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守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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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文家女子生下的孩子，居然在宫里过得不好。”
文太后一句话让嬴登憋在当场，他小心翼翼的看着母亲脸色，害怕她再说出什么可怕的话来，但在心里，嬴登一点也不认同“文家女子生下的孩子不能在宫里过得不好”的话。
他自己还是中宫嫡子呢，背靠着文家也没见父皇多么待见。
这皇宫里，说白了，不是一靠母亲二靠圣宠的事情么？
文夫人自尽的时候，嬴登年岁不小了，其中的事情他也不是一点都不知道。□□华富贵、帝王恩宠唾手可得，是文夫人自己不要，宁可去死来保全根本没有人在乎的“真相”的，那么她把孩子孤零零的留在世上，就不能怪别人对她的孩子狠心欺辱。
嬴登认为自己过得已经十分艰难，一点不为了自己不曾对如意像个好哥哥似的嘘寒问暖而愧疚。
可当着母亲的面，嬴登不能那么说，否则等着他的就是母亲的训斥。
嬴登微微撇开脸，神色自如的说：“母后多心了，朕这些年没少去探望皇弟，不信你去静梧斋走走，修缮宫苑，朕可从来没让人落下静梧斋。”
没人敢落下静梧斋不假，但那因为先帝在乎。
可先帝在乎的只是这座曾经锁住文夫人性命的宫殿，而不是住在里面的人。不过，母后又不清楚修缮宫室是如何拨款的，这么些年来静梧斋的份例也照旧领，表面上看不出错处来。
嬴登对先帝如何，或许需要打问号，但他对母亲确实非常孝顺。
文太后听到儿子的回答果然不曾起疑，转头让宫婢搬来一张适合如意身高的矮凳安置男孩后，拉着他的手亲亲热热的打听起如意私事来，“如意，姨母独个住在凤鸣宫里，空置的房舍很多呢，不如你过来跟姨母住在一块吧。有什么事情，姨母也好照应你。”
我才不要，我不想跟鸾微哥哥分开！
如意在心里反驳，脸上看着却犹豫而迟疑，像是没办法接受自己的“好运”，“谢太后美意，我、我还是想跟鸾微哥哥住在一块。”
小孩子都是很敏感的，谁对他好心中有数；但同时，小孩子又是很容易哄骗的，只要有心接近他们，一直哄着他们，让孩子认为你对他好，他就会对你敞开心扉。
朱相国朱澈是个能让先帝全心信赖的人，他难道会养出个天真纯洁的傻孩子？
文太后才不信朱鸾微接近她外甥没有一点目的！
不过……
她垂眸看向如意，对着男孩隐含恐惧和羞怯的眼睛，将对朱鸾微的不喜压下，笑着摸摸如意头顶问：“朱鸾微一定对你很好，所以你才不想跟他分开。”
果然，文太后一顺着如意的话说，如意马上露出笑脸点头作为回应，他脆生生的答道：“鸾微哥哥教我写字，晚上给我读书，还怕我像他一样被人害得跌进水塘里，带着我一起学游水。”
“哦，这样啊，他果然对你很好。”文太后笑眯眯的认同如意的说辞，但她话锋一转，难过的掩住嘴哀叹，“可姨母也想和如意住在一起，照顾如意。”
“您、您不要哭啊。”如意一下就慌了，从矮凳上跳起来，着急的用手去抹文太后眼角滚落的泪水。
粗糙的掌心擦在文太后脸上，带来一阵阵不适，可本来装模作样故意掉眼泪的文太后却真的想哭了。她拉下如意的手握在掌心来回翻看，终于知道如意从小长大过得确实不好，甚至，连他开蒙的事情都需要一个外人、一个半大孩子操心。
文太后突然就没那么厌恶拉拢了如意的朱鸾微了。
她抱了抱如意，柔声细语：“姨母不让你们分开，但你们一同搬得和姨母住得近些好不好？凤鸣宫和太极宫之间有座鹿鸣苑，不大。小院子里头只有八个套间，五十多间房，刚好够你们两个孩子住的。鹿鸣萱后头就是先帝藏书的四月楼，西面小路直通咸阳宫外的学宫，方便行走。”
文太后真心实意的解释，“单独请几位大儒入宫指点你确实不难，可先帝去了，照着规矩是必须要给你一块封地，逐你出京的。你才这么大一点，路上舟车劳顿，很容易伤身体。再说，姨妈过去没能照顾过你，现在想要补偿一二，哪里舍得让你离京。宣大臣入宫教导你学问就等于提醒朝臣你这个‘赵王’还在京里了，不是自找麻烦么。所以，姨母想，学宫有鸿儒执教，你每日从宫里出去念书、下了学再回来正合适。”
“你、愿意么？”文太后期待的看着如意，害怕和妹妹如出一辙的脸上露出抗拒的神情。
“我愿意的，谢谢太后娘娘！”如意顿时绽开灿烂的笑容，伸手飞快抱了抱她的脖颈，然后羞涩的将手藏在身后，咬着嘴唇美滋滋的垂下脸。
