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茗志》南*樱

11、第 11 章

　　第十一章

　　白纸一片,指尖的跳动是唯一的真实,我不用血淋淋这个词,这个词不够彻底，不够漂亮。我喜欢那种令人发自内心能够颤动到沁出鲜血来的颜色。我跟自己说，我不信任你。一遍又一遍，用那种我所喜欢的能沁血的颜色刻印在我的心上，阻止它的任何波动。无论怎样，你都是彻彻底底地不值得信任的家伙。苏茗点点笔尖，在本子上写下了这些字。旁边放着一本厚厚的书，还有几本杂志。

　　苏茗死死地盯着这些写下的字迹，眼神呆滞。有很多种思绪在脑袋里翻来覆去，他需要理出来一种最恰当的。只是却,剪不断理还乱。

　　他突然想起了一个少年，曾经青梅竹马的少年，以及那少年天真烂漫的笑容，如水似光，少年站在高耸的银杏树下，伸直了胳膊对着自己招手。和煦的阳光溺爱着的少年，脸上洋溢着令人欣慕的美好的笑容。

　　只是，美好的东西总会红颜薄命，转瞬即逝。

　　想到这里，苏茗背靠着椅背，仰仰头，哀叹了一声。抑郁地摆弄着自己前额的几缕发丝，怅然若失。

　　就连那样的少年都是虚假的，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可值得信任的事物了么。唯一不变的，是改变。人总会变得，越来越糟糕，实在是，糟糕透了。

　　“喂，我们领养个孩子吧。灾区人民的孤儿。”苏茗大声朝着客厅的莫影喊道。可是是无聊透顶无所事事吧。

　　“领养孩子很麻烦，我会捐钱，不出力。”莫影拿着杯咖啡，走进书房。

　　“逗你玩儿呢。”苏茗抖动了睫毛，眼神一下子仿佛飘到了很遥远的地方，以着一种调侃自己似的语调。接着说，“...我领养一个，谁领养我呢。”

　　莫影押了口咖啡，笑道：“我一直在养着呢，哈哈。”

　　苏茗仰着头看着莫影的脸的大特写：“那你能养多久？”

　　“你想要我养你多久？”眯起了眼，饶有兴趣地观望着。

　　“到我死吧。”苏茗眨巴眨巴眼睛。莫影又笑着喝了口咖啡，什么都没说。

　　“有的时候面对你，就好像在照镜子。”苏茗若有所思。

　　“是嘛，哈哈，难得。”

　　“你是我的再生父母，哈哈。”

　　“谢了，乖乖当抱枕吧。”

　　苏茗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环抱着椅背。
　　“你有抱枕情节么？我本来以为你只是...呃...有恋兄情节。”

　　“哦。人总是有不少喜欢的东西，你说是吧。”

　　“...我倒是有不少喜欢的书。”

　　莫影看到桌子上的几本书，还有一个，日记本。
　　“哦，慢慢看。”

　　“看你比较舒服。”然后笑了，接着说：“其实你睡着的时候我经常偷看呢，还捏呢。”

　　“哦，我知道，懒得理你。”

　　“我睡得很少，经常会做噩梦，睡不着的时候没事做就看你咯。”苏茗顺手把几本书和本子叠落好，本子放在了最下面。

　　“我抱着你睡，还会做恶梦，没安全感的孩子，哈哈。”似苦笑似嘲笑。

　　苏茗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多余的话，低下头继续整理书桌，说：“以前经常做噩梦，现在好多了。”语调平平仄仄。

