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猫花园》飞行者墓园

20、20

　　石头顶上回过头，盯着不远处那阴魂不散的布布。两只猫之间顿时迸发出愤怒的电火花，滋啦滋啦的。但是布布觉得这时候的石头顶上有什么不一样了，他的嘴角歪了歪，接着毫无征兆地冲过来，不像刚才一样争执式的斗殴，更像是摒弃一切只为干掉对方的决斗。

　　啊哦，不妙，布布想着自己到底是为什么要跑到这里来刺激这个大块头，这完全是多此一举，但是现在他更加不想呆在泡泡身边，那怂包的表情……让他想起他头一次从拘留所出来以后赵铁铲看他的样子，他说不好这是什么感觉，反正就是那种你刚才做了很不好的事情的眼神。他干什么坏事了？猫不是随时都在打架吗？想起来就窝火，这时候还有什么比痛痛快快打一架更好？

　　这一架打得昏天黑地，他们从花园打到马路上，白色的轿车在前面开，路边两只猫一路从街上又抓又挠又跑，直接蹿上了一辆缓慢行驶的卡车，一路从车斗打到车头，又接着跳到前面一辆巴士顶上，随着十字路口的灯由红转绿，这辆巴士开始加速，当这两只正在闹腾的猫发现自己已经很难从这里下去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在逐渐深沉的暮色中，城市的街灯一盏盏点亮，巴士和白色的轿车同路，呼啸着引擎，从闹市区的繁华热闹的广告牌下开过，连同车顶上的两只左右为难的猫。

　　布布是不着急的，不管公车坐到哪里，他还能跑马路对面坐回去。但石头顶上就不一样了，他在车顶上急躁地转圈圈，想跳下去，犹豫再三却不敢，毕竟只是猫，他可看不懂车牌啥的。

　　于是布布心生一计，如果他能多坐几站，然后甩掉石头顶上自己回去，那么这只猫大概从此就掰掰了，就算他最后能找到回野猫花园的路，这点时间足够瓦解肌肉帮了。想到这儿，布布看了一眼石头顶上，后者也看了他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他慢慢转向布布，站了起来。

　　“你的腿总算不软了，瞧瞧你，你连从这儿下去都不敢。有种就追过来，石头。”布布说完转身跳下公车，落到了前面那辆白色轿车上。他得意洋洋地回头，看着后面石头顶上犹豫不决的样子，伸出右爪竖起中指。谁知道这家伙真的是个经不起激的家伙，石头顶上皱褶眉头露出一张死鱼脸，忽然猛地从公共巴士上跳了下来。

　　他几乎要成功了，几乎就要跳到白轿车顶上去修理这该死的白猫了。然而牛顿发现的东西却挡在了他的复仇之路上，石头顶上重重地落在了马路上，丧气地大吼着，奔跑着追赶，巴士上的人们纷纷发出惊呼，有几个还拿出手机拍照。

　　布布坐在轿车顶上觉得石头顶上跑起来的样子真是像一头猪，好在跑得够快没被后面的巴士撵上，光听声音，准会有人觉得动物园里走失了一头大象。世界上有些猫明明不是橘猫却仍然能把自己吃成一头猪，也算是本事。然而石头顶上立刻证明了自己是个灵活矫健的胖子，他呼哧呼哧猛跑几步，用力跳起，爪子勉强抓到了轿车保险杠，接着就被自己的体重压回到了地面，他连跳了几次，布布趴在上面看着一只白色的脚爪上来、下去、上来、下去……忍不住哈哈大笑。

　　接着他坐在下面的轿车猛地一顿，停在了一个红灯前面。他在车顶上咕噜噜翻了几圈被甩到了车前盖上，像一张披萨饼一样贴在了挡风玻璃上。透过玻璃，司机和布布面面相觑，同时惊叫起来。布布刚蹿上车顶，就见石头顶上气势汹汹爬上了后盖。布布睁大眼睛，向后退了几步，他环顾四周，车主正打开车门出来，一边又有个凶神在往上爬。于是他用最快的速度扑下轿车，绕开人类的视线。

　　车主下了车，他没能在车顶上找到刚才那只白猫，倒是在后备箱上看到了一只异常壮硕的三花大猫。他的目光在猫和自己的车后盖之间打了几个来回，一开始他嫌恶地看着猫，看到了车子后备箱的时候，他的神情变得阴郁，但转瞬之间，他又显得精神起来了。

　　男人一伸手抓住了石头顶上的后脖颈，一把把它从车上扔了下去，然后盯着车后盖上的几道抓痕直皱眉。他没曾想到，在他下车的几秒钟里面，布布从车盘底下钻了过来，并且趁他不备从左前门上了车，在人类有机会发现他之前，他跳进了后座。

　　绿灯亮起，轿车扬长而去，石头顶上在后面眼睁睁看着布布在后窗上露出脑袋，爪子比着中指。石头顶上气得要死，但也只能坐1111路狂追。

　　“够执着呀。”布布歪歪嘴，想起自己不该露头，会被司机后视镜看见，于是乖乖在后座上趴下，打量起身边的纸盒子来。

　　纸盒子里装着刚才被带走的怀孕的母猫，布布扒在纸箱边缘，看见一只浅灰色的猫安静地躺在纸箱角落里，她的肚子隆起已经非常明显，兴许再过几天就要生了。

　　母猫看到了布布，立刻惊讶地坐了起来，“这不是布布吗？你怎么来这儿了？”

