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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流星街 ENDLESS RAI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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灾难:这东西往往能最准确无误的提醒我们:我们此生的事情无疑不是我们自己安排的了的。灾难有两种:一种是我们自己倒霉,一种是别人走运。
颈部的刀口一阵阵的痛,他的眼皮似乎要黏在一起了,橙红的天空,摇摇欲坠的景象,指尖残留的一丝感触,是粘稠的血。
不,我看不见,所以,天空应该永远湛蓝,小鸟歌唱,万物明快的生活。
没有回荡的脚步声,只有噼里啪啦的雨点,洒落在他身上。
满地凌乱的思绪。
他头顶孤单的枝桠,在风雨中蹒跚,似乎一个闪电或霹雳就会坠入泥土的污秽。
这个世界不是洁白的,所以更加怀念温暖的怀抱。
他伸出手,触不到半点的温度。
往事,如同阴影,重新出现——
亚修还记得婴儿尖利到刺耳的呼号,以及孩子母亲的咒骂,
“我只是个代理人。”是的,人们的委托让我去杀掉他们没有能力杀的人。
这是他能否接下揍敌客在流星街外包工作的测试——买下一个婴儿,当着婴儿母亲的面杀了他(她)。
那是个柔软的小东西,像牡蛎一样,只要一下子就可以解决掉的软弱的生物,还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得——无动于衷,对,自己可以无动于衷的。他捏着婴儿小小的脖颈,脆脆的小骨头,就在他的手边,只要用一点力,就可以捏碎这骨头。
他不喜欢暴力,一点儿也不喜欢。
好孩子好孩子,快点入睡吧,这临死的痛楚,不过是一场噩梦。
成绩要在同龄人中最优秀。
提问时举手。
如果骂脏话要去刷牙。
所有作业必须是你自己完成的。
考试不许作弊。
任何缺勤或迟到,需要出示家长的请假条。
自尊自爱,自信自强,热爱集体,团结同学,孝敬父母,尊敬师长……
不可以做坏事:盗窃,说谎,争吵……
他从小被教导着分辨好与坏,可是后来他完全分不清了。
在那个世界。自己做的好还是不好要别人来判断;黑板上写错了一个小数点,没关系,擦掉就可以,不用担心自己会在某个交叉路口痉挛着死去;母亲的眼睛像大大的苹果,所有的音符在黑白两色的钢琴键上跳舞,头发用红色缎带随意的扎在脑后,嘴角的笑颜一直停留。
她爱笑,爱做梦,星光灿烂的夜晚会向往天上的星星,忘记自己其实没有一双飞翔的翅膀;她陪着儿子荡秋千,阳光在他眼前跳跃,微风拂过。他平静安详的笑容,
手指间幸福的碎片,像空气一样被忽视的东西。时光在那里凝滞不动,又在之后飞速流逝,无法遮挽。
他曾经依靠回忆这些让自己活下去,又在成长时唾弃软弱的自己。
他相信自己的念力发动时,对方的笑容,那嚣张自得的笑容一定永恒的凝固在那一刻了
——多美的表情,真可惜看不到。
他可以破坏敌人的内脏,只要有足够的身体接触,在对方身上附着自己的念就可以,那仿佛病毒一样,迅速在对方身体里蔓延。
他甚至不知道想杀自己的人是谁,为了什么理由,流星街人攻击人本来就不需要先老老实实自报家门,一二三四五的列出要杀你的理由。
他究竟还能坚持多久,如此的疲惫,疲惫和脖子上血让他难以集中精神——他大概是死的最逊的一只蜘蛛了。
蓦然的死亡恐怖,像潮水一样——他的家在海滨有一个度假小屋,他还记得汹涌的浪花拍打礁石的样子,有些东西是所有人都无法抗衡的,比如潮水,比如死亡。
有另一些东西涌入脑海,如此模糊,如此难以分辨。
泪水,只能化作深红的血滴流出。
他凛然的一笑,离温柔已经太过遥远。
背部,是专供自己不幸的时候仰视的别人的身体部位。也许现在应该庆幸自己看不见那一张可能相当丑陋的脸?
在这样的雨中,第一个遇到的,是伊尔密,这位大少爷明显对他身上的钞票更有兴趣。
火星薄荷糖的味道,淡淡的甜香,让亚修马上认出了他。
亚修真想主动出击,就像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如果死前能干掉一个揍敌客……
“抱歉,我以为你死了。”伊尔密的声线相当好,如果忽略他平平的语调。
雨水寒冷刺骨,亚修冷笑,毫无感情的接待员语调——这位少爷,几岁开始杀人呢?
“如果你死了,自然不需要那些身外之物。”伊尔密为自己的搜身行为做着解释。
“我还活着。”
“我道过歉了。”他默默盯着这个濒死的男子好一会儿,转身离去。
伊尔密并不喜欢流星街,尽管这是他母亲的故乡,他本来应该躺在他简单但是舒适的房间里,胳膊上压着鸭绒枕头,准备第二天的工作——为了揍敌客以及自己的存折而努力奋斗,然而现在他不得不考虑住在哪里这个让他备受折磨的问题。
风夹杂着雨呼啸着吹过,他的头发在风中上下翻飞,他的眼睛看上去很空洞,风吹过沙粒和塑料管以及叫不出名字的垃圾,将这些积年的废物弄得沙沙作响。
他遇到个仿佛落难精灵的男子,自然他不指望从他那里夺得房子,但是这家伙居然没死透,而且身上一戒尼也没有!