　　莫影把杯子放在桌子上，屋里很静，杯子与桌面接触时发出的声响似乎在房间里回荡着，只是那么的，若隐若现着。

　　“我会好好保护你的。”莫影的声音仿佛也在回荡着。

　　我会好好保护你的。苏茗的脑海里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除此之外脑际一无所有。

　　苏茗怔怔地盯着桌子上的书，然后是莫影放下的印着“NESTLE”的咖啡杯，红色的。他抬起头，看着莫影那似笑非笑的脸。

　　“保护...我...”低声重复着难以置信的几个字。

　　“你觉得我做不到？”一脸坏笑。

　　我可笑不出，一点都不好笑。

　　苏茗撩撩垂下来的头发，眼神在四处游走，“是..觉得...欸，怎么说好......意料之外，这样的感觉。”说什么保护，我似乎无法理解。

　　从来没有人说过这样的话，对我。我也，不需要什么保护。

　　只是这种不敢正视他的怯意，是怎么回事。

　　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不断的重复着，挥之不去。

　　“哈哈，意外，是啊，很意外。”莫影突然支着额角笑出声来。

　　“你也...这么觉得？”苏茗略为诧异地盯着莫影。

　　停止了笑的莫影迎上了苏茗显得惊讶的眸子，说：“说说看，你都做什么恶梦，嗯？”

　　苏茗不习惯这样与莫影的对视，马上转开了目光，不经意地眨眼，修长的睫毛在上下抖动，思考了一段时间后，缓缓着说：“...好像是，被人从高楼上推下去，或者...被追杀之类的吧。”声音逐渐小了下去。为什么要做这种梦，不断地重复着。甚至好几次还会从梦中惊醒。

　　莫影看着不敢正视自己的苏茗，靠近了，右手环住苏茗的腰，轻轻一揽，让对方的身子贴近自己的，然后在苏茗耳边说着：“以后睡觉我会抱紧你的，如果他能推动两人，我陪你，谁敢追杀你，我灭了他。”湿热的气息扑向苏茗的耳根，酥酥痒痒的。

　　“哈哈...推动两人...亏你能说出来...”语气显得虚弱了，脆弱不堪，似乎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颤音。苏茗觉得仿佛有股热流透过莫影的身体传递过来，渐渐腐蚀着自己的每一根神经，浸染了自己的每一滴血液，却令他，无法拒绝。

　　莫影的身上有着淡淡的古龙水的味道，很舒服，像这样被他揽在怀里，苏茗会觉得身上酥软无力，脸颊有些微微的发烫，只是被抱住而已，为什么身体会有感觉，真糟糕。苏茗微微推开了莫影，搜索着能够转移这股燥热气氛的话题。

　　“你今天，不用去上班？”苏茗转移了话题。

　　“哦，今天国难日。酒吧娱乐场所停业三天。”莫影无奈地耸耸肩。

　　听到国难日三个字的时候，苏茗的眼神又暗淡了下去。

　　“那你，不用去上班了？今天。”

　　“不用了。”

　　“好啊...可以陪我了。”

　　“你想让我陪你，陪你做什么呢？”坏笑。

　　“喝酒。”

　　“酒吧不开门。”

　　“家里没有么？”啤酒什么的总有吧，对我来说，喝什么类的酒似乎没有多少区别。只是现在特别特别想喝而已。

　　莫影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似的，说：“哦，对了，我今天陪朋友，晚点回来。”想了一下，又补充道，“...寂寞就打电话给我，”

　　“陪什么朋友？男的女的？”苏茗脱口而问。

　　“有必要告诉你吗？”

　　“罢，我又不是你什么人。”我怎么，老把这档子事忘记，真不像我。

　　莫影仿佛看到苏茗的眼里又蒙了层令人难以捉摸的纱，说实在的，他不喜欢这层纱。

　　“...要不和我一起去吧。”

　　“哈？去哪儿？”苏茗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娱乐场所不都关门了。”

　　“高档的地方还是有的，有钱人的私人聚会。认识的一位叔叔的千金今天过生日，哈，在国难日里。”莫影露出了鄙夷的笑容。

　　犹豫，有钱人的私人聚会么，苏茗觉得自己不应该去那样的地方。

　　“...总觉得，有点可怕。”苏茗在顾虑一些事情。

　　茗儿，从今以后你要做一个不为人所知的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存在，不要太过彰显，既然你决定要放弃一些，重新开始。苏茗回想起伯母所说的话。

　　“去不？会有很多女孩子追你的，哈哈。”莫影的话打断了苏茗的思绪。

　　“原来你是为了这个目的...”泡女孩子么，真不愧是莫影，心里有点莫名的堵，涩涩地说，“看来你要是去了，估计今晚就回不来了呢。”

