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玉颜不及寒鸦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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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贵妃动手在先。臣妾只看见贵妃要推姜小姐下水，许大人及时赶到制止了她。也不知怎的，贵妃和许大人动起了手，姜小姐本想扶许大人，没能扶住，她二人一同落了水。”
“臣妾所言句句属实，万不敢欺瞒陛下。”
陆才人跪在殿中，身形微颤看起来十足惊恐，垂下头快速瞄了一眼身旁一同跪着形容狼狈的姜从韫。
“是臣女不该和贵妃顶嘴，贵妃身份尊贵，被她训斥两句又有什么。”姜从韫猛地抬头，精致的眉眼因一滴泪显得楚楚动人，“此事因臣女而起，是臣女对不起许大人。臣女唯恐下人照料不周，遂让人将她送至陛下的飞霜殿。有不当之处，请陛下降罪。”
萧翎坐在和锦宫主位上，很是头疼，一边是两个权臣之女，一边是他极为赏识视作弟弟的许飞韶，怎么偏偏这三个人纠缠到了一起。还好姜从韫算是聪明，知道将人送到他的飞霜殿。
也不知许飞韶落水有没有磕着碰着，飞霜殿有没有合她尺寸的衣物，若是宫人不敢动他的衣服让她受凉了怎么办？
萧翎越想越担忧，当即起身命和锦宫人好生照看昏迷的龚娴，待她醒了派人通知他，又让陆才人回和锦宫右偏殿、姜从韫去左偏殿侯着。说完匆匆起身离开，边走边使唤临福去宣太医令。
姜从韫与陆才人行礼恭送，待萧翎走出和锦宫，二人在宫女搀扶下起身，一同走出主殿。
姜从韫随手捋了捋故意扯乱的头发，眉眼含笑：“方才多谢你仗义执言。”
陆才人扯了扯嘴角，心有余悸，不知该说什么。
“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知道你与我站在一边是你父亲的意思，你父亲是聪明人，看得清楚陛下的心思。”姜从韫声音压低，“我就直接同你讲吧，龚家这次逃不过了。”
陆才人吓得脸色发白，哆哆嗦嗦不敢说话。
姜从韫笑着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拍了拍陆才人的手背，悠然往左偏殿而去。
陆才人回了右殿，好半天才缓过劲来细想这一天发生的事。
晚间珑玉诈她去良清池似乎是姜从韫刻意安排，她完全算好了，甚至在龚娴和许飞韶落水后不紧不慢地扯乱了自己的头发和衣裳。
陆才人想清楚自己是被利用了，但她不知这是姜从韫自己的筹谋还是陛下背后安排。
呆坐半晌，还是写好一张字条，交与陆家传递消息的心腹宫人。
那厢飞霜殿中，许飞韶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看着湿透的衣服，暗骂自己多管闲事。
人家打架，你上去掺一脚干什么？平日看兵崽子们打架眼都不眨一下，到了宫里就成了行侠仗义的好汉了，做好事就罢了，偏偏倒霉透顶掉进水里。
这行侠仗义行得一点也不潇洒。
再者这事分明不怪姜从韫的，可人家又是道歉又是赔罪，搞得自己也很不好意思。姜从韫的人还将她带到陛下的寝殿，说是外臣不方便去后妃宫中，宫人住所又恐不干净，她如今站在萧翎寝宫里，除了紧张，还有些许隐秘的兴奋。
“许大人请更衣。”
许飞韶一愣，转头看见一个年长些的太监带着一个小太监恭恭敬敬地跪着，小太监手中托盘举过头顶，托盘里是一件男式常服，质地考究，纹饰华美，想来应当是陛下的衣物。
“这……这是陛下的衣服吧？我穿怕是于礼不合。”许飞韶非常犹豫，虽然她和皇上近来好得像一个人似的，可她毕竟是个女子，在飞霜殿里换衣，实在太过冒险。
“大人这话可是说错了，”那年长些的太监谄媚地笑着，接过小太监手里的托盘，“姜小姐特意叮嘱我们了，大人可是陛下眼里的红人，不过一件旧衣，与大人相比不算什么。”
许飞韶还要拒绝，那太监却道：“大人现在浑身湿透，若陛下回来看见了，定要责怪奴才们没服侍好大人。”
许飞韶犹豫了，她知道宫里人命如草芥，虽然萧翎不是滥杀无辜的人，可若是这两个太监因她受罚，也是她不愿看到的。
两个太监见她犹豫，重重磕起了头。
许飞韶大惊，连忙让二人起来，商量道：“我是个粗人，不习惯外人服侍。我倒是想换了湿衣服，只是你二人可否替我在外守着？有人来了务必告诉我。”
两个太监连声应是，行了礼退到殿外关上门。
出了飞霜殿，大太监从袖中取出一个钱袋，掏出几颗金豆子塞到小太监手里，低声道：“这是那位贵人赏的，快快收好，不可与外人知道。”
