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珠新月梅花】孝贤皇后本纪》末烬

18、论你是风儿我是沙的危害性

　　乾隆二十五年五月初一，弘历赶在阿里和卓到来前册封了年仅爱新觉罗·克善为端贝勒，令教养于皇后膝下。同日，追封已故端亲王爱新觉罗·奇谙为和硕端哀亲王，已故贝勒爱新觉罗·克良为多罗端悼郡王，父子俩一同配享太庙，并建忠良祠。

　　和舒得知这份旨意后，来长春宫大哭了一场，哽咽声声感念皇家天恩，克善亦被永琮等指点，上了一道谢恩表到弘历跟前——克善年幼无知，这表自然不是他亲自所写，但弘历看的也不过是个面子，意思到了便罢。

　　虽说这是应当的，可和舒哭得实在太严重，聆欢不耐烦这个，示意和歆在背后指点他，莫要再那般柔柔弱弱，不成体统。

　　幸好，克善是嫡子，除了有些顽皮，端亲王福晋教养他确实是用了心思的。她请永琏寻了一位妥当的师傅，好生教习着，但也不必管束过严，以免适得其反。

　　五月初六，格格佟佳氏诞下了承亲王第三子爱新觉罗·绵怿，因母凭子贵，依着规矩升为庶福晋。这是永琏的第一个庶子，佟佳氏又出身大族，聆欢唯恐她恃子生乱，而永琏国事繁忙不能辖制，遂着令妙人从长春宫宫女中择了一位品貌德行兼优者，赐为承亲王邸格格。

　　这女子乃蒙军镶红旗包衣，名叫鄂卓·静萱，细算起来还是康熙朝的和硕康简亲王嫡福晋鄂卓氏的族人，只是出身旁支，家道中落，这才入宫服侍。

　　五月二十日，熙亲王永珩亦如愿以偿，得了嫡长子绵愔。章佳氏初为人母，与景阳宫走得十分近，时常亲亲热热地向西林觉罗氏请教养儿之法，妯娌间情分极好。

　　当初永琏大婚后六年，西林觉罗氏地位稳固，聆欢才为他纳侧，是因永琏是照着太子来培养的，聆欢需要确保未来的中宫与嫡子不可动摇。永珩就不同了，聆欢只需要他平安富贵，做个辅弼之臣就好。

　　为此，她叫西林觉罗氏透了口风过去，待嫡子满了三岁，侧室才会相继入府，这已是祖宗规矩格外宽宥的结果。不过她也不会膈应人，眼下这一家三口浓情蜜意，聆欢不会放人。

　　皇子娶福晋都是提前看好了姑娘家，留了牌子，待到了年纪便可下聘迎娶，为的是能早些教导宫中规矩，自然要早作准备。而此时八阿哥永琮和九阿哥永璇都十三了，永璇的亲额娘淑嘉皇贵妃又已薨逝，聆欢不免忙碌于此，一时忽略了阿里和卓的事。

　　直到绵愔的满月礼落幕，宫中才算褪去了纯惠皇贵妃故去的阴霾。谁知，弘历忽有一日怒气冲冲地到了长春宫，沉着脸挥退了宫女太监，这才暴喝一声：“欺人太甚！”

　　聆欢思量了几分，估摸着是阿里和卓那边儿的事，因道：“可是回部那里有什么不好？皇上消消气，回部刚刚战败，来往国书难免有些怨气，皇上着人敲打敲打便是了，毋须为此动怒。”

　　弘历猛灌了几口茶水，方才带着怒意道：“朕说的不是这个！是那阿里和卓，他此番说送女和亲，才来京城……和的什么亲？先前皓祥来报有人劫掠和亲公主，朕还不信，以为是回部乱党的暴徒所为。谁知着了如松去查方知，那哪里是什么暴徒，竟是那位和亲公主的情人！”

　　果然是蒙丹……这是京城，又不是回部，风儿沙儿满天飞，早晚是要出问题的啊。

　　聆欢故作惊讶，愤然道：“这这这……阿里和卓竟然找了这么个不守妇道的女子的来和亲？实在是太耸人听闻了。满蒙汉贵女能入宫闱者，无不是出身清白，幼承庭训，如此这般……可是坏了名声了呀！”

　　弘历冷冷一哼：“可不是？亏那特使还说公主生得如何国色天香……哼！这样的女子，就是天女下凡也断然不能入宫！”

　　好！难得弘历没有精虫上脑见色忘本，聆欢都想夸他几句了，可惜等到见了面会不会打脸，谁也不能确定。

　　她斟酌再三，又说：“姿色如何且不说，皇上又不是那见色起意强抢民女的昏君。若是正经的回部公主早早就心有所属，那不拘阿里和卓送来其他什么女子，只要是回部王族，贤淑知礼，能承担和亲重任便可，何必平白无故毁人姻缘，还叫皇上来做这个恶人？”

　　“皇后说的不错！”弘历点点头，想来在养心殿不知骂了阿里和卓多少回了，“可是阿里和卓一行已经快到京城了，依皇后看，这该如何是好？”