青色,最混沌不明的颜色。这个男人有一双青色的眼睛,似乎什么也看不到又什么都能看清的眼睛。似乎杀了他很容易,但是会惹麻烦呢。
仿佛荆棘刺痛喉咙,他初次打开精孔也有类似的感觉,这个人还能活很久,他杀手的直觉是这么说的——这男人很强,比看起来危险,粗重的呼吸不能说明什么问题,鲜血淋漓的脖颈也说明不了什么。
伊尔密离开了:今晚睡哪里,这还是个问题。
在雨中,第二个出现的人是雷弗•布朗。
“看起来挺惨的嘛。”
雷弗的声音,仿佛能夺走所有感觉的麻醉药,前一秒的静谧祥和,后一秒的激烈搏杀,奇怪的是,亚修觉得自己面对的是两个人——
雷弗俯身靠近亚修,悄声说,“你比以前还要惨。”
亚修朝雷弗绽开一张笑脸,雷弗也对他笑了。
“宝贝儿,伤心吗?” 雷弗的声音幽远飘渺。
“伤心的资格,对我而言已经不存在了。”他转过头不去看雷弗——上帝,我就快死了,不能让我安静一会吗?
雷弗轻轻把他的脸扳了回来,“你还没到要死的地步,还没有。”
八娱说:“上帝对人是公平的,他取走你一样东西,就会给你另一件东西。”
雷弗说,上帝对我不公平……他让我太完美了……
于是……八娱又说“正因为如此,他就不再创造一个完美的另一半给你。”
——
雷弗从自己大得惊人的乳白色床上爬起来——从揍敌客家摸来的,他一向认为,只要是对自己的艺术有益的东西,拿过来也只算进献给艺术女神,可惜那个能淹死至少两个人的浴缸,他拿了床就拿不了浴缸,至于床褥里的乐谱,他乐得借花献佛送给了妓馆的孩子——叫什么来着?亚修?(雷弗的床原属于揍敌客世家的上上上代家主克鲁诺•揍敌客,于某年友克鑫拍卖会购得,因为太庞大,进不了当时揍敌客的家门,还特意雇了木匠用锯子大卸八块拆开了运进他房间。芜菁第一眼看到此床的感想:这是豪华版的壁炉用干柴吗?)
他坐了起来,擦着自己的脸——记得使用右手。左腕已经完全成为一条白色的蛇,这条自称八娱的蛇挂着冰冷的微笑说道,“我很遗憾你还活着。”
“而且很清醒。”雷弗毫不畏惧的回应。
“你教徒弟,就是让这世上多一个忘恩负义的人。”八娱不客气的评价,声音夹杂诱惑与劝导,“你认为西索是个乖徒弟吗?他的杀意连我这个外人都能发现,他是个嗜血者。”在伊甸园诱惑夏娃吞噬禁果的蛇也就是这样了吧。
“那孩子只是在浪费血,也许他以为血真是好喝的饮料呢。”雷弗熟练的用单独的右手擦洗着脸。“人和人之间不就是这样简单么?不要过问太多,在一起的时候就享受这个过程,分开了就相互祝福。难道不是?”他对着镜子挤挤眼睛。就像挽救一门即将失传的艺术,西索对雷弗来说,无疑是特别的。
“和爱情相比,食物不会可歌可泣,但至少不会骗你。”雷弗举起一块小松饼,仿佛逗弄一只小猫,八娱厌恶的背转身体,“我讨厌洋葱!”令人作呕的怪气味。
“哦。”雷弗漫不经心的应着,“那我晚上喝洋葱汤好了。”为什么这蛇会讨厌洋葱呢?这洋葱大小和他的蛇脑袋相差无几,不是应该觉得亲切吗?
“食物的味道会透过血液传给我的。”
“我的血蛮多的,稀释了也没多少洋葱味了。”雷弗罩上外套,“让我们去雨里散散步吧。”
“你有病啊!”八娱真的快要失去耐心了,快两个月了,他还是没法完全掌控雷弗——老头子就是顽固。
只有左手,还远远不够,但雷弗的毅力强到了八娱也无法压倒的地步,八娱望着这个百来岁的“老人”,居然还一表人才英姿焕发,再加上一对褐色的温柔眼珠,这样的雷弗让八娱有什么感觉呢?