　　莫影笑了，说：“一起来吧，怎样？”他的话令人无法拒绝，拒绝不了，充满了诱惑力，不晓得为何，苏茗总会不知不觉中顺着莫影的步伐行走。

　　“好啊！”欸...言语竟然，超脱了思维和理智。为自己的一时冲动而懊悔，这不像我，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感性和言语是本能。

　　原来我很想去。这就是我真正的想法么。

　　酒店在建筑物的最顶层，27层。顺着电梯上升的时候，可以缓缓地鸟瞰着这个城市灯光闪烁的夜景，尽管是国难日，也依旧是这么的，光彩夺目，真是讽刺。

　　一进入大厅，就有很多女孩子围了上来，苏茗看到莫影露出了招牌似的的笑容，面对着诸多衣着高雅的女性，他显得温文尔雅。这不是莫影，苏茗想。只是没想到，他竟然在这样一个圈子里混得如鱼得水，这里随便一个人，至少都是中产阶级。就苏茗了解，莫影是个普通酒吧的调酒师，却认识这么些上流人物，似乎有那么些脱离常识。可是自己应该已经有了这样的觉悟了，既来之则安之。只是，不能过于张扬。

　　莫影被众女性团团围住，站在莫影身后的苏茗，不由得被挤到了圈外。有些刺鼻的女人的香水味，揉捏造作。

　　莫影注意到了苏茗的处境，微微蹙了一下眉角，然后很快地恢复到之前的笑容，很绅士地推开苏茗前面的人群把苏茗拉过来，然后半搂在怀里。对于莫影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苏茗愣住了。这家伙想干吗？

　　莫影把手指放在嘴边，简单的一个动作就足以令周围嘈杂的人群马上安静了下来。

　　作秀似的看了一眼苏茗，说：“今天我有伴了，谢谢各位美丽的小姐们，你们的热情今天在下实在难以消受。”语末，人群里扬起一片笑声，并无恶意，莫影在交际界是出了名的双性恋，大家也见怪不怪了。在莫影的昭显下，本来被忽视的苏茗引来了周围一些人的关注，平心而论，尽管周围美女如群，也没有任何一位女性有自信能够跟苏茗相媲美。细细的观摩之下，可以察觉到苏茗身上所散发的那种灵性，甚至是与生俱来的。

　　苏茗借势优雅地冲着周围的女性淡淡一笑，有不少女性因这样一个小小的举动而使脸上泛起一片绯红。但是随后，苏茗又突然收起了笑容。

　　影装作去吻苏茗的耳朵,似乎要表明这是自己的占有物，轻声在苏茗耳边说：“挡箭牌真好用。”邪邪地一笑。

　　“替你挡了不少不必要的麻烦呢。也不怕我强了你的风头。”轻笑，苏茗以着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不过话说，10岁以后就再也没来过这种场合了，说来也怪怀念。”

　　“不怕不怕，全送给你，哈哈。”莫影笑着，然后低声道，“哦，你以前常到这种场合?”

　　“我...我还是少到这种场合的好。”苏茗稍微躲了躲，回避周围人的目光，“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爸妈带着我来玩的。有一次还是我生日呢，当时很多姐姐捧着我的脸说我好可爱啊，呵呵。”小时候的事情，想起来还是那么的舒心。

　　“哦，是嘛。”意味深长地拖长了音节，莫影顺手拿了杯果酒，观望了一下杯中青绿色的透明液体，喝了一口，然后吻上了苏茗的嘴唇，冰凉的液体就这样渡了过去，苏茗被这突如其来的举措惊了一下。惹起旁边的女性一片兴奋的尖叫声，甚至隐约听到了手机的拍照声。

