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猫花园》飞行者墓园

23、23

　　石头顶上脑袋上插着几片叶子和枯枝，蹲在窗台上看着里面的秋叶落，他看了看，说：“要生了啊？”

　　秋叶落：“啊，是啊。”

　　然后他们就不说话了。布布看不明白了，“你就说这个？”

　　“嫌不够？”石头顶上继续说：“还要生多久？要不要吃点饭？”

　　“拿走。”秋叶落还躺在老位置，“要不你待会再来？”

　　“那多无聊，要不你告诉我谁是孩他爹，我去揍到他妈都不认识。”

　　“成啊，等我生完了你看看毛色大概能知道是谁。”秋叶落显得很高兴。

　　“行了行了，你别尽说些没溜的，”布布看不懂了，“你难道不是应该说加油，深呼吸，你行的之类的特别能鼓励妹子的话吗？”

　　石头顶上艰难的想了想，终于想到了：“生快点。”

　　布布：“……不是送医院吗？”

　　“医院？你是说宠物诊所？要那玩意儿干嘛？”石头顶上说，“要不我去找个月亮歌的子民上这唱个赞美诗啥的？”

　　秋叶落看上去还是挺疼的，不过也没布布想象的那么不堪忍受：“不用，听着有些吵，你们就在这随便吃点猫粮，等着呗。”

　　然后布布忽然猛醒，他是电视剧看多了，猫生产的时候没有人类那么痛苦，要不怎么说人类母亲是最不容易的呢？却是如他们所说，现在他能做的也就只有坐着等了。

　　过了没一会儿，只听闻外面咣当一声铁门打开的声音，接着门上锁孔发出转动的声音。三个猫惊觉——人类回来了！那一刻也不知道秋叶落怎么想的，慌忙对他们说：“哥你快躲床底下，布布你别躲同一个地方，去厕所，厕所！”搞得布布头一个反应是找自己的裤子，紧接着发现自己已经不用裤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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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来的正是男主人，他见到屋子里破了羊水的母猫，一开始吓了一跳，蹲下来看了一会儿，接着他笑了起来，人一下子亢奋起来。他哈哈笑了两声，用手机打电话叫人过来，接着扔下包去里屋拿出了照相机，又加了一盏灯补光，躺在地上对着秋叶落拍了几张照片。

　　“真美啊，小猫咪，我觉得照相完全不够，所以，我要录像来记录你成为母亲的样子。看这儿，这儿。”

　　石头顶上和布布在仓促之间走投无路，前者躲到床底下，而布布慌不择路蹿进了厕所。男人的声音从厕所门外传来，布布蹲在门口听，一边打量厕所，盘算着一会儿男主人要是进来他能躲哪儿。

　　他打量了这个空间——看来这个男人真的把厕所当成了他的备用储藏室，这个不大的厕所摆设很普通，白瓷砖、老式马桶、墙角扔着脸盆、还有一个亚克力浴缸，除了墙上的瓶瓶罐罐是一般人家的好几倍——不是沐浴露洗发水之类的，这些白色塑料瓶上贴着化学药剂标签，大致是显影液一类的东西，而且还有些整整齐齐强迫症，排得非常整齐，像是电影里那种实验室里的道具。

　　但除了瓶子，这人对生活还真是不讲究，浴缸脏得要死，那是一种用了很久、反复刮擦的痕迹如论如何洗也洗不掉的脏，下水道里一直有股下水道传上来的怪味。地砖也是，窗子也满是灰尘，大概这厮只有对摄影器材是最爱惜的，连厕所都是他的储藏室。

　　“菲菲马上就来了！毛巾……毛巾……”男人说着，接着就大步流星奔厕所而来，布布连忙逃窜，窗！窗在哪里？他跳上窗台然后发现要抬起气窗是上下开合的，要打开它必须握住左右两边的把手向上抬，这对于猫这种体型来说实在是做不到——就算有这力气，手也太短。

　　门突然开了，男人冲进来直奔毛巾架，抽出一块最大的毛巾，然后对着镜子梳头。他哼着歌，又拿起一个喷剂往嘴里喷了点，左顾右盼捯饬着自己——当然了，有女人要来嘛。布布躲在马桶后面，使劲让自己不露出踪迹，度日如年地等着。

　　他听到男人收拾好了自己以后，放满脚步来到了他放着显影剂的架子前面，没有出门，而是停在那里。布布有些疑惑这人为什么停下了，他小心地探出一个脑袋，往外观瞧。只见这个男人伸出手，慢慢地抚摸着一排排白色的塑料瓶，和刚才那个急着见姑娘的样子相比，他显得虔诚起来。他的手指迷恋地抚摸着它们，他的呼吸变得沉重，仿佛看到的是最深刻的渴望。