　　合着是来找她出主意的？聆欢想了想皓祥递进来的消息，说道：“皇上无需惊慌。臣妾听闻阿里和卓还有一个长女待字闺中，是他发妻所出，后因发妻亡故，才续娶了这位回部公主的母亲。照我大清的规矩，原配夫人的嫡女是比续弦的女儿更加高贵的。既然阿里和卓的国书里并未言明送来和亲的是哪位公主，皇上不妨提前下旨，选他的长女入宫学习规矩。至于另一位公主私通款曲之事……”

　　“容后再议吧！朕即刻下旨，命阿里和卓在城外驿馆修整，并召他长女入宫。”弘历紧了紧眉，“皇后去四译馆问问他女儿的年岁，怎么这个时候还待字闺中。”

　　聆欢起身绕至弘历身旁，一边给他按压着太阳穴，一边温柔劝说：“年岁什么都好，多半是阿里和卓轻视先头的女儿，这才耽搁了。皇上只看宛贵人便是了。臣妾会命人好生教导规矩，待尽善尽美了，再来伺候皇上。”

　　弘历这才放了心，索性下了一道口谕，将阿里和卓的安置全都交给了永琏料理。

　　消息到达，阿里和卓想必是有疑惑的，为何突然皇帝不允许他们进城了？说是修整，他只觉得夜长梦多，生怕蒙丹再来惹事，想着只要含香进了宫，蒙丹就是心有不甘，也没什么法子了。

　　可事已至此，永琏手底下的人可是好打发的？阿里和卓愣是连个折子都没递上去，只能在驿馆里干着急。

　　入住第二日，弘历的另一道圣旨就到了，前面洋洋洒洒都是些程式化语言，无非是夸一下阿里和卓的忠心，说他教女有方什么的。末了却话锋一转，说要赐封台吉和扎麦长女和卓·巴特玛为和贵人，居永和宫。

　　和扎麦是阿里和卓的名字，台吉是大清给予他的封赏。只称台吉，不称和卓，用意不言而喻了。

　　阿里和卓收到这道旨意，不可谓不惊恐。

　　可眼下的他没有选择。他没有办法越过永琏而告诉弘历，他想要送进宫的是另一位公主。他更是担心，怕弘历听到了什么风声，知晓含香与蒙丹之事，这背后的可能性他赌不起。

　　前番大小和卓战败，他不过是被弘历推上来的傀儡，否则也不会想到要送出最宝贝的含香公主来和亲。可现在弘历先有圣旨，他不得不照办，命人快马加鞭接了长女入京。

　　近一个月后，聆欢终于在宫中见到了那位巴特玛公主，然后便猜到了阿里和卓为什么宁可忍痛割爱也不送长女和亲——大约是同为男人的一种自觉吧。含香的倾世美貌与绝妙舞姿，还有空灵出尘的气质，足以让一代风流天子为她神魂颠倒如痴如狂，从而爱屋及乌，信重回部。若含香有幸诞育皇子，凭借弘历的宠爱，回部也许还能得到更多。

　　而巴特玛公主虽然也是美人，可就美得世俗了些，宫中嫔妃美女如云，她不过中上之姿，弘历图个一时新鲜，很快就会抛之脑后的。

　　巴特玛公主年芳二十，年纪不大不小，看着是很乖巧胆怯的模样。妙人带着她学了半个月规矩，她的汉话学得很快。弘历见过一次，说不上喜欢，也不算不喜欢，聆欢看着多半是记恨含香的缘故。

　　含香和蒙丹……确实也不安分。

　　据皓祥传来的消息，这二位已经在驿馆碰过面，也不知蒙丹怎么混进了回部侍卫队之中。阿里和卓怕事情闹大，又禁不住含香哭求，只得将含香关押起来，蒙丹则放走了。

　　当然，蒙丹并没有那么幸运，一出驿馆，皓祥便带着人将他抓了起来，眼下还不曾报上去。

　　妙人在旁进奏：“富察统领问您的意思，那回部狂徒可要奏呈皇上处置？”

　　彼时聆欢正在点香，千瓣莲的小香炉里焚着青烟袅袅，薄雾冥冥。她盖上了铜盖，漫不经心道：“问本宫做什么？皇上怎么吩咐的，他怎么做便是……倒是日前的东西，可交给侧福晋了？”

　　“皇后娘娘吩咐下来，早就办妥了。侧福晋现下已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硕亲王，人证物证俱在，嫡福晋无可辩驳。如今那三位都被分别圈在院中，只是侧福晋也说了，看硕亲王的意思，似乎颇为不忍，只怕……”

　　“宠了二十年的儿子突然发现不识自己个儿的骨血，不忍心也是情理之中。到底，他自诩是个重情人，嫡福晋多年无子，也能忍了十年才纳侧。”聆欢挑了挑眉，似笑非笑道：“瞧着倒像是我不近人情了，拆散人家好好的‘一家人’。”

　　妙人忙道：“是皇后娘娘慈悲。嫡福晋偷换王府血脉，真郡主与假贝勒□□败行，这是何等的罪名，一旦为人查知，硕亲王府上下都要被株连。现在忍痛抉择，才能保全王府安然无恙。”

　　聆欢摇摇头，轻轻一哂：“事无绝对。若真得不能决断，便托傅恒去一趟吧。实在不成，那便叫他自寻死路去吧。本宫好歹看在同是富察一族的份儿上，给皓祥寻个好去处，给硕亲王府留个后。”

　　“娘娘的意思是……”

　　“……明日一早，命傅恒进宫，我自有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