殿内炉火烧得温暖，许飞韶却不敢多待，急匆匆脱了衣物，看着束胸的束带犯了愁，这束带湿透了，也不能解下来，可若直接穿上，不知会不会洇湿外衣被人看出来。
许飞韶皱着眉，拿起太监为她准备的擦头发的长巾，打算暂且吸去一些束带的水。
却不知萧翎已然到了殿外，因着临福去寻太医令没人通报，又担忧许飞韶的状况，提早大手一挥免了宫人的礼。
当殿门猛然被推开，殿门内外的人都愣住了。
萧翎从不知道，原来并不白皙的肤色也可这般好看，微黄灯火下泛着润泽的光，让人想起上等的槐花蜜，不知触感是否也一样滑腻。由于长年练武，这身体线条极美，如丹青国手随意荡开的一笔，流畅而柔韧。
可是，这胸前的束带是怎么回事？
许飞韶也傻了，门口那两个太监说好有人来了通知她的呢？这下好了，不仅来了人，还是皇上，她急道：“陛下，末将是有苦衷的！”
萧翎回过神来，一把关上门，背过身去，深吸几口气，一时竟不知从何问起。
听着背后有些慌乱的衣物窸窣声，萧翎平稳了一下呼吸，沉声道：“你是女子？”
窸窣声停了停，听得那人低声应了声是。
萧翎胸膛剧烈起伏，这么多天了，他原以为许飞韶只是在边关辛苦因而瘦弱，一副好相貌可能还会让她吃苦，声音也细细的，不像寻常男儿一般低沉。他怎么都没想到，许飞韶竟是个女子。
“你可知女扮男装参军是何罪？”
“末将知道。”许飞韶自认倒霉，她今天就不该掺和萧翎的女人们的事。姜从韫也曾是宫里的人，还算是萧翎的发妻，和龚娴相斗除了因为萧翎还能因为什么。这么想着，对萧翎生出一丝怒气。
“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萧翎看着门上的纹理，暗骂自己脑子糊涂，知道许飞韶的身份，他第一反应竟是如何替她遮掩，甚至有一丝说不明道不明的的愉悦欢喜。
“我本是张家之女，父亲被龚品排挤心有不甘，最后竟落得诛九族的下场。我那时只有九岁，立志为我张家报仇，在父亲旧部与故友帮助下逃到了源定城，改了名字随母姓，后来的事陛下都知道了。”
身后的没了动静，萧翎转过身去，只见许飞韶情急之下衣裳穿得皱皱巴巴，顶着一头湿透的乱发，垂眸跪着，狼狈非常。
萧翎略略一回忆就想起了那年张家灭门惨案，那是他的两位兄长相斗的牺牲品，他当时还想为张家求情，奈何人微言轻，不会有人听他的。
“我犯了欺君之罪，陛下若要责罚请冲我一人来，与旁人无关。”许飞韶心里叹了口气，默默想着自己多活了十年已是侥幸，便是此时死了，也算够本，只是还没来得及为家人报仇。
但是，许飞韶莫名坚信萧翎不会因此杀了她，她毫无惧色地抬头，撞进萧翎幽深的眼瞳。
萧翎早在看见许飞韶跪着的时候心就软了下来，又听许飞韶解释缘由，简直不敢想象这么一个小姑娘是怎么摸爬滚打活到现在的。
萧翎从来都知道许飞韶生得好，一双眼睛清灵澄澈得如同泉水。此时这双眼里有不甘和坚毅，还有一丝控诉的情绪，这眼神在萧翎看来觉得心疼，觉得怜惜，更无端觉得动人。
“这事原本不怪你，只是……”
“陛下，奴才将太医令带来了。”
门外传来临福的通报声，打断了萧翎的话。
萧翎应一声知道了，让他二人暂且在殿外侯着。
自己走到许飞韶近前，亲手扶起她，接过许飞韶手里的长巾，轻柔地覆上许飞韶的头发擦拭。
许飞韶怔住了，她想过陛下可能会不高兴，可能会生气，可现在这么平静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两人相距很近，许飞韶甚至能够感觉到萧翎温热的鼻息，口中讷讷，竟感到十分羞涩。
萧翎看见许飞韶耳根渐渐红了，有些想笑，可心里到底还是因她隐瞒身份不悦，遂沉着脸色，压低声音道：“念在你事出有因，等我得了空再与你计较。太医令与临福都是可信之人，你不必担忧。”
许飞韶点了点头，不敢这么近直视萧翎，萧翎见她这样乖巧可爱，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随即松了手，唤临福与太医进来。
“奴才方才来的路上遇到和锦宫的宫人，说是贵妃娘娘醒了，闹着要见陛下。”
萧翎下意识地看向许飞韶，见她皱起眉头，料想定是龚娴惹她不悦了，对她道：“你今日落水是龚娴之过，朕这就去罚她。”
许飞韶口里说着不必，心情却好了些许，犹豫道：“我只是担心，她可能发现我的身份了。”
萧翎神色一肃，对临福交代了几句，又叮嘱许飞韶暂且在飞霜殿待着不要走动，这才出了飞霜殿往和锦宫而去。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玉颜不及寒鸦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