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玉颜不及寒鸦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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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碗冷了的白粥，一碟皱巴巴的咸菜。这是姜从韫的早膳。
珑玉本以为她还会像以前那样看一眼就让她倒掉，没想到她竟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吃相倒很好看，像是在吃什么珍馐。
“替我找一套艳丽些的衣服，为我梳妆。”饭罢，姜从韫轻轻地说出这样一句话。
珑玉下意识地应了一声，突然反应过来惊异地看向姜从韫。姜从韫笑着看她：“陛下遣人来逐我，定是想让我出丑，我自己倒没什么，只怕父亲被人诟病。”
珑玉默然，听话地去翻找角落里的柜子和积了灰的梳妆盒。
换好衣裙理好妆发，姜从韫状似无意道：“听说今日龚娴和后妃们在梅园小聚？”
珑玉应了声是，试探地问道：“您要去？”
姜从韫微笑：“当然要去，过不了多久就要走了，还没与姐姐们道别。”
珑玉只觉诧异，但因为很快就要回姜府，她生怕姜从韫向姜明德揭发她投靠龚娴的事，也不敢多问，唯唯诺诺地跟在姜从韫身后。
于是二人便往梅园走去，在殿门口果然被看门的太监拦了一下，不过姜从韫冷脸的样子很能唬人，那小太监不敢顶撞，稀里糊涂地放了人。
梅园处的疏影亭里后宫众妃言笑晏晏，不管私下是敌是友，聚在一起时俱是笑脸相迎。贵妃龚娴神情倨傲，挂着一丝几乎看不出的笑听着众人闲聊，时不时的一句隐晦夸奖让她颇为受用。
突然不知是谁一声惊呼，众人四顾，突然见亭外见一位华服女子款款而来，她并未穿戴任何象征身份的衣饰，行走间却自有一番尊贵气度。几位宫妃在未出阁的贵女聚会上与姜从韫见过几次，隐约猜到这正是萧翎为王爷时的正妃、如今被他厌弃的姜从韫。
御史大夫陆文的女儿陆才人向来爱打听趣闻八卦，忍不住道：“嗳，这不是曾经的王妃姜从韫么，听说昨日陛下带着鸩酒去她那儿，她竟没死，还来参加宴会？”
位分稍低的一位宝林附和道：“陛下重情，许是见她可怜，就免了死罪。”
“既是这样，如何能不赐个名分？”兵部尚书之女赵美人忍不住开口。
“指不定是这女人耍了什么狐媚手段，再者说了，人家的父亲可是门生众多的姜大人，”陆才人冷哼一声，“不过她没死就安分些罢了，跑来贵妃娘娘的宴会做什么，也不怕贵妃娘娘要她好看。”
亭子里隐隐传出笑声。
龚娴神色扭曲了一瞬，又很快恢复了高高在上的模样，向身边的宫女使了个眼色。
那宫女会意，指着姜从韫厉声呵道：“我家贵妃设宴，你来做什么？”
姜从韫并不理她，神色自若地带着珑玉安然在亭中寻了地方坐下，待理好了衣裳，才对着龚娴平和笑道：“贵妃不必这般紧张，我此番是来告别。”
亭中一时静寂，龚娴硬生生将指责的话咽了回去，狐疑地盯着姜从韫，“你什么意思？”
姜从韫低头笑了，施了胭脂的脸颊比开得正盛的梅花还要娇艳，也比含苞的几朵更加羞怯，曼声道：“陛下昨日来看我，我央着陛下允我回家探望父亲，陛下见我可怜便同意了。”
众人哗然。
龚娴不可置信地看向珑玉，珑玉也是一脸复杂，昨日那般针锋相对的情景竟被姜从韫说得这样旖旎，让她怀疑她昨日见到的可能是假的萧翎。
但这幅样子落在龚娴眼里，自然就是她因为要随姜从韫一同离宫担心自己的安危。
龚娴几乎要咬碎了一口银牙，没想到这女人这样有能耐，有流言说陛下曾经十分喜欢姜从韫，她还嗤之以鼻，现在看来竟是真的。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想法，临福匆匆赶来，顾不得旁人，对姜从韫道：“您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可让奴才好找，若没有什么要带走的，这便随奴才离宫罢？”
姜从韫笑着点了点头，不紧不慢地折了一枝白梅，又挂着得体的微笑，仪态优雅地向龚娴行了一个揖礼，带着珑玉转身随临福离开，仿佛没听见身后杯盏摔碎的声音。
临福边走边道：“朝中大人们很快就要下朝了，陛下的意思是您在丹凤门等着姜大人出来。”
姜从韫应了一声示意自己知道了，临福犹豫了一下，又低声道：“陛下许是会刻意多留姜大人一会儿，您只管等着便是了，不必与下了朝的大人们行礼交谈。”
姜从韫笑了笑，嘴里说着“多谢公公提醒”，递去一只玉镯。
临福忙称不敢，只因他在御书房服侍先帝时做错了一件事，险些掉了脑袋，是姜明德劝了一句才让他活了下来。
走了大约一刻钟便到了丹凤门，站定之后，临福便一言不发垂手立于姜从韫身后，珑玉强忍着惊慌也站在姜从韫后头。姜从韫深吸一口气，双手持梅花于腹前，注意到含元殿似乎有人走下台阶，心知这是下朝了，微微昂起首，目光却下垂看着身前的地砖。
于是商议了一早上政事的大臣们刚出丹凤门，就看见一位女子脊背挺直，光艳逼人，身穿织金缠枝纹长袄，外着湘色提花烟纱披风，明媚妍丽，灿若春华，虽没有张扬自矜的表情，却无端让人觉得高傲贵气。待走近了，才发现她身后跟着的太监竟是太监总管临福。