　　“当你望向深渊……”他的声音在咕哝着，“深渊也在望向你。”

　　他的两只手都伸了出来，抚摸着白色的瓶子，他情不自禁用力想要拥抱它们，把塑料瓶都弄歪了，他惊觉，仔细地把瓶子复位。这时门铃响了，它响个不停却没有打断他的行动。

　　“给我深渊的力量，我，将成为深渊。”他说，“你们——都要看着我。”男人这么说着，他变得镇定起来，握着毛巾从厕所里走出去，再出去之前，他随手关上了灯，厕所里一片黑暗。

　　终于走了，布布松了口气，他挪动着圆肚子从遍布灰尘的马桶后面出来，望着厕所门发呆——门把手是可以转动的直把，跳上去往下扳可以打开，但是男人还在外面，这时候贸然跑出去会被逮个正着的。他只能等，等男人再次出门。

　　布布想在厕所里寻找一个好位置打个盹什么的，这尚未入秋的天气不知怎么的，竟是夜凉如水。太阳还没升起，一切都陷在黑暗中，他感觉到自己的瞳孔正在从一条细线扩大呈圆形，洞察出一缕异样的气息。

　　同时那黑暗中的一丝丝冰冷的气息从四面八方降下，像是从黑色的湖水中爬上地面的盘丝错节的长发，慢慢缠上了他的四肢。分辨不清这种诡异的感觉究竟来自何处，它似乎无处不在，飘渺又重若千钧，它压着他，使他动弹不得；又无孔不入，如芒在背。

　　那是一种隐晦的、危险的信号，布布恍惚间想起来那是什么了——那是眼神，有什么东西在看着他。

　　这不可能，刚才进厕所的时候他仔细打量了这个房间，除了他之外，没有任何东西啊。布布相信自己的直觉，那是属于赵铁锤在街巷的无数次冲突中积累的经验，没错，的确有东西！

　　布布咬牙横下心，转过身来。他突然发现整个厕所不知道什么时候挤满了无数的猫！

　　架子上、浴缸里、洗手池里，全都被猫占领。它们毛色不同，年龄不同，品种也不同，却有一点相同的——它们都在用一种冷漠的、不带任何情感地看着他，不说什么，也没有任何行动。

　　“你们什么时候在这儿的？”布布刚想质问又压低了声音，“我刚才没看到你们……”

　　没有猫回答他，他们只是一如既往地、平静地伫立在森然的黑暗中。

　　心跳地很沉重，它用力泵出血液想要应对即将到来的危险，即使对方一直不动声色。布布皱着眉，他浑身的毛都炸开了，往后退，知道屁股撞上了门。

　　“没人能吓倒老子！！我特么就是吓大的！”他心一横跳上洗衣机朝电灯开关冲去，洗衣机上也站着几只猫，布布不管不顾直接撞过去，一爪子按在了开关上——只有一丝冷冽的感觉从头流淌到脚，却没有遇到什么实际的阻碍。

　　厕所亮了起来，布布想再次看清那些猫，但这一次，他看到了空空洞洞的厕所间，那里没有猫，或者是其他任何动物。

　　幻觉吗？刚想松一口气的布布忽然想起来——刚才他从那几只洗衣机上的猫身上穿过了。

　　——你原来不知道，猫可以看到一般人看不到的东西吗？

　　此刻，他想起美金曾经说的话了。一般人看不见？那也就是说……

　　布布跳起来，从架子上随便找了一个白色的瓶子，用爪子一拨，瓶子就从上面掉了下来，发出嘭的一声。他吓了一跳，这会被外面的人听见的！他不敢动，静静地听着外面的响动。男人在说话，他说着你到了啊我马上就下来，接着又是一声“嘭”，那是房间大门关上的声音。

　　主人出门了，布布继续用爪子和肚皮固定住瓶子，使劲用牙齿咬着瓶盖，觉得牙都快断了，瓶盖终于松了一点，然后他站到瓶子上，用前爪慢慢拨弄，终于瓶盖打开了，透明的化学药剂从瓶口流了出来，随着气味浓烈的药剂流出来——那味道和下水道漫上来的味道是如此相似，一起出来的还有几个圆溜溜黏糊糊的东西——那是几只眼睛。

　　福尔马林。布布看着它们，然后他的目光慢慢地抬起，从架子上满满当当的瓶子上一一扫过。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会看到那么多的猫了。

　　布布跳上门把手，打开门从厕所里蹦出来。房间里一个人都没了，秋叶落也不见了，他又叫了几声，石头顶上也没有回答他。

　　他们去了哪里？他左顾右盼，跳到了窗台上，远远地，他看到了一辆白色的轿车驶出了车库，车顶上还有一只三花大肥猫趴着，越开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