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猫花园》飞行者墓园

15、15

　　布布跑完二十多圈蹲在地上呼哧呼哧直喘气的时候还在忿忿不平——开玩笑！当他是谁？！好歹也是道上混了那么多年，刀山火海都闯过的前准扛把子，现在居然要躺在地上，像……像只没出息的……猫一样，抓耳挠腮，摇头晃脑，翻着肚皮出卖自己的色相？他怎么丢得起这个脸啊？！不行，绝对不行！

　　跑了那么多圈，布布觉得肚子有点瘪了，不知道是脂肪少了还是猫粮被消化了，真是亏待了自己啊，肚子里没货怎么行。想到了这个，布布决定跟着倒霉蛋去，管他的，他就是要用自己的王八之气征服倒霉蛋，叫他折服在自己的圆肚子下。

　　下午三四点的时候，布布脖子里套了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一个卤鸡腿，和美金一起屁颠屁颠回到了泡泡的盯梢地点。

　　泡泡显得很高兴，两个电灯泡一样的眼睛闪闪发光，大老远看到布布就一颠一颠迎了上来。他的盯梢有结果了，在布布他们离开之后两个小时左右，果然有人送了外卖过来，美金的女主人吃完了饭，把一大包垃圾扔到了小区的垃圾桶里。

　　布布暗道一声成了！连忙把鸡腿留在墙头蹦下去，直扑小区垃圾房。别说他是一只猫，就算是大侦探办案也得先翻垃圾桶呢。泡泡站在垃圾桶前连叫带比划，布布终于叼出了一只塑料袋，撕下塑料袋上订着的外卖打印单。现在就只差一个手机了。

　　“万事俱备，你真是厉害。”美金点点头。

　　“具备个屁！”

　　关于手机，布布是有计划的，他最容易搞到的手机是赵铁铲的，只要她一来，布布就有机会稍稍“借”手机用一下。但是现在都是智能机，一般都有密码，唯一的机会就是她用手机的时候让别的猫吸引她的注意力，然后他才能把手机拖到别的地方把消息发出去。

　　但赵铁铲是警校的诶，她找起手机来可比其他人厉害，布布难道能用猫的脚爪在半分钟里打完字然后连发送带删除已发送消息？

　　“我知道有一个地方能找到手机。”美金说，“这也是我最后要带你去的地方，让你的朋友带着鸡腿先回家吧，你不介意再走几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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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使命必达的泡泡极不情愿地又走了，而布布在跟着美金又走了半小时后，又回到了野猫花园的街区，就在他们来的相反的方向，有一片风信子花圃，以猫的体形看来，这简直就是一片紫色的花海。

　　美金跳进花圃从一大片花朵中间，布布也跟着跳了，两只猫从花海中探出两个脑袋来。在他们面前，一座装修十分可爱的房子出现在他们面前，一块雕刻着猫咪图案的招牌挂在门楣上方，上面写着“不动喵咖啡馆”。

　　透过玻璃门，布布立刻就看到了所谓的“不动喵”——那是一只超大号的招财猫。

　　“就这？”布布龇牙不肖，“这能给我什么好处？”

　　然后他突然一个猛子扎进了花海，藏身在花中——因为他突然看到了一个人往这边走来了——美金的女主人。美金这色胆包天的主，知道要到这里来堵她，说明这个人一定是常客。

　　“我喜欢紫色的花，”美金若有所思，自从认识了这只奇怪的猫以来，布布从没看到丫这么严肃地说过什么，他看到了她却不急着上去，继续对着布布讲话。“你知道，一只猫在决定是否要和某个人类成为同伴的时候，上天会给你一种预兆，我的预兆就是紫色的花朵。”

　　布布思考着这番话的意思，这时美金又恢复了以往的表情，“跟我来，只要你仔细观察，再认真想想，就能明白这个地方的好处。”

　　两只猫悄无声息地跳上咖啡馆二楼，这一层分成阅读区和网吧区，顶天立地的书架中间摆着几张木桌，旁边还有几个人在电脑前上网，轻柔的音乐从楼下传来，顾客们有几个打起了瞌睡。

　　美金示意布布看一个坐在窗边的文质彬彬的男人。他在电脑前坐着，双手在手机上发消息。楼下传来一声呼唤，应该是在叫他，男人放下手机离开了。

　　“他是老板，经常这样开着手机走开，电脑也是，他还非常喜欢猫。你明白应该怎么做了吧？”美金贼贼地笑。

　　“就是这个！”布布高兴了，知道了这个地方，他随时能使用人类的通讯设备，谁都不会想到一只猫会打字的。他叼着外卖单跳进了屋，回头对同伴说，“行了，谈恋爱的小子，说罢，你到底要告诉你主人什么！先说好，我可不会替你写情书啊！”

　　五分钟以后，“不动喵咖啡馆”一楼的客人全都傻眼了。因为店里有个女人突然冲到了街上，像个疯子一样歇斯底里，然后抱着头抓着头发转来转去像受了什么刺激，紧接着蹲在地上哭。一直哭到人们出来围观，老板也跑出来劝她，但完全没有作用。

