家照顾外孙去了。那个总是带着奶香的青年女子看子香的肌肤已足够饱满，而且还能撑着粉嫩嫩的四肢满屋爬，于是断定再也用不着背着小子香起早摸黑的到农田里一起扒土了。

　　夏日炎炎，白天，不再带奶香的子香妈用一根绳子把小子香系在院坝的树荫下，然后上工去了。小子香开始生活在无人的世界里，但小子香不孤独。院坝里有那么多蝉飞蝶舞，轻盈的竹叶随风奏乐，小子香还能在绳子的另一头自由的追逐树叶的光影。大花狗是小子香最好的伙伴，也是最贴心的保姆，不但陪子香上窜下跳的玩耍，当小子香莫名其妙的啼哭时，还伸出湿漉漉的舌头舔尽子香满脸带有尘土的鼻涕眼泪。有时，花狗还带着小子香去探险，小子香挣脱绳索的束缚，跟随花狗爬到无边无际的竹林里，到遥远的玉米地里，有一次甚至爬到流水潺潺的河边，幸好被放学回家的八姑发现。吓得不轻的八姑把摸黑回家的子香妈狠狠抢白了一顿。夜深人静，子香妈独自坐在孤灯旁低声饮泣，从此落下了爱哭的毛病。

　　秋去冬来，万物凋零，屋外除了瑟瑟寒风，再无其他风景。小子香被安排到一个箩筐里，小身子上上下下垫着棉被，棉被上死死的按上几根木条，看小子香再也动弹不得，子香妈满意的上工去了。瓦房内昏暗又简陋，唯一的玩具只有一只啵啷鼓。小子香对啵啷鼓没多大兴趣，倒是对同居的小老鼠兴趣盎然，看它们飞檐走壁，太神勇了。可是子香妈不懂灰姑娘的故事，当有一天终于发现小老鼠在箩筐旁与子香交头接耳，子香妈彻底崩溃。

　　小子香从此被发配到城里子香爸那里。城里的生活好单调，既没有田园风情，也没有童话故事。在子香的记忆里，只有两个字非常清晰，“将－军”，那是子香爸与朋友在棋盘上操练了成百上千次留给子香的记忆。

　　两年后，子香有了一个弟弟，果然叫子兴。小足老太高高兴兴的回来了，但子香却渐渐感受到了自己不是多余就是陪衬。子兴是灿烂夺目的花儿，得到了全家财力、人力的倾情浇灌，子香的待遇则是‘别人家的人’，‘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 不绝于耳。听得多了，看得多了，子香小小年纪不但懂得了人生路必须靠自己，而且形成了独特的人生观，决意以叛逆的方式与所谓传统抗衡。

　　青少年时期，当顽劣的子香惹得子香妈说出：“早知你这样，当年我就不该生你。” 然后痛诉过去怎样含辛茹苦养育，怎样因生了女孩而受歧视，子香只冷冷的：“其实我也希望我没来到这个世界，但你生我时，我根本就没有选择。”

　　38多年后，子香有了自己的选择，成为一名潇洒的丁克族资深会员。

　　但潇洒的丁克有时也有烦心事。

　　昨晚子香参加了一个同学会。中国的酒会总是男女分席而坐，以方便男士豪言壮语把酒问天，女士们窃窃私语交流怎样驯夫教子。子香既无驯夫术也无教子经，所以没有了发言权，与其闷坐，还不如与男生们坐一起，听他们高谈阔论。可是今天晚点了，到场时，二三十个人已经觥斛交错，男席已没有了空位。几个女同学招呼子香：“来来来，这边有座。” 子香落座女席后，环视了一下四周，今天有一两个新面孔，互相道了姓名，却全然没有过去的印象。

　　子香一边吃一边侧耳听男席上男士们谈论国际形势，牛皮轰轰的，个个都象政治家，甚是有趣。这时同桌上一句话飘进子香的耳朵：“你怎么不要孩子呢？是不是身体有问题啊？” 抬头一看，新来的女生正在向苹果妹发起进攻。苹果妹也是丁克会员。

　　“没有问题，我只是不想要。” 苹果妹有些难为情地解释，很少有人这么直截了当的当着全世界人民问自己这个问题。

　　“没有问题，好啊！那就应该生。” 新来的女生象一位知心姐姐，语重心长。

　　“我不想生。” 苹果妹很有涵养，脸上笑吟吟的。

　　“怎么能不生呢？这不是绝后吗！你老公怎么想，你婆家怎么想？” 新来的有点急了。

　　“我老公不在乎。” 苹果妹的笑容开始有些无奈。

　　“不行的，不行的，你不能只考虑你自己，做人还是要但当的。要生，要生的，现在生还来得及，再过几年你想生也不行了。你现在辛苦几年，将来老了却有人给你养老的。生吧，生吧，啊！” 新来的用肩膀蹭苹果妹。

　　苹果妹从来没遇到这样死缠的，翻脸吧，会让自己显得太没涵养，任其死缠吧，有些招架不住，于是向同桌的投来求救的目光。其他女生有的表情复杂的看着两人，有的假装吃饭没听见。

　　“女人不生孩子，就是不完整的女人，会有遗憾的。” 新来的继续。

　　子香忍无可忍了，“我没有觉得自己不完整，也没有一点遗憾。”

　　“你也没生？” 新来的很吃惊。

　　“我必须吗？” 子香反问到，“我的人生已经很完整，而且很充实，我充实完整的人生根本没时间去管别人的肚子。”

　　子香的话里带着厉刺，新来的惊愕的看着子香，张嘴还想辩解，“我.....你.....” 看子香咬牙切齿的笑容，不敢贸然开口了。

　　“生不生孩子是我们个人的事，不需要别人告诉我们怎么做，不要孩子又不是违法犯罪，用不着上岗上线的用道德来评价。” 说完，子香拿起提包，“还有，中国人口13亿，你不嫌挤，我嫌挤，所有你应该给我们这些主动绝后的人发勋章，感谢将来没人跟你孩子抢饭碗。” 子香哈哈大笑地离桌。

　　子香来到男席旁，准备告辞。男生们不知道旁边发生了什么，依然兴高采烈。“嘿，美女过来了，倒酒，倒酒，” 这年头，美女的称谓泛滥成灾，子香不敢因了一个美女的称呼而受宠若惊，只是咧嘴笑笑。

　　虽然是同学情，毕竟绿叶中扎了一朵红颜，男生们继续起哄，可是子香今天已经没了纵饮狂欢，听男士们高谈阔论的心情。匆匆饮下一杯酒表示歉意后，子香飘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