有见过姜从韫的大臣们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低声与同僚交谈，却也有龚品其人，拥兵自重，毫不顾忌，见姜从韫站在那儿，大声笑道：“姜家侄女，你怎么没在宫里待着，跑出来了？”
临福轻咳一声示意姜从韫不要轻举妄动，准备亲自上前解释，免得触了这位的霉头，不料姜从韫倏然抬首，她本气质卓绝，此时虽微笑着，却自有一种凛然不容置疑的风度，“陛下宽容，允我回家探望父亲，方才在梅园遇见贵妃才知道她竟无此殊荣。”
龚品是知道萧翎原本要赐死姜从韫的，龚娴传了消息给他。此时在丹凤门前见到姜从韫，便猜到萧翎免了她死罪，只将她逐出宫去，因而故意出声想嘲讽她，没想到姜从韫颠倒黑白，硬是将罪责说成了赏赐，还明里暗里说他女儿不得宠爱。
他生得面容凶恶，板下脸来更显得吓人，姜从韫恍若未觉，轻轻抚着梅花娇嫩的花瓣。临福赶忙上前打圆场：“奴才奉了陛下的旨意送姜夫人出宫，龚将军有何要事与奴才说也是一样的。”
龚品心里有气，但不好发作，遂重重哼了一声，大步流星地走了。
目睹了这番对话的大臣们议论纷纷，只觉得姜家果然还是受宠，原本被罢官的姜明德今早刚刚官复原职，陛下还允许他的女儿回家探望，这样一比，龚家虽然手握兵权，可目中无人不得圣宠，怕是迟早要被处理了。
大臣们纷纷往外走，姜从韫百无聊赖地拨弄着梅花，突然瞥见有一着深绯色五品武将官服的人逆行而来。姜从韫眉头一挑，在心中问233：“那是许飞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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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从韫默然，抿了抿唇，大脑飞速运转，不打算坐以待毙。
那人渐渐走进，似乎看见了临福，步子顿了顿，大约在考虑要不要打招呼。
姜从韫余光看见那人注意到这里，飞快地抬眸与那人目光相接，旋即移开目光，自上而下扫视一番，复又将眼神放到那人脸上，嘴角微勾，点头微笑。
许飞韶刚到京城不久，换了官服急匆匆地进宫述职，没想到在丹凤门外看见临福公公，她本想上前寒暄，又注意到临福是跟在一个女子身后的，本欲作罢，那女子却打量了她一番，冲她点头微笑。
许飞韶深深地疑惑了，她不太记得有没有见过这个漂亮的女人，但京中有权势者太多，她常年驻守边关源定城，官职只有五品，这些她一个也得罪不起，否则贵人们动动手脚，她哪天死在边关都没人知道。
这般想着，她大步上前，冲着临福抱拳问好。
临福愣了愣，想了想反应过来，笑道：“许小将军回京了，陛下在宣政殿，快快去罢。”
“许将军？”姜从韫疑惑看她。
许飞韶点点头，爽快道：“在下许飞韶，源定城守将，见过这位……”
“叫我姜夫人就好。”姜从韫微笑。
“见过姜夫人。”
姜从韫这才细细看她。她的肤色被边关风雪吹得微黑，轮廓锐利，说话干脆利落，此时抱拳行礼，避讳地看向地面，但也可以料想她的眼神大概也如出鞘宝剑，锋锐而明朗。怪不得无人认出她的女子身份。
“不必多礼。”姜从韫微微笑着，素手轻抬，递去一枝开得正盛的梅花。
彼时阳光正好，冬日并不暖和的日光将姜从韫的脸颊映照得莹白润泽，她笑得温柔，眉眼温软。湘色衣袖下探出一只执梅花的纤瘦的手，大约《诗经》里说的“手如柔荑，肤如凝脂”就是这样了吧。
许飞韶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她所见的女子，要么是粗使的婆子，要么是饱受摧残的军妓，虽然幼年在京城长大，可能与姜从韫的容色相比的，大约只有温彻。
这么想着，许飞韶迷迷糊糊地伸手接过了梅花，旋即想到这是后宫妃子，而她明面上还是个身为男子的武将，人家递来梅花也未必就是赠予她的。
许飞韶面露窘迫，正要开口，却听姜从韫诵了一句诗：“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许飞韶一脸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表情，临福见状却好像有些懂了，对许飞韶道：“夫人送你你便收着，无碍的，去宣政殿罢。”
陆陆续续还有些大臣在往外走，看见姜从韫和临福不可避免地要多看几眼，尤其是还有位武官和他们在一处交谈。
于是很快京城就传出了这样的流言：姜家小姐爱慕一个叫许飞韶的小将军，陛下太喜欢姜小姐，竟然愿意放她出宫让她和许飞韶双宿双栖。
什么，你不信？
姜家小姐出宫时还是临福公公亲自送的，那可是陛下身边的红人，而且姜小姐穿金戴玉的看起来过得好极了。在丹凤门口遇见回京述职的许飞韶，还送了他一枝梅花。
要不是陛下默许，这姜家小姐能这般嚣张？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玉颜不及寒鸦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