　　苏茗被强迫饮下青涩的液体之后，才推开莫影，擦了一下嘴角：“做什么呢你！”脸颊微微泛红。糟了。这家伙太自我中心了，净做些...惹人瞩目的事。

　　“怎么样，很好喝吧？”莫影淡淡地笑笑，然后凑到了苏茗的耳边接着说：“开心点，我们是来玩的，怕什么，有我在呢。”说着轻轻吻了一下苏茗的耳郭。

　　苏茗敏感得出于本能地躲了一下。“嗯好，我没事。”勉强地答道，看来自己表现得太过明显了，莫影他注意到了吗。不知为何，总觉得背后有点发寒，感觉好像被人盯着看了，难道是太过瞩目的关系？算了，难得一次，应该没关系，苏茗心里这么想。想着想着心不在焉地拿起酒杯，尝了尝，涩涩的味道夹杂着淡淡的清香，滑过齿间，入喉，有些清凉也有些灼热。

　　心中异样的不安却没有办法消退，有些事情，并不是自己所能隐瞒得了的。如果伯母知道自己违背约定来到这样的地方，一定会...不，问题不单是那样。

　　只能但愿，什么事都没有。我只是想，平淡地生活着，仅此而已。

　　心中，又出现了那个少年的影像。

　　瑾...

　　咬了咬下唇。

　　莫影看到苏茗泛上红晕的脸上不经意间流露出哀伤的神情。以及，被人盯上的不舒服的感觉，莫影稍稍挡在了苏茗的身旁，果然如此，莫影心想。

　　莫影突然想起有次半夜起床，看到了窗外对面的楼房里略微闪烁着的因吸烟而有的红点，就隐约发觉自己家被人监视了。可是莫影自己在家时却没有，因此显然不是冲着自己的，不过被人监视始终不爽，莫影对这方面从不手下留情。只是这次居然还有，而且是冲苏茗而来，莫影嘴角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看来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苏茗不胜酒力，开始觉得有几分眩晕。莫影上前扶住苏茗，说：“我带你去休息。”说着扶着苏茗走向了酒店的客房。

　　“干吗，我没事...不就是地震么!...四川余震122次呢...”苏茗开始语无伦次了，他以为自己晕是因为余震。

　　影进了房间小心翼翼地把苏茗放在了床上。

　　“唔...你干嘛...”苏茗面色不爽地干瞪了一眼，酒品差的毛病果然名不虚传。但他觉得晕着躺在床上也挺舒服。

　　“你说我干嘛？”莫影开始脱苏茗的衣服。正装果然很麻烦。

　　“喂...你..你别趁火打劫啊..”也许苏茗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莫影冰凉的手指接触到自己因醉酒而燥热的身体时，略微觉得有些舒爽，不禁发出舒服的低吟：“嗯...”

　　莫影看到有些显得情色的画面，不禁笑了一下，说：“看你脸都红了，想到哪里去了。”然后把被子拿过来给苏茗盖上，“你睡会，我给你拿醒酒汤去。你酒品太差了，哈哈。”说着不见了踪影。轻微的关门声。

　　“影...”别走...

　　从眼前消失了的身影，看起来是那么的遥不可及，仿佛会再也捉不住，渐渐淡了的古龙水的味道令人不安。

　　头很晕，床很舒服，渐渐浓了睡意，苏茗蜷缩起来，紧紧地抓住被单，手指的关节突显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神志不清的意识里，一直在隐隐约约徘徊着一句话。

　　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保护...我..

　　微微的颤动，燕尾蝶抖动翅膀般的颤动，柔弱却撼动着紧绷的神经。

　　莫影回来的时候，苏茗已经睡着了，莫影把醒酒汤放在床头柜上，若有所思的看着苏茗。他总是睡得这么没有安全感，紧紧地把自己蜷缩起来，仿佛这样才可以保护自己一般。莫影的表情显得复杂，不自主地伸手去拨弄苏茗前额的漆黑发丝。

　　“茗..”云淡风轻不经意间的吐露。

　　如果仔细闻会发现影身上散发着独特的香气，那绝对不是香水胭脂的味道，总觉得香气散发的地方有丝死亡的残忍。

　　不知道就这样注视了多久，影突然脱掉了衣服，钻进被窝，紧紧地搂着了苏茗，将那略显得柔弱的身躯融入自己的怀里，感受着对方的温度。

　　就如诺言那般，“希望你今天能做个好梦吧。”影轻轻的道，苏茗刚才还紧皱的眉头松弛了下来，呼吸也平稳了很多。

　　我会好好保护你的，茗。

　　我会的。

　　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