　　这女人哭声停了，精神恍惚般坐在咖啡馆前的石凳上好一会儿，这才重新打理自己，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她拿起手机报了警。

　　布布：“……”

　　警笛声由远而近，女人还坐在街边，布布蹲在二楼的屋顶上看着她，他没有回头找美金，因为他明白，美金已经不在那里了。

　　下午的风仍是温暖的，紫色的花随风飘落到了她的肩上，女人从石凳上站起来，迎向对着她走过来的民警。

　　到了这个城市华灯初上的时候，布布没有回野猫花园。他横穿了一个街区，走到了倒霉蛋第一次给他买火腿肠的地方，这里也是他第一次见到美金的地方。

　　美金一直想对女主人说的话是：你父亲把你母亲的尸体浸到了工地正在浇筑的水泥地基里，你一直没找到的我的头被缝在她的肚子里，刀子没洗过，也在水泥里。

　　美金在消失之前以一种奇怪的表情看着布布，他说：“你那是什么眼神啊？难道你不知道，猫可以看到一些人看不到的东西吗？当然……也不是全部啦，不过你和你的安拉维肯定是其中之一，祝你好运，老兄。”

　　布布跑过去，在美金曾经躲藏的街角的泥缝里开始刨，泥土被挖的到处都是，最后，一抹蓝色终于出现了——那是照片里美金一直绑着的蓝色缎带。

　　布布想，自己早该猜到的——在看到一个家里堆着那么多酒瓶的时候，他早该预料到这个家庭的结局不会好到哪里去的。这个家庭的男主人，也就是父亲，他的事业走向低谷，正如美金说的——从踌躇满志到深陷绝望，酗酒、总怀疑老婆每天工作就是在老板的□□里忙碌，和妻子从争吵到动手殴打。女儿每天紧紧关上房门，躲在床底下看着门缝下面被影子遮挡的光线，直到有一天——那光线移动地如此剧烈，尖叫、争吵、还有金属砍在□□上的声音，以及黏腻的液体滴在地板上的声音。

　　她被恐惧扼住了咽喉，不敢出去。她听到自己的房门被打开，惊恐万分地看着缓缓移动到床边的那双脚——鞋上有血迹。她屏住呼吸，用力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来。万幸，那双脚迈着歪歪扭扭的步伐，夹带着浑身酒气出去了。只是她不曾想过，他连猫都没放过。

　　她等了很久，确定外面没有声音了才爬出来锁死房门摸出电话报警，警察赶到的时候却发现房子里并没有尸体，男主人也已经不见了，只有地板上的一大滩血迹，民警们调查了一番，还是没找到决定性的证据，直到她收到了这条信息。警察立刻联系了工地的承包商，在刚刚浇筑的水泥地里探了半个晚上，终于在凌晨挖到了一具被黑色垃圾袋层层包裹的尸体。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在美金家，父母房间里那股奇怪的味道正是经历过血腥的地点经过反复冲刷、喷洒空气清新剂之后，仍然挥之不去的血味。这味道是赵铁锤熟悉的，但做了几天猫以后，布布竟然把这股味道忘了——是因为懈怠了，还是太快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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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金的女主人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一直拉紧的窗帘被拉开了，阳光和风吹进屋子，将连日的阴霾一起驱散。一切都是空虚的，所有事情尘埃落定，伴随着强烈的孤独，以及一种叫解脱的感觉。

　　她靠在窗边，感受着阳光的温度。忽然一样窗台上的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那是一条蓝色的丝带，上面有一小块褐色的血迹。她轻轻把它捧在手心里，和风轻抚她的面庞，温柔得如同小猫柔软的触碰。

　　随着风，一朵紫色的花轻轻地飘落在她手中。

　　她记得带美金回家的那一天，也是这样一个温暖的季节，她放学路过街边花坛，忽然听见花丛里有小猫的叫声。她扒开灌木丛，看到一只刚刚一个月大小的猫崽趴在那里对着自己叫唤，忍不住伸手抚摸。

　　恰在此时暖风吹来，带来一阵紫藤花雨，有一朵小花落在小猫的头上，很可爱的样子。于是她摊开手掌说：跟我回家好不好？她发现这只小猫完全不怕她，爬过来跳到自己手上。圆圆的大眼睛乌溜溜地看着她，伸出爪子玩弄起她那根蓝色的发带来，很快乐的样子。

　　“你好可爱啊！”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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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布布蹲在街对面的屋顶上，看了她一会儿，然后起身往野猫花园的方向走去了。不久之后，这个街区将被夷为平地，也许她离开这儿里的时候会把过去遗留在此，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也许不会。

　　布布只知道，时间是强大而又无情的，足够扶平一切。

　　但现在，他只想离人类远点，回到猫群中间，思考一下美金最后介绍给他的咖啡馆能有什么可挖的。另外他要叫泡泡给他按摩半小时，不，两小时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