“以后啊，别叫‘太后娘娘’，叫我姨母。”文太后被如意突如其来亲近得越发兴致高昂，马上派贴身宫婢去鹿鸣萱收拾，“晚上赵王和朱侍读都过来陪我用膳，紧着些收拾好，别耽误了晚上赵王和朱侍读赴宴。”
“好了，回去读书吧。晚上别忘了晚膳带上你的鸾微哥哥一起过来陪我。”太后牵着如意，亲自把他送出正殿。
嬴登十五六的年纪，是最不耐烦听毫无内容的关爱话的时候。
文太后与如意一番闲谈，嬴登在边上听得昏昏欲睡，眼见母后将人送走了，他伸懒腰不耐烦的说：“母后管他做什么，好坏都影响不到咱们母子了。”
文太后眼含愧疚，轻声说：“先帝一直更喜欢燕王，当年其实已经有了废后、废太子之心，就等着动手，是因为迷恋上你姨母，她又因为先帝强逼着入宫而自杀，先帝才会每次见到我这张与妹妹相似的脸而心怀愧疚，没动咱们母子的。如今你姨母去了多年，你父皇也走了，还有什么可争的。她就留下这么一滴骨血，我看着那孩子跟你姨母一模一样的脸……不照顾些，心里不安稳。”
嬴登赶忙去扶文太后，爽快道：“朕如今富有天下了，只要您每天高高兴兴的，想养什么养什么，想怎么养就怎么样。”
“行啦，知道你孝顺。”文太后对儿子笑骂一声，嬴登又陪她说一会话，起身回去太极宫召集大臣处理政务。
嬴登心情舒畅，被太后身边得用宫人驾车送回太极宫东配殿的如意心情却没那么愉快。
朱鸾微打从把如意养到身边，就尽职尽责的扮演好家长的角色。
以朱鸾微的看法，人生在世，最先应该树立起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说着也许有些好笑，但如果连“我是谁？”、“我存在的价值和意义”、“我所在的世界”是什么模样都不清楚，那人一生注定庸庸碌碌、无所作为。
所以，在确定了如意基础文化知识深厚，足够理解自己所说的内容后，朱鸾微第一堂课就是为如意讲解他的身世，一点不留情的在男孩面前揭穿皇宫的残忍本相。
先帝和文太后在如意心里都是将他推到如今地步的罪魁祸首，绝不是心地善良之辈。
先帝已死，如意这辈子不可能面对死人讨什么公道了；但文太后还活着。可以说，如果没有文太后贪图他母亲美色带来的帝王恩宠，就不会给母亲日后被先帝强迫埋下隐患；文太后在他母亲遭遇恶事后，若没有自欺欺人的一味指责而是对他母亲细心陪伴，他母亲也不会宁可自杀表明心迹。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这句话就是文太后行事的最好诠释。
文太后对如意表现出多少亲切体贴，如意心里也不会受用，他甚至怀疑文太后又在酝酿更狠毒的计策对付自己。
毕竟，不能继位的诸侯必须离京前往封地，没有传召不得回京，而他……他被留在的宫中。
即便先帝只是忘记还有他的存在，忘记给他赐封地，但在有心人看来，何尝不能以结果反推，扭曲成因，非说自己是先帝看中了继位的那个，想要利用自己呢。
文太后话里话外都在暗示这一点，她对自己突如其来的“好”……能有三分真心就不错了。
如意脑中乱哄哄的塞满了各种可能出现的阴谋诡计，回到朱鸾微面前的时候，脸上还有挥之不去的阴翳。
“这是怎么了？一脸不高兴的。”顺手给送如意回来的宫人抓了把钱当赏赐，朱鸾微将他家脸上表情逐渐多起来的男孩牵回房中。
如意挥退左右，抓着朱鸾微走到窗边把太后见他时候的安排和自己的担忧一股脑全说了，只是内容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如意过去只会单句单句的说话，根本不懂得长篇大论。现在他一张嘴就说了一长串话，朱鸾微一点不觉得男孩絮叨，耐心十足的等他讲完，然后取来纸笔，让如意把他说过的内容在纸上分门别类的归纳出来，再对自己说一遍。
鸾微哥哥对他的教导从来没出错，如意听到吩咐立刻照做，用了近半个时辰才把要说的话整理好。
当他照着纸张内容一样样对朱鸾微复述出来，很快体会到同之前着急时所出话的不同。
整理过的内容显得他思维清晰、说话有调理，完全掩藏如意缺乏系统教育的真相。
“‘三思而后行’不是好习惯，但说话前也不要想都不想。”朱鸾微笑着摩挲如意脸颊，称赞，“如意悟性真好。”
随后，他继续为如意解惑，“如意，不管文太后要做什么，你知道记住自己羽翼未丰，要学会‘守弱’。”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守弱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