个性鲜明,是的;为人直率,没错;主见极强,也对,但是让八娱几乎忍得无法再忍的雷弗•布朗鲜明的个性是用来吃洋葱在泥水打滚;为人直率指的是他会点着八娱指点他骨头和/性/器/官的位置;主见极强意味着完全不管别人说什么,艺术家歇斯底里的固执——他还完全没有经济观念,按雷弗的话说“我认为帮自己数钞票一点也不好玩。”所以他用的东西大多是多年前从别处抄来的,而自从身陷诅咒离不开流星街后衣服鞋袜只能就近取材,简单说就是从垃圾堆翻东西;他喜欢到处签名,从签文件,收据,到拉拉杂杂的东西,甚至签到八娱雪白的身体上,还签上了多种版本——虽然八娱是两栖动物中至高的超级强者,但是对灵长类强者的雷弗就只有无奈和怨念。
“你还真是讨厌鬼呢,以前有没有人这么说你?”雷弗整整领结,希望这蛇乖乖听的时候,只会喋喋不休;看形貌似乎年轻,但实际搞不好可以做自己的爷爷了;要论这条蛇的构成成分—— 一份雷电,二份血腥,一份地狱与坟墓,三份撒旦,还有三份的执迷……
每次雷弗煞有介事的要出去,总是穿戴整齐,然后到垃圾堆里淘宝——“八呀,”——他有时候这么称呼八娱,“你看我们现在掉头到那里去是不是比较好?”
所谓的那里是个大泥坑,雷弗总要在那里进行他的雕塑创作,八娱三不五时就要忍受一次“泥水”的洗礼。
“我当法官的那位伯父,我和你提过没有——那时候的刑法可是比现在重的多……”雷弗已经把西索赶走了,有什么想说的话只能和这条小蛇讲啦。
你那位“执法一年吊死的人可以堆的九层楼那么高”的伯父我已经很了解了;当舅舅的外号“吸血鬼”的外交官的历史我也可以背出来了;至于你那个红发小鬼西索亲亲徒弟,我知道的再也不想知道了——你是聋子吗?还是隐私暴露狂?我们最好“相见不如怀念”,这是八娱新的圭臬,但是他已经在这家伙身上安家了,没有合适的身体他根本想转移也转移不了。当初大蛇丸的秽土转生是很有意思的构想,可惜八娱临走的时候那个忍术也完成的不足,对八娱来说,对不完全的忍术的态度类似眼睛里忍不了沙子。
八娱想睡了,但他突然爆发一阵尖利的笑。
“八呀,你很紧张吗?”雷弗问道。
笑声的确流露出不同以往的情绪,但这并不是紧张,八娱清楚的感到猎物已经不远了,几乎已经可以尝到自己未来把利齿咬入她咽喉血液四溅的快感。
脚步在石子上前行,咯吱作响。
八娱已经摆好了攻击姿势,可是看到这个金发瞎子他泄了气,明明刚才感到了异界的气息,现在眼前只有一个半死不活的瞎子,完全不是他要找的那个。
八娱心不在焉的半闭着眼,除了找出那个女人,他对其他事并无兴趣。
又过了一会儿,雷弗也离开了,不过这时亚修已经度过危险期,在越来越小的雨中进入梦乡。
亚修第三个遇到的,是一个同样金发碧眼的孩子,约莫11,2岁年纪,似乎带着孩童时期的天真笨拙,但是动作却又几分天然的优雅。
比起亚修,这孩子才真的是强弩之末,他很聪明,但可惜不够强壮,他现在患上了流感,缺医少药,终于演变成肺炎——在外面这几乎算不了什么大病,但对这孩子来说足以致命。苍白而满脸病容,今日本该是他的死期。
“真奇怪,我觉得你会成为我。”亚修把手搭在孩子的背上,他刚刚醒来,在梦中,他梦到了太多太多的事情,多到让他几乎分不清现实与梦境,孩子已经神志不清,而亚修却觉得从来没有这么清醒。
“抵御动荡,跨越阻碍,而屹立于这世界不倒。”亚修打开孩子的精孔,“要代替我,你还有的学呢!”
碎石在他脚底飞溅——他侧耳倾听,孩子的呼吸声均匀而平稳,资质比他预料的更好。
这一天,这个名为侠客的孩子九死一生,学会了“念”。
亚修•苏利文,于1987年1月12号经历濒死状态后,恢复了作为麒麟的所有记忆,同时,他开始有了新的能力——“梦见”,不定期的在梦中见到未来,因为次数极为稀少,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这是预言能力。
而他与生俱来的麒麟能力,并没有及时的显现,直到他死去后,才被别有所图的人刨根问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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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流星街的边沿,女孩祈祷,“请你——请一定一定要好好珍重自己。”
她终于来到了这里,来到这个她必须来的地方----
站在局外的人,如何能看得分明?
站在局中的人,真的能清楚明白?
“不管我内心多么疑惑,我依然会祈求神赐给我们祝福。” 麒麟已死,他现在是蜘蛛的一条腿,站在14岁的年轻团长身边。
“上帝已死。”库洛洛记起了尼采的名言,他优雅的抬手,仿佛站在大剧院里,指挥着交响乐团。如果他还留在那个世界,是不是真的会成为名指挥冲田总悟呢?
天空坠落了无数的星星,按照古老的传说,那是天空在流泪。
流星街,是不相信眼泪的。