　　“你认识我？”

　　“你比你想象的有名。”

　　“这样啊，哈哈，我吃完晚饭出来溜溜，回头就走了。”布布说。

　　“嗳，先别走，”她说，“我好紧张，本来以为这事轮不到我的，可是……”

　　“嘘，小点声。”布布索性跳进纸箱，在纸箱边缘瞄了一眼人类，这人打开了车里面的音响，调到了音乐台，只要小声些，应该不会被听到。“大妹子，你紧张个毛线，又没让你去替人类上班，你只要在人类面前撒撒娇，别乱拉屎就行了呗，人类还不是好吃好喝地伺候你呗。”

　　“可是……人类一般都会挑选小猫收养，谁会要我这样大的……”母猫犹豫着说，“我真怕一个不小心做错事惹人类生气啊。你知道人类讨厌什么吗？”

　　“人？人讨厌的东西多了去了，股市暴跌、猪肉涨价，随便啥都能嫌弃半天，我哪知道。”布布说，他打量着对方，她是只娴静的猫，虽然在外流浪的生活使她看上去很瘦，但是长得还是挺好看的，稍加时日养肥一点也会很可爱，没必要紧张成这样，“你……是……？”

　　“我叫秋叶落。大家都说，流浪猫被人类收养之后会很幸福，再也不会挨饿，也不会冻死街头，我还是不敢相信我也有这么一天。”

　　“那真是恭喜你啊。”布布心情也很好，刚刚赶走了石顶上，他只要回到野猫花园，大功就告成了，当然，前提是赶在石头顶上找到路回去之前，总之要快。他继续说：“虽然不怎么自由，不过好吃好喝肯定有。”

　　秋叶落点点头，她躺了下来，仍然有些不安，“是啊，我该高兴一点的。”

　　“……你不喜欢被收养？”

　　“从来没被收养过，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你呢？”

　　布布想象了一下有朝一日自己被某个小屁孩放在水龙头下冲澡的样子，顿时觉得前途一片惨淡，不禁打了个寒颤。“我没想过这个问题。我就是我自己的主人。”

　　“呵，公猫……”

　　“怎么？对公猫怨念这么大？”

　　“不，只是感叹你们不用带娃……哦，我忘了，你们都不知道谁是自己的娃，还谈什么带娃。”她接着叹了口气，“其实，我知道自己养不活即将出世的孩子的，食物越来越少了。”

　　“怎么会？不是有来喂食流浪猫的大妈吗？对了，还有我……还有两个年轻姑娘也经常来的呀。”

　　“青年人类每年有四个时节会处于消失状态，分别是春天、盛夏之前、立秋之后以及隆冬之前。他们的族群按照惯例将进行一种奇特的厮杀，非常残酷，厮杀的结果将决定他们在族群中的地位以及族人对待他们的态度，优胜者将得到尊敬和奖赏，失败者会被殴打和奚落。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布布瞠目结舌，思考了一会儿，忽然恍然大悟——难怪这两天赵铁铲没来，原来是在期中考啊！

　　“至于那些年长的人类，他们似乎是因为最近花园里的猫暴力程度直线上升，怕被咬伤，消失了一些，当然，你是不会注意到的。你可以吃饱，但其他猫就不一定了。”她的眼中流露着不悦和矛盾，如果她还是一只流浪猫还可能因为布布闹出的动静而埋怨他，但现在她即将成为一只家猫，而布布是她还能看到的唯一同类，她也没什么敌意了。

　　要不是有皮毛挡着，布布就会被看到自己老脸一红。大打三六九，小打天天有，说的不就是自己吗？但这能怪他吗？

　　这是他唯一知道的生存方法，如果你不够狠，作为一个外来者，在一个野性的社会里会遭遇什么，赵铁锤是见过的。生存就是抗争到最后一刻，男人或者公猫的立场都一样——社会是个金字塔形的结构，必须爬上金字塔的最顶尖的那层，否则就会被杀到谷底。身为赵铁锤的时候他因为没有成功而付出了代价，郁郁不得志直至被干掉。

　　但老天有眼，他得到了第二个机会。现在身为猫，在猫的世界中，他绝对不能重蹈覆辙——他必须成为猫群中的老虎。必须成功。

　　这时候司机忽然咦了一声：“好像有两只猫的声音？”

　　布布暗道不妙，他是偷偷溜上来的，司机并不知道还有第二只猫在这里，慌忙低下头去。那个男人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后座里只有一只纸箱，想了想，打消了某个念头，转而继续开车。

　　布布缩着头在纸箱子里侧耳倾听，没能听见人类接下去有什么动静，只是他确实听见了一些奇怪的响动——那是一种有规律的砰砰砰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一只大象在远处跳踢踏舞，这脚步声时远时近，连引擎声都被它击败。

　　“那是我哥哥，石头顶上。”秋叶落解释道。

　　“卧槽！”布布呆了一秒钟——石头顶上秋叶落？他为什么没早点注意到这俩的名字可以连起来？猫起名字都讲格式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