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隐的将军》夕崖

4、京城故人来

　　春去秋来，满山的树叶开始泛黄时，靠山村迎来了丰收，厉青山和陶叶儿也跟着村民们忙活起来。
　　厉青山去地里收割庄稼，陶叶儿便送饭送水；他去山上打猎，她便背着箩筐跟着捡蘑菇摘野果。夫唱妇随，如世间最平凡的夫妇一般，相濡以沫，自得其乐。
　　转眼入了冬。一天清晨，一阵轰隆隆的马蹄声打破了靠山村的宁静。来人是五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大汉，他们后头跟着几辆马车，直奔厉青山家而去。
　　厉青山打开院门，见是故人，虽吃惊却不乱。
　　“末将见过将军！”领头的大汉下马便行了一个大礼，厉青山忙说：“何江，我早已不是将军，你不必如此。”说罢便把他们请进屋，热茶招待。
　　众人坐定，陶叶儿在屋里加了火盆，便进房内坐在热炕上支着耳朵偷听。
　　“刚刚是嫂夫人吧？一年未见，没想到将军也成家了。”何江语带惆怅，“从前将军一心驱逐贼虏，保境安民，倒耽误了终身大事……所幸，如今得娶贤妻，我等众兄弟也可稍稍放心。”
　　厉青山笑道：“你们管好自己就行了，我何须你们操心？”说罢又问道，“京城一路遥远，你们此行可是有事？”
　　何江道：“无甚大事，一来一年未见，想趁着回京述职得空来探望将军一番，也好安心；二来，山居清苦，给将军送些年礼以备不时之需，都是弟兄们的心意，还望将军勿要推辞。”
　　厉青山见送来的都是些北地特产药材皮毛布匹之类实用的物件，感念他们一番厚意，便不再二话，转而说起京中故人境况。
　　“自将军离朝，骁骑营便归宋师治统领，他虽无甚将才，倒也安分，只一心听圣上吩咐，”何江语气转而低沉，叹道，“何况，如今边境早已被将军扫清，哪里还有他指手画脚的地方。”
　　旁边一青年小将忍不住气道：“骁骑营五万将士，只漠北一战便只剩八千，边境安能不平？若非他宋师治后勤无力，致使将士饥寒交迫，骁骑营又怎会损失惨重？可怜那些无辜亡魂，为国为民，却遭此奸人算计。”
　　“小石！”何江出言喝止，见他垂头颤着肩膀哽咽，也忍不出红了眼眶，长叹一声，默然无语。
　　厉青山沉默，许久才道：“你们来此，一路风餐露宿，家里饭食虽粗陋，倒也热乎，你们用了饭再走。”
　　陶叶儿闻言，忙擦了眼泪，去厨房准备饭菜。
　　冬天缺少蔬菜，肉食倒是很多。她炖了老鸭竹笋汤、香菇野鸡汤，红烧猪排骨，另外用酸菜炒了五花肉，蒸上家里做好的大馒头，因为人比较多，她做的分量都很足。怕馒头不够吃，又煮了一锅汤面，一人端一碗。
　　厉青山去地窖取了酒来，弟兄相聚，不可无酒，只稍后他们还要赶路，不可多喝，一坛便罢。
　　陶叶儿在厨房简单吃了些，便又去室内隔着帘子听他们聊天。她自然想光明正大坐在酒桌旁吃喝，可惜男女有别，世间俗情便是如此。
　　酒桌上，男人们喝得痛快，聊得起劲，说的都是往日军旅中的逸闻趣事，酣畅时哈哈大笑，激动处引吭高歌，陶叶儿听得一脸怀念，神思随之起伏跌宕，几乎也想呐喊高呼，到底忍住了。
　　吃饱喝足后，何江等人也将离去。冬日天黑得早，夜路难走。
　　临走前，何江从行李中取下一幅马鞍递给厉青山，道：“将军离京前托我寻找红云……本该一来便与你说，只是，怕坏了你的心情……”
　　厉青山接过马鞍，抚摸着上面的玉石皮革，沉声问道：“在哪里找到的？”
　　“大漠深处。”何江道，“我托一家商行留意，他们常年行走在边境，一月前，他们遭遇沙暴，躲避时在沙漠深处看到一副马的尸骨，马鞍上正好有我给他们看过的印记。”
　　厉青山抚摸着马鞍上刻着的篆体“厉”字，久久无语。
　　“将军不要太过伤怀，”何江安慰道，“当初粮草吃尽，将士们无奈只能杀马充饥，将军硬挨着不肯杀马，怕最后忍不住，才忍痛将它遗弃，本想放它一条生路，谁知它会往沙漠深处去……”
　　“它是去找我的。”厉青山声音沙哑，面容平静无波，“它一觉醒来不见我，定然会去寻找，沙漠深处危险，它怕我正处于危险之中，所以不断地找下去，最后，只有死路一条。”
　　陶叶儿在一旁捂着嘴痛哭失声。
　　等何江他们走后，陶叶儿抱着马鞍，红着眼眶说：“相公，这幅马鞍我很喜欢，送给我好吗？”
　　厉青山看着她半晌没应。
　　“我会好好珍藏它。”陶叶儿一脸郑重。
　　一向对她娇宠有加的厉青山这回没点头，只道：“不要胡闹，这不是好顽的。”说完便拿着马鞍去了后院，准备找个妥当的地方藏好。
　　陶叶儿看着他的背影一脸纠结。
　　从这以后，陶叶儿多了一个寻宝的爱好，家里院外、墙角树根，甚至是山林洞穴，她都会去翻一翻找一找，两年过去，愣是没找到。
　　等到她怀孕，生下长子，她趁着相公高兴，在床头问他要那马鞍。
　　望着妻子眼巴巴的小模样，厉青山只剩下无奈，她可真是执着啊，几年下来，兴趣一丝不减，估计是真喜欢，给她也无妨，便点头应了。
　　陶叶儿瞬间觉得圆满了。她抱着丈夫的腰，靠在他肩上，逗着他怀里的儿子，心中一片安宁，只觉得一生至此，别无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